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头沉铨听出不对劲,连唤她两声,飞机的广播响起,陆冉又重复一遍:“抱歉,我挂了。”
她就挂了,斩钉截铁,不留余地。
大半夜,沉铨从床上惊坐起,出了一身冷汗。
*
自阿尔及利亚向东飞去,北非的海岸线无比清晰。
初夏清晨的天幕坠了下来,变作蔚蓝的地中海嵌在地球表面。山脉波澜壮阔,如同天鹅绒的褶皱,镶着用白色房屋和碧绿湖泊点缀的星钻,棉絮状的云朵聚集在山峰上方,使它们看上去像一座座喷发的火山,饱含苍劲的生命力。
从阿尔及尔到突尼斯城的这条短途航线,美得不可方物,陆冉是第二次欣赏。她实习结束后,和休假的赵晨宇选了阿尔及利亚航空,在中国公民免签的突尼斯玩了一周,然后再回上海。如今再次入境,心情却不可同日而语。
因为不是联程机票,在迦太基机场要取行李,重新安检进关。前半程机餐太油腻,陆冉胃里翻腾,拖着行李往卫生间冲,不小心在水池边把箱子弄倒了。
一个挺面善的金发胖大妈帮她把箱子扶起来,用法语道:“我替你看着,你进去吧。”
陆冉道谢,跑进隔间撑着马桶吐了五分钟,把吃下去的东西吐得一干二净。肠胃越来越娇气,一定是最近饮食不规律、睡眠不足的缘故,她发誓回家一定好好休养。
出来洗漱时大妈正在接电话,瞟了眼行李上写有她姓名的标签,说阿拉伯语,陆冉听不懂。
“你还好吗?需不需要我给你叫医生?”大妈放下诺基亚老爷机,关心地望着她。
陆冉摇头说自己没事,只是在阿尔及尔候机一宿没睡,有些不良反应。她脸色很差,大妈又亲切地问了几句,得知她要乘中午十二点的阿联酋航空回国,建议她去一楼找点东西吃,不然胃里空空,等四个小时肯定很饿。
“不了,我身上没现金。”陆冉头晕眼花,肚子响亮地叫了一声。
突尼斯无法使用银联卡,机场可以用第纳尔或美元欧元支付,陆冉随身带的信用卡正好是张银联,能刷的visa卡都在箱子里,不方便拿出来。她走得急,包里没放饼干巧克力等零食,就只能饿着肚子等到上飞机吃。
她都想给胃磕头了,既然饿,干嘛还把辛苦消化的食物吐出来啊?机餐是包含在机票钱里的呀!作为一个在欧洲坐飞机从来不买60欧元以上单程机票的省钱达人,这次花了天价买票,还浪费了机餐,想起来就心疼。
看到她垂头丧气,大妈从口袋掏出一枚糖果,剥了糖纸递给她,陆冉刚吐完,闻到清新怡人的薄荷味,别提有舒坦。她揉着太阳穴放进嘴里,见大妈一只手拎起行李箱上的背包,下意识拦住。
“小姐,别担心,我可不是坏人啊!我是个开放的好穆斯林。”大妈理解地拍拍她的肩膀,“我也要转机,我们一起去出发大厅办手续吧。你的包这么重,我来帮你背,别误会,我不要你的小费。”
陆冉的背包装了电脑照相机硬盘手电筒化妆包还有一双拖鞋,大概有八公斤重,可大妈孔武有力,单手就拎起来了。她不习惯离包太远,亦步亦趋地跟着大妈进电梯,大妈还好心地让她注意脚下。
陆冉对精明的阿拉伯人印象一直不好,在摩洛哥和突尼斯旅游的时候天天被宰,但这个大妈让她的偏见渐渐消失。突尼斯人民还是很热情的嘛。
从电梯出来是个颇具伊斯兰风格的大厅,立着银闪闪的圆拱形柱子,人流量比d市机场多多了,包头巾的阿拉伯妇女和欧洲商人摩肩接踵。办登机的柜台在大厅最东边,途径一排卖叁明治咖啡的小店,陆冉眼巴巴地瞧着,肚子叫得可欢,大妈豪爽一笑:
“我请你吃法棍吧,你要金枪鱼还是火腿的?我正好也饿了。”
陆冉都要感动哭了,选了个最便宜的,“太谢谢您了,请让柜台帮我拿微波炉热一下。”
不一会儿大妈举着两个火腿法棍回来,还有一杯热腾腾的红茶:“他们这里没有微波炉,我给你要了热饮料,你们中国人喜欢喝热的是吧。”
语言都不能表达她的感激之情了,陆冉坐在休息区大口咬着面包,大妈盯着她,笑道:“别光顾吃呀,喝一点,肚子舒服。”
陆冉突然冒出点不适应,她头次碰上这么热情的陌生人,递到嘴边的热红茶就停住了。大妈仿佛没看见,低头咬了一口法棍,示意她把怀里的挎包给自己,把店员找的零钱放进去。
陆冉甩甩头,人家都这么信任她,都让她帮忙拿随身物品了,她怎么能怀疑人家别有用心呢?她抿了一小口,加了糖的红茶舒展开她的眉头,边喝边吃,很快就吃完了。
她打了个饱嗝,冥冥中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大妈坐在她旁边聚精会神地看手机,又笑又嘀咕,电视剧外放的声音很大。
一切都极为正常。
身上有些热,陆冉站起来,向几米外的洗手间走,刚进去,眼前骤然一黑,朝前倒去。
“哎呀,你怎么了?”
陷入昏迷的最后一刻,她才发现有什么不对劲——
穆斯林怎么可能吃火腿,那是猪肉啊!
洗手间里人声嘈杂。
“这个女孩怎么回事?”
“我朋友突然晕倒,已经叫救护人员过来了……”
“大家让一让!”
两个穿着工作服戴口罩的女人从门口冲过来,上厕所的旅客们就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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