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簫鳳要離開了。
來也悄悄,去也悄悄。
衛襲一反常態,只讓他保重。
玉簫鳳輕笑,“待事了,再聚罷。”
他說這句話時,並沒有看向她,她能明白。
步回,一路無言。
鴛鸞殿前,是花子蓉的婢女和護衛,她看向衛襲。
他垂眼,輕聲鼻息。
她低頭,覺得心疼。
進屋後,她安分地站在屏風一旁,雙眼看地,臉上不敢掛上絲毫神態。
光陰匆匆,終歸,她也還是習得了這幅裝模作樣的規矩姿態。
“臣子衛襲,拜見國君。”衛襲抬臂行禮,語氣少了幾分諂媚。
如今他心思不在此處,明顯得,就連她都聽得出來,不心驚。
“玉公子說今日要走,只是本君不想,他竟走得這樣匆忙。”花子蓉笑了聲,“枉費本君一番好意,連午膳也不吃,就‘已經’離開了?”
衛襲笑笑,“他還有別事纏身,不好多作耽擱。”
花子蓉起身,走到他跟前,揚起下巴,嗓音拔高,尖聲問道,“是麼?”
衛襲垂眸,靜靜地看了他一會,淡淡一笑,“是啊。”他說著,伸手撫上花子蓉的臉。
花子蓉側臉避開,“……膽子倒大。”
衛襲笑笑,“臣不敬,罪該萬死。”
花子蓉再次看他時,已斂下咄咄之勢,眼中,看不出什麼思緒來,“本君怎麼不覺得,你是哪裡認為自己有罪了?”
聽他淡淡說完,她視線所落在的地上,出現了一雙華貴鞋靴,驀然瞪大雙眼,心跳不已。
“你,抬起頭來。”花子蓉背手身後,繁布衣袍,悉索有聲。
她嚇到了。
“是聽不懂麼?!”花子蓉對她態度,無甚耐性。
她怯生生的抬臉,雙眼不知該往哪兒擺。
“哼。”花子蓉嗤聲一笑。
她不明所以,雙耳所聞,全是急速心跳之聲。
那安安靜靜坐在一旁的男子,被濃密的絡腮胡包裹著臉,眉角的傷疤已長不出毛髮,顯得有些凶意,他看著,當花子蓉接近沈菲傾時,衛襲那無神的眉眼露出了警惕,然後他再緩緩轉臉,看向了她。
她怕極了,憋著氣,微微顫抖。
即便如此,仍不掩其靈氣逼人的奪目。
他看了她許久,才再次看向衛襲,然後,心中一震。
衛襲眼中那毫不掩飾的凶光,似要將自己剛溫柔撫摸過的人給撕碎一般。
花允銘從未見過衛襲這般神色,還沒能從震驚中平復,就看著衛襲向花子蓉走近。
“怎麼了?”衛襲站在花子蓉身後,貼著他的身軀,俯首,在他耳邊輕聲問道。
花子蓉向後側臉,只差分毫,便要碰上衛襲的唇瓣。
“嗯……”花子蓉轉回頭,又看了她一會,“沒什麼。”他邊說,邊坐了回去,勾唇翹腳,笑道,“既然午膳都備好了,該不會,連你也要辜負本君心意吧?”
衛襲輕輕一笑,“國君盛情美意,玉簫鳳不懂賞惜,乃其不識抬舉。”
花子蓉舉袖掩唇,咯咯作笑,“是麼?”
衛襲走近,蹲跪於他身前,執起他一縷垂落長髮,“只是不知,國君可否賞衛襲一壺美酒?”
花子蓉靜靜看了他一會,才抽出他手中長髮,起身說道,“午膳,就你我二人罷。”
“……喏。”衛襲沒有起身,只淡淡應答。
這次,花允銘跟著花子蓉起了身,說道,“那臣,便先告退了。”
曾經那樣耳熟的嗓音……她一愣,本能的抬眼看去,和他對上了視線。
花允銘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長的一眼,然後待花子蓉允諾後,提步移眸,與她擦肩而過。
她輕握雙手,低下頭,久久未能平復。
花允銘……旻王……
這個在她少時,時常尋她說話的男子,幾年不見,她都快要認不出來了……
他渾身所散發出來的孤寂,比以往更為深重,濃得……幾乎要將他淹沒……
短短不過數載,她長大了,花允銘變了,就連花子蓉的性子,也不再如從前鋒利。
也只有衛襲……
就仿佛所有的一切,都還停留在了昨日。
他們走後,佟欣和佟德默默無聲地上前拾著。
她從鼻中很長很長的歎息,然後去後院打了盆井水,擰了布,回屋擦著桌。
佟欣看了她一眼,抿抿嘴,沒做聲。
佟德沒能憋住氣,來到她身旁蹲下,扶著桌沿說道,“小傾…你別太難過了……畢竟……‘那個人’,他可是國君呐……”
她扭頭愣愣看了佟德一會,這才意會過來,噗嗤一笑,說道,“我沒什麼。”
“誒?”佟德不敢置信地眨眨眼,“真的啊?”
她沒好氣的笑著,“那人可是國君啊,不是嗎?”
“唔……”佟德撇嘴,“小傾如今……倒是看得開……”
她笑著搖搖頭,畢竟衛襲曾說過要帶她離開,若是離不開,又怎會如此說呢?
佟欣見她神色如常,這才搭了茬,笑道,“既然衛大人去忙,妹妹晚些,要不要同我們去走走?”
佟德一聽,大力點點頭,“對啊對啊!聽說新宮那頭建了地新鮮玩意,我們溜去看看!”
她見佟德興致頗高,不忍拒絕,微微一笑,說道,“好啊。”
佟德興奮的站起來跳著,拍著手,“嘻嘻!太好了!太好了!”
佟欣搖頭笑歎,“你啊,成日裡長不大的孩子。”
她一頓,然後垂眸,苦澀發笑。
蓮國新宮極其奢華,就連踩在地底的,都是經過細打磨、難於挖掘的花崗岩。
樹木成蔭,花草蔥郁。
蝶飛成群,鳥啼不絕。
一磚一瓦,美輪美奐。
她垂眼,卻偏偏喜歡著舊所,那青苔滿細縫的格子地。
由於北宮落地不久,許多宮殿雖已指名,卻暫未住人,多是掃地婢女及巡邏侍衛。
她們三人在此地行走,倒也不顯突兀。
行至一路,北宮的美景與佟德的天真,讓她暫且甩開多思憂慮,也來到了佟德口中所說的,‘新鮮玩意’之地。
血楓之林。
“……哇……”佟德興奮的跨步緩了下來,雙手執在胸前,駐足停下,“真的和別人說的一樣……整個天空……都變成紅色的了……”
佟欣點點頭,“確實壯觀。”
參天的紅楓樹似血深紅,紅葉覆泥土,正午的日頭透過枝縫,將一切事物都染成了紅色。
她驚呆了,怔怔看著眼前美景。
佟欣笑笑,攬住沈菲傾的肩頭,抬頭看著紅葉,“據聞早從六年前,國君便陸續將這些紅楓移來此處,所以六年後的今日,才成就了這片北宮後花園。”
她扭頭,看向佟欣,“你是說……”
花子蓉早從六年以前,就預計到了今日之成功?
佟欣含笑不語,片刻,才說道,“國君是真真喜歡紅色。”
“……嗯。”她扭過頭,看著紅葉。
她知道,佟欣是個活得明白的人。
越往深處走,越是覺得天地間,皆為這棱角極美的紅葉所包裹。
往前不見首,往後不見尾。
美,卻又太過幽深。
走了許久,才見小徑,她剛撥開纏頭的枝椏,便僵在原地。
佟德倒吸一口氣,本能地看向她。
湖面中央亭,楓葉滿倒影。
華服紅衣的黑髮男子,依偎在那個青衣白髮的男子身上。
他勾著他的脖,仰頭,吻上他的下巴。
眼前突然陷入昏暗,腦袋被誰一扭,再現光明時,是佟欣滿臉擔憂的神情。
“別看。”佟欣輕聲說道。
她眨眨眼,直到被拉扯的心臟,終於傳來了疼痛的感覺,這才扯開唇角,笑笑,“嗯,我不看。”
作家废话:
翻啊翻~翻啊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