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重耳回来就已经傍晚了,等一一看过桑榆与小桃之后已过了子时,季隗又派人来催了几次,重耳才与他们一起过去了。
季隗与重耳一起去采药无非就是为了监视他,重耳当然也知道她的心思,采药的动作丝毫没有迟疑,爬山过河一路上都是耗体力的活,季隗虽说是族长,但是却很少会有这么密集的劳累性举动,渐渐的步伐就慢了下来,一路上不了诸多抱怨。回来的路上坑坑洼洼,天色也渐暗了下来,季隗抱怨不停,期间更不了对重耳的威胁,重耳因她对文姜下蛊一事心里对她也是极其怨恨,走过一片曼陀罗花地的时候,他故意慢了下来,摘了好些种子后顺手撒了一些药粉在花瓣上,然后季隗就“很不幸”的中毒了……
中毒后的轻微症状还不至于让她晕厥,只是口、咽发干、吞咽困难、脉搏加快。
等回到赤狄领地之后,她渐渐的就有了谵忘、幻觉、躁动、抽搐、意识障碍等症状。
这些完全都在重耳的计算之内,以替她解毒换取抽出文姜体内的蛊毒,再合适不过了。
夜,已经很深了,浓墨一样的天上连一弯月牙、一丝星光都不曾出现。偶尔有一颗流星带着凉意从夜空中划过,炽白的光亮又是那般凄凉惨然。
失眠折磨着文姜,她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窗外的风是午夜时分刮起来的,开始还带着几分温柔,丝丝缕缕的,漫动着柳梢、树叶,到后来便愈发迅猛强劲起来,拧着劲的风势,几乎有着野牛一样的凶蛮,在窗外敲打着,漫卷着,奔突着……
突然,几道火光划破了原本宁静的天空,那些东西瞬间撕破了原本只有风声的夜。
片刻之后,数道亮光照亮了赤狄的夜空,紧接着就是凄惨的叫喊声和哭声。
文姜也被这箭雨吓的发懵,她本能的躲到了小屋的矮几下,一支支带着火焰的箭与长矛在他们的头顶落下,顷刻间尖叫与慌乱席卷了整个赤狄族。几根火箭射在了她所在的屋顶上,文姜也预料到了,胡乱抓了几件衣服绑在桑榆的肩膀下,将他拖到了屋外,又重复这个动作将小桃也一并移出了草屋。
箭雨比她想象的要少,只落了片刻,宣誓进攻之后,接踵而来的就是杀喊震天的兵甲声。
小屋的屋顶已经塌陷了,文姜看着昏迷的小桃与桑榆,束手无策,只好去喊看着她的守卫,而那两名赤狄人院子的前后,一动不动,犹如雕塑一般执行着季隗之前的指令。
“喂,你们还不去前方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怎么还傻傻的站在这里?”文姜大喊着。
几名满脸画着图案的男子听到她的声音只稍稍偏头瞥了她一眼,又一动不动了。
文姜这才想起,这群人与她压根没法交流。
各种复杂的情绪包裹着她,猜疑,惧怕,担忧,不断地略过她的心头反复折磨着她。
她是不可能离开这里的,桑榆与小桃都在这,重耳也还没有回来,恐怕,等外面那群人真的进到这里,她也就只有自我了断的份了。
尖叫声越来越近,她甚至听到了刀剑划破人体皮肤的声音,一阵阵血腥味飘进了她的鼻腔,令她头皮发麻。
屠杀,她的脑海中突然冒出了这样的词汇,如果不是这样,不会有这么浓烈的鲜血的味道。
在桑榆与小桃的身边洒下一些迷香,然后退了几步,她双腿发冷,即使握紧双手也无法抗拒她内心的恐惧。
赤狄族所占领的地区其实并不广阔,从他们的人数就能大致推测出来,恐怕进攻一方早就筹划多时了,隐隐的火光已经投过木质的栅栏进她的双眼,男人们的杀喊声越来越弱,胜负很快就见了分晓。
终于,监视她的那两人抽出了弯刀,虽然他们勇猛善战,但面对有序的jūn_duì,很快就面临下风,两人沉闷的倒下的声音令她失去了最后一层防御。
铿锵有力的脚步一步一步逼近她所在的位置,她很想站起来冲出去找重耳,但还是努力克制着自己,等待着杀戮者的出现。
脚步声凌迟着她的心,让她坐立不安,像是通往地狱的信号,直到在她的面前停下。
桑榆与小桃昏迷不醒,在暗夜里,恐怕谁也不会发现他们是活人。“砰”的一声,没有丝毫的犹豫,一个带着诡异面具的人推开木栅栏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文姜肩膀微颤,站起来,与那人对视着,眼神冰冷。
带着诡异面具的人朝身后摆了摆手,数十名士兵便往后退了出去。
文姜很是诧异,但见那人穿着与此处不同,于是大着胆子问了一句,“你不是赤狄族人吧?”
听了她的话,那人猛地大笑起来,伸手揭开面具,大踏步的走到她的身边,一把将她搂进怀里,“夫人,你叫为夫找的好苦啊。”
文姜万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姬允,发僵的身躯被他紧紧搂住,脸色却越发的苍白起来。
为什么,他还会找她?
“你,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她试图推开他。
姬允却牢牢扣住她的腰,双手描画着她的眉目,“你说呢?你从羽父的大营不告而别,躲在这里如此之久,又是为什么?”
听了他绵里藏针的话语,她浑身一颤,“我以为你知道的。”
姬允没想到她会吐出这句话,抬起她的下巴,“你以为我不要你了?”
“不是以为,是确信。”她眼里闪过一抹厌恶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