扈大将军一看太常寺卿的脸色,立刻就意识到玄玉韫的命令恐怕跟玄汉帝是相违背的。
扈大将军当即就痛心疾首地道:“殿下啊,待天师怎可只依外宾之礼啊!”
说是外宾之礼,还不就是找个客舍把天师往里头一塞?!天师当街落了这么大一个面子,再被塞到客舍里,谁会相信天师是高高在上的得道之人?
应天城可不是苗郡,天师在应天城的百姓里可远远没有在苗郡那么吃香。
“扈大将军。”玄玉韫不愿跟扈大将军多做纠缠,利落地翻身上马:“在你心里,若是父皇比天师重要,那就速速跟孤入宫。”
扈大将军的目光此刻真正地锐利起来。他一开始以为玄玉韫是那等急躁、无谋的傻子,可他们不过说了三句话,扈大将军立刻就意识到,是自己小看了他。
玄玉韫跨于马上,目光沉沉地看着扈大将军,眸中毫无躲闪惧怕之意。两百金甲卫率伫立在他的身后,金光烁烁,如定海神针。
扈大将军敛了脸上所有的逼问之色,恭敬地先朝天师行了礼,然后也翻身上马:“谨遵殿下之令。”
随着扈大将军这一声落定,太常寺卿忽地朗声道:“恭送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这一声开了个头,朱雀街的百姓顿时也沸腾了,跟着扯着嗓子道:“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他们自然都知道自己看了一场好戏,而这场戏里,是意气风发的少年太子大胜!
赵三惊疑不定地看着扈大将军,他不知道玄玉韫这下马威是不是要对扈大将军不利?如果是这样,那他可得早点去准备他们后撤的路才行。只要离了应天城,奔回苗郡,天高皇帝远,他们就安全了。至于家眷,实在不行,换一批就换一批吧。
扈大将军安抚地朝赵三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玄玉韫如果恭敬地奉迎他,那才是真的有鬼了,毕竟玄玉韫先前跟扈家可不怎么对付。
更何况,此事也不急。
玄玉韫此举,不过是惧怕他借天师得利,想要给他一个下马威罢了。玄玉韫便是给成了这个下马威又如何?天师究竟该得什么待遇,原本就不是玄玉韫这个毛头小子说了算的。
扈大将军的目光投向那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显得高耸的宫墙。
在这宫墙之后,卧着这座皇城,真正的主人。
*
玄玉韫与扈大将军一前一后刚入养心殿,高福就急急地迎了上来,他面带喜色地行过礼,开口第一句话就问:“怎么不见天师呢?”
扈大将军没说话,看了玄玉韫一眼,更加肯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测。
玄玉韫神色冷峻:“进去容禀。”
高福哑然失声,敏锐地察觉到这件事可能陡然起了变故。但他不敢多问,连忙将人迎了进去。
养心殿还是那个重重帷幕飘然的养心殿,但此时,丞相、太尉和御史大夫这三公,并太子太傅谢太傅,亦站在殿内。
此四人均看向玄玉韫和扈大将军,还没来得及见礼,殿内就隐隐传来扈昭仪对高望说话的声音:“等哥哥奉迎天师来,高公公赶紧安排上吧。”
养心殿内一默。他们都有眼睛,都瞧得见来的人里没有天师的影子。
“儿臣奉父皇之令,迎扈大将军入宫。”玄玉韫早解下了大氅,此时穿着一身劲骑装跪了下来。
高望从帷幕中走出来,恭敬地低着头问道:“陛下问,天师何在?快请天师来做法。”
扈大将军攥紧的手微松——这意味着,玄玉韫果然是违逆了玄汉帝的意思。
玄玉韫叩首,肃声回道:“儿臣,未迎天师。”
养心殿的沉默,是死一般的寂静。
然而,玄玉韫抬起头来,却是正色肃容,无畏无惧。
但是,回应这一无畏无惧的,是重重的帷幕里瓷器碎裂的声音!
“陛下!”伴随着扈昭仪的惊呼,宫侍尖声传诏:“陛下口谕,太子忧劳国事,心思不宁,着即刻入奉先殿跪省!”
殿内所有站着的大臣都跪了下来,谢太傅沉声道:“陛下,请您听一听殿下解释。”
“陛下说,今日他教导太子,乃是父子家事,不劳诸位大臣心。”宫侍尖细的声音很快又响了起来:“扈大将军,劳您辛苦,再把天师迎进宫来。”
扈大将军犹豫再三:“这……”
扈大将军立刻就意识到,玄汉帝跟玄玉韫的矛盾果然是极深了,不然怎么会连玄玉韫的解释都不肯听。
只是,扈大将军还没来得及再欲拒还迎一番,在养心殿外伺候的高福就颤声跪在殿门外通禀:“陛下,谢姑娘着吉服大妆跪于殿门外请见!”
第72章 同心力
见, 还是不见?
众人的目光齐齐看向了高望。
“容奴才回禀陛下。”高望转身走进重重的帷幕里。眼前他的背影就要消失在众人眼前,太尉忽地道:“我们在此议事,一介女子怎么能进来?”
年事已高的丞相颤巍巍地拱手:“陛下说了, 今日论家事。谢姑娘是上了玉牒的太子妃, 是陛下家里人,进得来。”
谢太傅不好出声,便索性三缄其口。御史大夫也没有说话, 只冷眼旁观着殿中的一切, 尤其将目光落到扈大将军和玄玉韫身上。
扈大将军听罢,立刻看向玄玉韫:“太子殿下也觉得让谢姑娘进来妥当?”
玄玉韫原本面容平静, 可听到高福通禀谢珠藏来了,他的眉头不由得拧了起来。然而,他依然镇定地回复扈大将军的话:“孤但听父皇吩咐。”
扈大将军叹声道:“孝顺无过殿下。”
他这话听来是夸, 可要知道,就在片刻之前, 玄汉帝才刚发怒要把玄玉韫遣到奉先殿去!
但是,哪怕听得扈大将军这样阴阳怪气的话, 高望却始终没有回头。他疾步走过重重的纱幔, 直到背影彻底消失在众人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