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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炳臣一手扶在桌案上,一手则隐于袖中摆在膝头,听得赵鸢回答,不由微微动了动指尖。
他自己的情形自己明了,若是潜心恢复许是还有机会握刀,不过也就是比杀只鸡好一点的本事了,两军交战风云诡谲,他就算逞能不为自己想,也该为那百万将士多考量考量,所以……这神武将军的位置,于他,早已名存实亡了。
自己不堪大任,必是要寻到一个继任的良才,而赵鸢年纪虽小,但脾性沉稳,谨小慎微又杀伐决断,且文武双全,的确是天赋超群之辈,若是未来能由他接下神武军营,实在是再适合不过了的人选了。
只是赵鸢可算是大王爷真正的嫡亲长子,沙场无异于虎穴狼巢火海刀山,他身份尊贵,万一出了差池,侯炳臣怕有一日到得地下无法同义父交代。
于是只百般思量,沉吟不语。
赵鸢见他拧眉,似是知他所想,便又把话重复了一遍,仍是那么落落穆穆,无悲无喜一般。
侯炳臣抬起头问:“天子无道,听谗纳佞,背公向私,负德辜恩,若有一日君臣不和,外患未除,内忧又起,你该如何是好?”
既然只有他们兄弟二人,侯炳臣也不再遮掩,直接将心里的顾虑问于了赵鸢。宗政帝一直同他们有芥蒂,今日有丹丘果藏私之事,明日便会有旁的救命符被堵,或是军饷粮草,又或是援兵助力,要是有一天赵鸢上得战场才发现自己腹背受敌,无处不受刁难阻碍,这战事又要如何打下去?所效君王无德无道,又要手下兵士如何以命相守?
这些话不该在危难之际才来考量,要是一开始就没有这般准备,这沙场不上也罢。
赵鸢看向侯炳臣:“我没有三哥这般日月衷心山河正气,我不过想护得一人平安。大邺不安,他自不安,只要这天下一日未顺,我自也不会轻言放弃。”那意思便是,无论宗政帝使出何种手段为难作怪于他的坚定之心都没有用,他赵鸢从不是为这君主而战。
侯炳臣一怔,对于赵鸢话中深意颇为惊骇,呆愣许久才堪堪唤了一句:“六弟,你这般念想难道是为了……,那灵——”
问到一半就被打断:“他知也好,不知也好,都于这结果无甚干系。”其实只要是那个人想的,哪怕倾尽一切,赵鸢也会为他去做到。
侯炳臣久久未言,半晌才长叹一声:“佛经中也说道:人在世间,爱欲之中,独生独死,独去独来。”情爱痴缘,在佛祖看来,不过全是一场空梦,但是红尘中人却怎么都参不破悟不透,且心甘情愿被这种痴念所困缚其中,挣扎不得,侯炳臣无法劝慰赵鸢,因为他自己何尝不也是如此呢。
侯炳臣摇了摇头,还是道:“罢了,你既已下了决定,三哥自是站在你这边,明日你便去军营中开始历练吧,只是起先切莫急功近利,循序渐进才好,待几月之后神武军营拔营,我们再作打算。”
赵鸢跟着颔首。
而侯炳臣这方话才落,那头便传来一讶然声音:“谁?谁要去军营中历练?”
紧接着书房的门便被打开,赵则急慌慌地冲了进来。
他脚步声响,为人又没有轻重,其实屋内两人老远就听得他的动静,此刻见他冒失,不由纷纷射去谴责的目光。
赵则接到这几柄眼刀,不由呐呐一退,抓抓脑袋委屈道:“我……我一时忘了敲门通报,要不、要不我再出去,重走一遍好了……”
侯炳臣无奈地摇摇头:“你这般激动,是因着也想去军营么?”
赵则立时猛点头,两只眼睛闪闪发光,能有一日为国参军,大杀四方可算是赵则毕生的追求了。
却听侯炳臣道:“就你这脾性,早着呢,再磨练个五六年吧。”
赵则兀地就拉下了脸,那悲苦之情眼见着都要哭了。
赵鸢不看这偶尔傻缺的七弟,同侯炳臣点了头,说道:“我去练剑。”接着,就回头径自离开了。
赵则一看他转身,忙快步随了上去。
“练、练剑啊?我也去我也去,三哥,我走了啊!六哥……六哥你等等我……”
赵则一路跟着赵鸢穿过了阆苑琼楼,也没有选将军府中宽阔的演武场,而是就在一片花苑中停了下来。
牟飞紧随在后,见赵鸢伸出手来,便将一直捧着宝剑交付到他的手中。
赵鸢的这把剑名为霁月,取自“春台玉烛,霁月光风”之美景,是他的某一位教习师傅所赠。
赵鸢接过霁月剑,在手中轻巧地挽出一个剑花来,便身姿若舞,练了起来。
赵则在一旁看得心痒,忍不住要加入其中,同他比划比划。但是无乱他怎么挑衅贴近,赵鸢就是左躲右闪,明明也没见太多动作,却怎么都不教赵则沾了衣角,只把这位七世子急得险些跳脚。
足足晃了赵则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赵鸢终于停下了脚步,赵则累得气喘吁吁地瞧着他,出口的话却是不愿服输。
“六哥,你不用慢下来,我能跟上,再给我些时辰就行!”
赵鸢收了剑,仍是一派淡然,只往一旁的树下一站,说:“你练着,我来看。”
赵则明白这是他六哥要教他武艺呢,忙乐呵地答应下来,然后转身眉眼一肃便认真耍起了招式。
你别说,不过几月的历练,得两位副将指教,赵则的本事倒着实又有些进步,这一套“伏虎十二式”使得是鹰扬虎啸乘风踏浪,颇有不少气势在,若是加上些阅历沉稳,不出几年便会更有一番长进。
赵则自己也是满意,毕竟日日勤加苦练,若是拿不出手如何能在他六哥面前献丑呢,只是当赵则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下来后,正想讨些六哥的称赞时,回头却见赵鸢半倚在树干之上,侧着头竟不知看向哪里,连赵则走到身边都不晓得。
赵则本想幽幽开口吓一吓六哥,却又忍不住好奇顺着对方视线寻了过去,就见这花苑的不远处有一栋三层小楼,黄墙黑瓦台榭高阁,正是侯炳臣特意所建的府中佛堂所在。
而此时堂内窗边正坐了一人,那人低首伏案,手执一笔,专心致志地写着什么,不是顾相檀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