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不过是说我不知羞耻,以色惑人。”阮静漪轻描淡写地说,“这是在夸我呢。要是容貌一般的人,岂能办得到‘以色惑人’这样的事?”
闻言,段准轻笑起来:“确实。想来梁月珠也觉得你美貌。”说完,段准的目光在阮静漪的眼角下转了一转,“阿漪,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你眼睛下这颗泪痣尤其好看。”
阮静漪的目光微露诧异。
灯火轻摇,融融的暖黄光晕扑在她雪色面颊上。长睫如扇,落下轻而淡的阴影,那颗泪痣便如轻盈的落珠,静静地点在她的眼尾,既冶艳,也娴美。
“有啊,有人夸过。”阮静漪抬起头,语气微微嘲讽,“不过,我不大喜欢那个人,所以也不把他的夸奖当回事。”
那个曾夸奖她眼角泪痣的人,就是前世的夫君段齐彦。
她也曾为段齐彦的夸赞之语而芳心暗动,但到最后的时刻,她才知悉段齐彦之所以这般赞美她,不过是因为秋嬛也有这样一颗泪痣。
“别人的夸奖,你可以不放在心上。但我的夸奖,你要记着。”段准说。
“好——”阮静漪说,“可你不觉得,我这泪痣和我三妹的有点像吗?哦…你可能不记得我三妹是谁了。她叫阮秋嬛,是我们上京那一夜,恳求着和我们一起出发的那位小姐。”
段准说:“这是什么话?一颗泪痣而已,岂能将人混淆?照你这么说,我还和门口的丁老伯一样,都是两只眼睛一张嘴,嘴的模样也生的差不多。莫非,你还能把我错认成丁伯不成?”
门口的丁伯是个看门头子,手下管着一票小厮,闲时最爱坐着喝茶。他五十来岁,长得和弥勒佛似的,一副憨厚样子。阮静漪一想到丁伯的长相,顿时笑了起来。
真为难段准了,竟然拿自己和丁伯比。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静漪摸了摸自己的眼角,“我是我,秋嬛是秋嬛。我们俩,谁也不是谁的替代品。”
*
琅花苑小宴后,梁二夫人和梁月珠便稍稍沉寂了一会儿,没再来找阮静漪的麻烦。据说梁月珠在这京中对头不少,每天忙着和这个吵架、和那个吵架,也不是天天都有空来宜阳侯府的。
于是,阮静漪便安安静静地待在蕉叶园里,准备和段准成亲的事宜。她还给家中去了一封信,告诉祖母、父亲自己一切都好,并命人为四妹雪竹捎带了京城的罗扇并两本书作礼物。
隔了几日,景王忽然给宜阳侯府寄了帖子,说是京郊的草场上夏草正丰,又想起段准最闲不住,喜欢骑马打猎,便邀请段准携阮静漪赏个脸,一道去打一场马球。
马球么,原本就是富家子弟间流行的玩乐。闺中小姐们难得能自在一把,也都爱换上骑装,去草场上爽快一回。但是,阮静漪看到下帖子的人是郡主的父亲景王,便觉得不大对劲。
“丰亭郡主肯定也会上场吧?她会不会用球打我的脸?”阮静漪看完帖子,便如此忧虑上了。
“就算她要打,我也不可能让球碰到你的脸,”段准说,“我拦球可是一把好手。”
阮静漪觉得也是。段准骑马的样子,她又不是没见过。越过段准伤到自己,想必丰亭郡主还没这个本事。
阮静漪许久没碰过球杆了,还颇有些跃跃欲试。她不是个坐得住的性子,原本就很喜欢骑马。难得来京城,她一点儿都不想放过这次机会。
就是不知道,长久不打马球,她的力道是否已不如从前了?要是力气不够,那可没法一直骑马奔驰。
想到此处,阮静漪眯了眯眼,对段准说:“则久,你过来,站在屏风前,不要动。”
段准有些困惑,但还是照做了,人端正地在屏风前站好了。
“阿漪,你要做什么?”他不解地问。
“站着别动就是了。”阮静漪说罢,从桌上的果盘里抄起一个橘子,放在手里轻轻地掂了掂,然后眯眼瞄准了段准的脑袋,将橘子朝前投掷而出。
嗖——
段准连忙伸手接住了橘子。
“怎么打我?”段准问,“我做错什么了?”
“没什么,我试试我的力气有没有变小。”阮静漪说,“看来,还是和原来差不多。”
段准:“那还要我做什么吗?”
静漪:“不用了。你把橘子吃了吧。赏你了。”
第37章 . 郊外景王世子
很快就到了马球会之日。
阮静漪从箱笼里挑了一身宝蓝色的骑装, 束起了头发,在镜前转了一圈,很是满意。
镜中的人一身利索,但又不失艳丽鲜活, 像枝头开的正盛的桃一般惹人瞩目。她爱美, 这样的打扮很合心意。
出门见到段准时, 他也露出了微讶的神色。
“这还是我头一回见到你这样的打扮。没想到这么合适。”段准说。
“我以前可是经常穿骑装的。不过我祖母不喜欢, 所以很少穿了。”她答。
段准确实没见过她穿骑装, 不仅今生, 前世也是如此。
前世, 阮静漪随着段齐彦上京后, 也曾死乞白赖地跟着段齐彦去参与过一些宴会, 但她在外人口中是“体弱久病”的模样, 自然不可能亲自打球,只有坐在边上看的份。
她在马球场上遇到过几回段准, 次次她都是一袭长裙,文静地坐在看席上。段准问她“怎么不去玩两把”, 她便含蓄地笑着摇头。
回想起自己前世的模样, 阮静漪只觉得憋屈极了。为了所谓的爱情,她把自己变得不像自己,抛弃了那些冲动、执拗与贪玩,而变得文静、落寞与驯服,彻彻底底成了两种模样。
“走吧,咱们去会会丰亭郡主。”
两个人上了马车,一道去往郊外的草场。
京城外有一大片的群山青原,最适合狩猎与踏青。景王命人用幕帐圈起一片草地,又搭起了坐席高台, 供来客赏玩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