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洗了澡出来,正穿着一身宽松的睡衣,半湿着头发,平时的威严感就少了许多,难得的显出些轻松和气来,让人想起他也不过是个刚刚叁十出头的男人而已。
"她怎么样?"
"没什么大碍,一是累了,二么..."周医生看着他的脸色,小心措辞,"也许是有些什么精神上的压力?"
"嗯,"程拙砚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想起了往事,目光停在虚空中的某一点,"她第一次到我身边来的时候,也是这样,烧得不省人事...用药了么?"
"吃了退烧药,睡了。以前交代过没事不要用含有镇定作用的药,所以只是普通的扑热息痛而已。"
程拙砚的头又是如同钝刀锯过一样的痛。他忍不住捏了捏紧拧的眉心,说道:"我似乎也是病了,近来累得厉害,也许倒需要依靠药物睡一睡。"
周医生这些年很得程拙砚的信任,医术高明且在医疗界熟人多之外,做事严谨也是一个重要的原因。
他当然不会轻易给他开安眠药,坚持让程拙砚躺下,仔细检查了很久,又想了想,问道:“这一趟回中国,有没有病过?”
“没有。偶尔头疼罢了,并不厉害,休息过就好些。”
周医生又听了听心肺,才终于点了头,“"初步看来,并不是什么要紧的病症,应该歇过来了自然就好了。这一两年来,你总是思虑过重,始终不肯好好休息,才会这样病来如山倒。如今谢小姐回来了,去了一块心病,还是尽量放开胸怀,才能走得长久。"
"许丞也是这样说,"程拙砚闻言笑道,"好,我歇一会儿,辛苦你了。"
周医生就带上了门出去,程拙砚也很快在药物的作用下昏睡过去。
换做以前,他一定会抗拒这种无措的、让他无法控制思维的昏睡;他需要对情势和身边一切事务有绝对的把控。
可是今天他一想到谢情也这样安安稳稳地睡在隔壁的房间里,居然就真的心头一松,安然地睡着了。
他做了一个很冗长很冗长的梦。
要知道,他已经很久没有做过梦了。
似乎回到了年纪很小的时候,母亲牵着他的手去莱茵河畔的公园里玩。他的视角很矮,应该还不到上学的年纪。春日的公园是很美的,树林里有许多的小花儿和蒲公英。他就像所有其他的小孩子一样,摘了一枚蒲公英,鼓起腮帮子用力的一吹,看细小洁白的小绒伞如何在风里飘散而去。
他正高兴着,突然被人在脑袋上狠狠扇了一巴掌,打得生疼,"你一个男孩子,怎么看见小花儿小草的就高兴?你看看别的小男孩,都在爬树打架呢!就你个蠢东西在这里玩小花,还高兴?有什么好高兴的?丢人现眼得很!"
小小的他,在梦里似乎很难过,委屈得要哭。毕竟他满心欢喜地要与母亲分享喜悦,却没想到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劈头盖脸地嫌弃了一通。
他甚至一下子想不明白,为什么喜欢蒲公英是错的呢?为什么打架爬树就是对的呢?
原来男孩子是不可以喜欢蒲公英的吗?
到底要怎样,母亲才不会打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