厢房过道狭长,要是人群真的挤进来,一旦有人摔倒,后果不堪设想。
好在玄玉韫方才冲出去的前道口,是人群最集中的地方。庚辰和庚午速度极快,后道口只挤进来了少许人。
然而,前道口的人极多,挤到厢房口的人猝然停下了脚步。然人人惊惶,后头的人听不见,不明所以地往里头挤。
眼见己字辈的卫率摇摇欲坠,玄玉韫立刻吩咐松烟:“喊——船体稳固,无须忧虑。如有擅闯者,杀无赦!”
“船体稳固,无须忧虑。殿下有令,如有擅闯者,杀无赦!”松烟扯开嗓子嚎道。
太子卫率跟着齐声喊。由于人流受阻,人们被迫停下了脚步。有聪明人回过神来,便也跟着大喊,这命令得以被接连传下去,暂时安抚了人群。
人流安稳下来,谢大夫人和扈夫人都焦急地从厢房出来,站在厢房的过道里,四处张望。扈夫人寻声而望,等看到玄玉韫和谢持星时,扈夫人大喜过望,提着裙子冲了过来:“殿下!”
玄玉韫把谢持星交给谢大夫人:“持星没事。”
玄玉韫说罢,转而立刻命令道:“庚申、庚戌,你们查验人群中有无伤者。己丑、己卯,你们协助他二人维持秩序,给伤者留出空间,不要随意搬动,等船靠岸,大夫上船验伤。己巳你带着侍从去厢房将被子搬出来,给伤者取暖。剩下的人,跟孤走!”
他说罢,欲拔腿就走。
谢持星显然是吓着了,他也顾不上跟玄玉韫熟不熟悉,只死死地攥着他的衣袖,哀哀地哭泣。
玄玉韫拂下谢持星的手,摸了摸谢持星的头:“听话。阿兄去去就回。”
扈夫人大惊失色:“殿下!您要到哪里去?”她已顾不得上下尊卑,伸手想去抓玄玉韫的衣袖。
玄玉韫要是在扈家的画舫上出了事,扈家万死难辞其咎!
“阿藏未至。”玄玉韫拂袖转身,毫无迟疑地阔步向前:“拔刀,开路!”
太子卫率的刀只拔半,已在夜色下映着摇曳的风灯,寒光夺目。停下脚步的人群重新找回了自己的仪态,恐于这威仪,纷纷低下头去,退到一旁,给他们让出位置来。
少年箭步如飞,鸦青色的大氅掠风而过,闯入这仍旧喧闹的夜色之中。
*
玄玉韫直奔谢珠藏本该在的甲板上,却见那儿空无一人。
玄玉韫心下一沉。
谢珠藏素来乖巧,绝不会无缘无故离开她本该在的地方。
焰火在他耳畔炸响,岸上的欢呼声不绝于耳,这条船上的意外丝毫没有传到岸上百姓的耳中。在这些欢呼声里,方才因为推挤而摔倒的人,正捂着腿在地上哭囔,哭声里的痛苦,犹如寒冬的海浪,拍打着玄玉韫的心。
他犹记得伴随着阿梨的尖叫声的,是一声惊呼“有人落水了!”玄玉韫一想到这个可能性,更是脚下生风,沿着船沿飞快地跑了起来:“阿藏!”
他的声音里,藏着他自己不敢细想的颤抖和恐惧。
“砰!”
又一束烟花在他身后腾空,玄玉韫猛地停下了脚步——
在他的面前,是保护谢珠藏的辛字辈和壬字辈卫率,他们八人面朝外,围成了一堵人墙。而在人墙内,簇拥着一些小娘子,都背对着玄玉韫。
谢珠藏身边的卫率本该有十二人,可如今在场的却只有八人。玄玉韫看不见谢珠藏月白色的斗篷,他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她们是不是在围着阿藏?落水的是不是阿藏?阿藏是不是……
玄玉韫厉声呼道:“阿藏!?”
他这一声呼喊,犹如一根凌空而来的利箭。人墙内的小娘子们顿时骚乱起来,纷纷扭过头来,又恭敬地侧开身子。
她们这一动,便露出了站在正中心的少女来。
谢珠藏穿着白底绿萼梅的斗篷,梳着垂鬟分肖髻,她转头看来时,软软的发丝正垂在她的胸口。
她身前人群纷乱,身后焰火灼灼,可偏她一人,立于喧嚣之中,却显出岁月静好的安宁。
她的裙摆却有些狼狈,正被周四姑娘颤颤巍巍地拽着。直到看到玄玉韫,周四姑娘才不情不愿地松开手。只是身子微微地晃动着,仍是忍不住往谢珠藏身边靠。
谢珠藏只看着玄玉韫,露出了清亮的笑意:“韫哥哥!”
焰火在她的身后腾空,又在墨色的夜空如星雨般潇潇洒洒地坠落。
玄玉韫嗓子眼的石头忽地落了地,他快步冲到谢珠藏面前,一把将她揽在怀里。
紧紧地,用尽全身力气地一抱。
在这一刻,什么亲蚕大礼、赏花宴,玄玉韫都抛之了脑后。周遭的喧闹与嘈杂,难以入他的耳。繁乱的灯火与星辉,也不足以印在他的眼中。
他的眼里,只有眼前这个穿着月白色衣裙的,独一无二的谢珠藏。
“你没事就好。”
玄玉韫声音沉郁,说出口的话,宛若劫后余生的叹息。
但这一抱也极快,玄玉韫须臾间就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肃穆地扫了眼谢珠藏身边的人,在谢珠藏还没回过神来的时候,就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第26章 玲珑心
两艘画舫相撞时, 谢珠藏的半个身子都探到了栏杆外,好在被人紧紧地拉住了斗篷。
谢珠藏稳住身形,劫后余生地回头一看——谢尔雅正焦急地站在她的身后, 她的手里正紧紧地攥着谢珠藏的斗篷。
谢尔雅攥得是如此用力, 以至于她自己的斗篷滑落了都没注意。
谢尔雅与谢珠藏视线相触,又像着火了一般飞快地松开手,挪开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