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珠藏顿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嗫嚅道:“我……我想……带、带去萱椿亭。”
谢珠藏说罢,又伸手点了点西殿她最常用的东西。文房四宝就不说了,就连桌上那青釉八棱瓶,她都想抱走。
玄玉韫一噎:“你是要把半个西殿都搬到萱椿亭去?”
谢珠藏眨了眨眼睛,那湿漉漉的眼睛好像在说“倒也不是不可以”。只不过她大概觉得有点儿理亏,所以没敢说出口。
玄玉韫有点受不了她的眼神,闭了闭眼,又想拿帕子放她脸上了。他手握成拳,放在唇边轻咳了一声,板着脸道:“萱椿亭还在毓庆宫内,离西殿没几步路,你如此大张旗鼓作甚?”
玄玉韫不这么说倒也罢了,玄玉韫一这么嫌弃地说话,谢珠藏刹那就想到了他想要毁了自己的绣品的事,顿时就气势很足地道:“我……我、我喜欢!”
玄玉韫整个人一下子就呆住了,他怔愣地看着为了涨气势而小手叉腰的谢珠藏,看着看着,愣是把谢珠藏看得把手悻悻然地从腰上缩回了背后,不安地绞着。
说实话,她还是紧张的。
谢珠藏自从决定去萱椿亭练绕口令,有好几夜都没有睡一个安稳觉。
其一,她仍旧口不善言,尽管在熟识的人面前,她四个字地说话,近乎与常人无异。但是这些日子的经历已经毫不留情地告诉她,但凡人多,又或是遇到急事,她依旧难以开口;其二,萱椿亭人来人往,且都是宫女和宫侍;其三,绕口令是市井粗鄙之语,难登大雅之堂。
但这是谢珠藏下定决心要去做的事,她就没有想过临阵退缩。
只是,可以让“战场”变得舒服些嘛。谢珠藏左想右想,觉得待在一个熟悉的环境里,更有利于她松快心情。所以才想着把西殿的东西挪到萱椿亭去嘛。
谢珠藏忍不住腾升起了一丁点的委屈。
玄玉韫垂眸笑了:“啧,看来还是学会了。”
他回想起了赏梅宴时的事,再一看谢珠藏这样有点儿委屈巴巴的小可怜模样,忍不住又斥道:“你把手缩到身后去作甚?快点儿,再给孤撑回腰上。”
原本一直默不作声的槐嬷嬷:……
“殿下!”槐嬷嬷了很大的劲,实在是忍不下去了:“您可不兴教姑娘叉腰呀。”
实在是没见过教自己的夫人怎么在自己面前摆谱的。
谢珠藏抿唇悄悄地笑。
玄玉韫也回过神来,耳朵根有点红。他正襟危坐地瞥了谢珠藏一眼,见谢珠藏还笑呢,忍不住瞪了她一眼。
谢珠藏朝他狡黠地眨眨眼,然后悄没声儿地把手在腰间比划了一下。
玄玉韫倏地抬头看向房梁,活像那房梁上藏了什么稀世珍宝。
槐嬷嬷则提起铜熏香炉的盖子,拨拉了两下香灰,很怀疑自己是不是香料用错了,给太子殿下熏坏了。
槐嬷嬷索性挑了新的香料来:“殿下,您还是劝劝姑娘,别叫她去萱椿亭练绕口令,这才是头一件正经大事呢。”
槐嬷嬷絮絮叨叨:“我的好姑娘哟,您怎的想不开要去萱椿亭练绕口令呢?绕口令那样粗鄙,哪里配得姑娘的金口来说?更何况,萱椿亭人来人往的,没得叫那些小的看了笑话。”
玄玉韫神色一凛:“谁敢!”
谢珠藏蔫坏的,听到玄玉韫这么说,立刻也挺直胸脯,气鼓鼓地把手插在腰上,强烈表示和玄玉韫同进退。
可玄玉韫看到她叉腰,却忍不住别开了脸。
槐嬷嬷简直没眼看:“姑娘诶!我的好姑娘,您快把手放下!小娘子家家的,得贞静,贞静!”
槐嬷嬷真是操碎了心。
玄玉韫一听,反而有点不乐意了:“嬷嬷,不过是叉腰罢了,何来不贞静一说?”相比谢珠藏沉默寡言让人欺负,他宁愿她像只小狐狸,朝他亮亮小爪子甩甩尾巴呢!
槐嬷嬷人还没回过神来,就听玄玉韫认认真真地问谢珠“要不要把西殿的帘子也拆下来,挂到萱椿亭去?”
槐嬷嬷人傻了。
得。
她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还不如不回过神来呢。
*
当然,拆帘子这种事,未过于声势浩大,自然是不妥当的。
谢珠藏虽然高兴玄玉韫对她的珍视,却也没有到这样不分好歹的地步。自然了,想要玄玉韫承认这份“珍视”,那是万万不能的。
只是,谢珠藏天刚蒙蒙亮,就领着人提着香炉抱着花瓶,趁着人还在熟睡中,俏没声地溜到萱椿亭。结果,竟然还在萱椿亭跟玄玉韫相遇了!
谢珠藏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玄玉韫在她惊讶的目光里,有点不自在地背着手看着天:“你怎么才来?”
谢珠藏一噎。她也忍不住看了看天——这天色才只能勉勉强强说刚破晓。
然后,谢珠藏又看向玄玉韫,嘟囔道:“我明明,跟韫哥哥,约、约的辰时,现在卯时还、还没到,差了……两个多时、时辰呢。韫哥哥才是,来那么早作、作甚?”
玄玉韫瞪她:“孤怕你偷懒。”
“才不会!”谢珠藏撇撇嘴。
要不是再早天都没亮,她就更早来了。
槐嬷嬷带着阿梨和另一个宫婢莲雾,麻利地把香炉、笔墨纸砚和花瓶都放到萱椿亭的石桌上,又在石凳上铺上软垫。
谢珠藏则把手里抱着的迎春花好好地放到青釉八棱瓶里,小心地摆弄了一番:“花好像有点蔫了呀……”
她一边小声嘟囔着,一边在桌上挑杯盏,瞧上去,还要挑个最好看的杯盏,然后去外头的枝叶上接点露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