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护送江南织造府货船去长安对于水师士兵们来说任务简直不能更轻松,他们甚至还都有时间在长安城里走了走看了看,觉得自己的见识都提升了一个层次。
而对于沈冷来说,回到水师大营里并不是任务的结束,等过了庄雍那一关才是。
在众目睽睽之下,沈冷就那么推着一辆独轮小木车到了庄雍军帐外面,独轮木车上装了七八坛从北疆带回来的一杯封喉,对烈酒庄雍其实并不是多喜欢,他更喜欢米酒的柔和。
大宁北方人喝的多是高粱酒,尤其是刚出的头道酒更是凛冽,寻常人一口下去就能上了脑袋,而大宁南方人更喜欢喝米酒,稍稍有一点点香甜。
沈冷既然知道庄雍不太喜欢喝烈酒为什么还要送,第一是个态度第二这酒是个证明,他确实去了北疆。
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沈冷在门外等着亲兵进去通报,不多时亲兵出来让沈冷进去,看沈冷的眼神似笑非笑,沈冷就知道事情不太好了。
“咳咳......”
沈冷进了军帐之后有些尴尬的咳嗽了两声,然后肃立行礼:“参见将军。”
庄雍正在处理军务,没抬头:“是来跟我汇报这次护送江南织造府货船任务的吗?如果是的话那就回去吧,这任务没有什么可在意的。”
沈冷更尴尬起来。
“不是不是......属下就是单纯的来送个礼。”
沈冷指了指外面那些酒:“属下特意从北疆带回来的,将军一定不爱喝。”
庄雍:“......”
他把手里的笔挂在笔架上,抬起头眯着眼:“校尉大人这是还抽空去了一趟北疆?真是辛苦,日理万机。”
沈冷:“日基万里。”
“嗯?”
“不是不是......将军我错了。”
沈冷垂着头:“属下真的知道错了。”
庄雍冷笑了一声:“错了?顺利护送江南织造府的货船抵达长安,一路上做的周到做的稳妥,我怎么看不出来你哪里错了。”
沈冷往前凑了凑:“此事说来话长。”
“站回去!”
“哦......”
沈冷又站回来,低着头,看着脚。
“去把门关好,先把酒搬进来!”
“是嘞是嘞。”
沈冷屁颠屁颠的把外面的酒一坛一坛搬进来放在军帐角落处,然后回身把军帐厚厚的门帘放下来门也关好,这才重新走回去压低声音说道:“将军让我关好门,是有什么机密事要告诉属下吗?”
庄雍:“滚。”
沈冷陪着笑脸说道:“其实将军也知道,属下也是身不由己......”
他觉得自己笑的真谄媚,这个技能在庄雍面前可以释放七成,在先生面前可以释放八成,在茶爷面前能释放十成。
“到底什么事,说清楚。”
庄雍坐直了身子。
沈冷心说将军你果然还是好奇啊......要不然试试想听故事先交钱这个套路?
想了想还是算了吧。
他将这次北疆之行比较详细的说了一遍,就连过轻芽县扒了县令官服,过东池县烧了世子李逍然庄园的事也没遗漏,用词不多但每一件事都讲的足够清楚,重点当然是北疆那些事,而这些事背后的事是重中之重。
“属下觉得,陛下似乎要对军中某些勋臣敲打敲打了。”
“不要胡乱揣摩圣意。”
庄雍沉思了一会儿,眼神有些飘忽起来......沈冷在说到北疆除掉裴啸这件事的时候他其实很开心,非常的开心,当年他带兵在封砚台一战,手下黎勇赤膊上阵身披数十箭犹血战不退,若非他们在封砚台拖住了黑武人的队伍,铁流黎就不可能带着精骑绕到黑武人背后狠狠剁了那一刀。
可那一战中黎勇的军功都被裴啸抢走了,他不止一次跟陛下提起这件事,可是陛下却并没有表态......庄雍知道裴亭山做了些什么,连续上奏折以他大将军的职位担保裴啸不会做违反军法国法之事,这是在逼陛下。
现在裴啸死了,对黎勇也是一个交代。
最主要的是陛下态度的转变。
当年那一战是大宁天成二年,也就是陛下登极的第二年......那时候陛下对于朝堂对于jūn_duì的掌控远没有现在这般强势,对那几位大将军的态度更是在乎,裴亭山刚刚带着九千刀兵从长安城回东疆去,在那种情况下陛下怎么可能不照顾裴亭山的情绪?
那可是最要紧的时候啊......陛下不可能不重视军方的支持,沐昭桐那时候还没有死心,以他为首的文官对陛下的态度很耐人寻味,如果陛下登极之后对黑武人的第一战打输了,当时的情况可能会更糟糕。
所以陛下不得不牺牲黎勇这样的汉子,换来的是裴亭山等人更强势的支持。
但那都已经过去了,当今的陛下,如果谁要是还觉得自己可以影响到他,那就是自己在找死。
裴亭山到现在还没有明白过来这个道理,裴啸就是扎在陛下心里的那根刺,陛下年少时候从军征战历来赏罚分明所以才得诸军诸将拥戴,裴啸这根刺扎在陛下心里已经十多年了,陛下能容他到现在只是因为裴亭山当年那大功。
听完沈冷的叙述之后庄雍沉默了很久很久,沈冷安静的站在一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知道这个时候庄雍需要一个人安静下来把很多事情理顺,而他站在这要把自己当成空气一样。
良久,庄雍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沈冷,你记住,你赶上了一个好时候。”
他忽然说了这样一句话。
沈冷却立刻就明白过来。
是啊,一个好时候。
勋臣们已经年迈,是年轻人往上拼争的最好的时候。
“有件事你可能还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