厉秋风点头道:“先帝在时,锦衣卫和东厂的权力极大,是以才有了汪直钱宁之祸。今上继承大宝之后,有鉴于此,下旨废除了锦衣卫单独行刑的权力,交由刑部与锦衣卫共同办理。前任锦衣卫指挥使陆炳是今上龙潜之时的番邸旧臣,一向谨慎小心。自今上登基之后,陆炳对锦衣卫管束甚严,是以锦衣卫已不如先帝之时令百官谈虎色变了。”
余长远道:“那日我看到王府的护卫全都换了,心下虽略感奇怪,但也没有多问。大管家将我带到王爷会客的银安殿中之时,王爷已到了殿内,正与一个人在说话。这人身穿青布衣衫,年纪三十多岁,便似个乡间私塾的教书先生一般。我当时还以为是王爷新请的清客,却也没放在心上。
“待见过庆成王爷之后,他冲那青衣人点了点头道:‘这位便是余长远,你有话尽管和他说便是。’说完竟自转入后堂走了。那青衣人笑道:‘余先生,能在这汾阳城见到你,真是好不容易啊。’我不晓得此人是什么来头,但是见王爷对他也颇为客气,倒也不敢唐突,急忙与他见礼。这人倒没有什么架子,只是眼睛虽然总是眯着,但是偶一睁眼,眸子中却是精光四射。咱们都是练家子,自然知道只有武功极强之人,才会如此这般内力深敛。
“青衣人与我闲聊了几句,突然说道:‘前年九月,余先生曾到余姚林家去过罢?’我当时吓了一跳,手不由一抖,拿在手中的茶杯登时掉到地上,瞬间便摔得粉碎。那青衣人微笑道:‘余先生,你摔的这个杯子可是宋朝官窑烧制,不下一千两银子,待会儿可得赔给王爷。’
“我哪还顾得上什么官窑不官窑,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升到头顶,双手颤抖,连话都说不出来了。那青衣人接着说道:‘去年五月,余先生又到襄阳走了一遭,真是凑巧,余先生一到襄阳,城内第一富户秦家就失窃了,一对九龙玉杯不见了踪影。听说秦家老太爷因为丢了祖传的玉杯,气得吐血而亡。’
“说来惭愧,老夫在江湖上走动,承蒙各位江湖朋友看得起,给老夫起了个带‘侠’字的外号。只是大侠不好当啊,要行侠仗义,要跃马江湖,若是没有银两,那是想也休想。老夫在江湖上混了二三十年,便明白了一个道理:若要当大侠,便须身有钱。是以老夫除了庄子的收成之外,暗地里倒也做过一些没本钱的买卖。只是老夫只挑那些为富不仁的大户下手,从来不去为难升斗小民。余姚的林家是当地的大地主,田地便有几千亩,兀自贪心不足,还要强占村民的田地。那日我恰好路过,当晚便去林家走了一遭,取了他家几千两银子,顺手把林家家传的‘九鼎香炉’也带走了。至于襄阳城内的秦家,是有人出价五万两,要他家的九龙玉杯。当时老夫正愁一笔银子救急,便接了这个生意。那秦家请了好几位高手护院,仗着三分运气,老夫将这对九龙玉杯盗了出来。
“只是老夫行事一向谨慎,向来独来独往,自信做这些买卖并无他人知晓。但是听青衣人如此一说,便如当日他跟随在老夫身边一般,吓得老夫当时差点软倒在地。那青衣人见我惊慌失色,只是微微一笑道:‘余先生不必害怕,我若是想要拿你,早就绑你送官了。’我见他并无恶意,暗想是祸躲不过,既然事情已然被此人知道,那只好看看他有什么主张了。
“当下我对那青衣人说道:‘阁下既然已知道了这些事情,余某倒要请教阁下打算怎么办?’青衣人道:‘听说余先生在江湖中交游颇广,不知道是否识得马空空?’我心下一惊,那马空空是江湖中出了名的盗墓贼,我曾与他一起做过几笔买卖,还帮他销过赃。只是盗墓按大明律来说是死罪,我本想抵死不认,但转念一想,这青衣人看上去胸有成竹,只怕这些事他早就晓得,我若是欺瞒下去,此人一怒之下,说不定便要将我送官,我一个人死了倒不怕,只是一家老小都要受我牵连。思虑到此处,我便承认了与马空空颇有交情。
“那青衣人又问了我几个人的名字。这些人俱都是江湖中的成名人物,白道和黑道的都有,与老夫倒都有交情。那青衣人见我不再隐瞒,好似颇为满意,对我说道:‘余先生不愧是聪明人。既然大家都是聪明人,不妨有话直说。我这次找你来,是要你帮我做一件事。如果事情办成了,余先生以前那些事便可一笔勾销,此外还有大大的好处。只是不知道余先生有没有兴趣帮忙?
“我心下暗想:‘你摆明了是威胁我帮你办事,偏要说得如此婉转好听。’只是心下虽这样想,明面儿上自然不能这样说,于是说道:‘您尽管说便是,余某赴汤蹈火,甘受驱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