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梗今日又救了一个人,十旬之内,她救了不下十个人,有因土地松软滑塌摔地,有因天太热而暍暑昏倒,也有的是因与家中的爱人发生口角,口角占不上上风,不胜伤面,于是拿着一条白绫上山来自缢的。
理由千奇百怪,她救人救得手都软了,还得磨口皮相劝那些想不开的人。
村里的人都说她上辈子定是个行医人,否则怎么成日都能救到人。
姜梗阴哂,不以为然。
为医者,身份低搭,任人宰杀。
男夫为医犹若此,况女子乎?那更是被人嗤之以鼻。
哦,不对,也许她上辈子是男子,这辈子热突突脱生为粉裙小娘子了。
她早失严君,好在爹爹为铃医时一直省吃俭用,说是为了给她做嫁妆留了些银子,就埋在地底下。
当铃医的日子很苦,医好了患者,得到的不过是一顿饭食钱。甚至有的人觉得铃医晦气,因为铃医拿着一个小破铃行医,看起来像招鬼魂一样。
爹爹以往总盼她速速适人,但委世前一刻,思想转篷了,两眼圆瞪,说道:“此世莫许字也,持此银子,独自逍遥快活,若许字,也莫要许赵姓男子。上一世我的姑娘真的太苦了,这辈子跟着爹爹也是苦……”
咽气之前,爹爹嘴巴嗫嚅,难辨所言,姜梗哭得颤声颤气,把耳凑近一听,只听得后半句。
他说:“但也不能太逍遥快活,把银子都花光了……然后……”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爹爹脸一撇,喉头一锁,气息一闭,两眼一阖,在她懵然不知的情况下悄然委世。
姜梗衔泪,为爹爹了棺,寻了块风水宝地立了石碑。又遵着遗书上所写,从院子的陬处挖出一袋沉甸甸的黄白物。
这么多黄白物啊。她咽了一口唾沫,够她吃吃喝喝一辈子。
于是一夜之间,她变成了一介富媪。
姜梗一直以为家中清苦,随爹爹吃圪渣蔫食,一口腥也难沾,饿了也不挂嘴边儿,直往肚里咽气,凄凄惨惨的长成一副寡瘦的模样,敢情这些年都白委屈了。
姜梗挖银子的时候还挖到了一本《手抄卷》,她翻开来看,序言这般写:
姜家有小女,取名为姩姩。
迎时天降星,月窝如粉团,百晬抓凤钗。
姜家有小女,乳名为小孩。
小孩骨珊珊,红颜如渥丹,不独姿色美,一朝为月妃。
才然龆龀岁,一脚跌鱼泺,壮热而不退,醒时语支吾,大夫殚技莫能疗,自尔傻着声。
严君甚心疼,直道碧翁翁不仁,既赐女于吾,为何夺其真?愿以指佞草,换回女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