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玉韫看着她,似笑非笑地问道:“好看吗?”
谢珠藏哑然失声。饶是她再喜欢玄玉韫,面对眼前这寥落的景色,也说不出“好看”二字来。
谢珠藏老实地摇头:“不。”
玄玉韫唇边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可谢珠藏话锋一转,又笃定地道:“我喜欢。”
玄玉韫笑容一滞。
“韫哥哥在。”谢珠藏低眉垂眸,声音微颤——世间风景自有它原本的迤逦,可那些不甚美的,却也因为有你在,也堪称绝色。
然而,她双手攥紧自己的衣袖,有些焦虑地摩擦着。她不知道会得到玄玉韫什么样的回应,可她强迫自己站在原地,而不要落荒而逃。
过了一会儿——像是日月历经了一个轮回那么长,又或许只是须臾之间——玄玉韫忽地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带着她往前走:“这儿不好看。既然有孤在,总不能让你就看这么点破落景色。”
他的手干燥而削瘦,刚握上她手腕时是用力地一握,可肌肤相触的片刻之后,他又放松了些,只虚虚地握成一个圈。
谢珠藏一个趔趄,玄玉韫的步伐微顿,立刻就放缓了。他和着她的步调,不紧不慢地往前走。
谢珠藏静静地数着步子,忽地就松了一口气。她快走几步,与他并肩而行,轻快而笃定道:“我就……就知道。”
“你就知道什么?”玄玉韫哼了一声,侧耳去听。
“韫哥哥……”谢珠藏很喜悦,从前那些她未曾留心的细节,如今她看得越来越清晰。
“嗯?”玄玉韫随口问道。
“……喜欢我!”谢珠藏高高兴兴地回道。
玄玉韫一个踉跄,差点撞到门柱上。
第5章 断肠花
“谢珠藏!”玄玉韫站稳脚跟,色厉内荏地道:“不要以为你这么说就能不背祭文!”
“我……我我会背的。”谢珠藏小声嘟囔。
玄玉韫哼了一声,转过身去,指了指不远处的花圃:“喏,那儿就好看了。”
谢珠藏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朱红色的墙根下,有一个秋阳未曾照到的角落。重重的苍绿里,藏着娇小窈窕的花蕾。露在阳光底下的花恹恹的,在阴影之中的,却分外妖娆。或粉或白地掺杂在一块儿,一丛浅淡一丛浓,瞧上去没有章法,却极有生气,当真是别致又好看。
宫里其他地方从不种这种花。
玄玉韫见她看愣了,不由得有几分得意:“如何?你没见过吧?”
谢珠藏抿了抿唇。
她见过。
前世,亲蚕大礼过后,玄汉帝让玄玉韫去行宫。玄玉韫临行前,就给她送了一盆这样的花。谢尔雅来宫中陪她小住,曾教过她——这花,叫秋海棠,别名“断肠花”。
谢珠藏以为,这是因为她没能读顺祭文,惹了玄玉韫不喜。
玄玉韫亦在她身边道:“这叫秋海棠。好看吧?”他左右挑了挑,伸手折了一枝粉白色的秋海棠。
谢珠藏不答,她心里有点难过,又有点气。她只伸手问阿梨要祭文:“祭文。”阿梨愣了一下,慌忙把祭文从小书箱里拿出来,递给谢珠藏。
玄玉韫半伸的手一僵,他微微启唇,却没有说话。他低眉敛目,将手背到身后去,然后“顺手”,扔了手中的秋海棠。
“嗯,你先对着读一遍。”玄玉韫冷静地道:“阿梨,松烟、入墨,你们几个都到外头去等着。”
玄玉韫吩咐完,看着认真读祭文的谢珠藏,声音放缓:“你……”
谢珠藏抬头看着他。玄玉韫咳了一声,沉声道:“这儿就你跟孤两人,你尽管读来。”
谢珠藏咬了一下唇,颤声开口——
“……宝宝宝晨、晨、辉嘉,散、散、没没没没霞……”
*
“……慰,慰此,哀哀哀忱。”
谢珠藏好不容易念完祭文的最后一句话,她长舒一口气,回过神来,才发现天色早就暗了。玄玉韫手中不知什么时候拿着一个灯笼,正高举在她的身边,供她看清祭文上的字。
在灯火明灭之间,谢珠藏看到了玄玉韫蹙如山峰的眉头。她张了张口,最终也只低下头去:“韫哥哥,我……我……读,读完了。”
“嗯,孤知道。”玄玉韫应了一声,把灯笼放下来:“今天就到这儿吧。”他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什么喜恶来。
谢珠藏的心情有些沮丧。按照她读祭文的时间,都够别人读十次了。
“韫哥哥,我……我……”她低声喃喃,细如蚊呐。自卑如暗夜里的黑浪,呼啸着要将她卷到深不可测的海底。可她又固执,不肯将这“我能做到吗?”的自卑说出口,好像只要说出来,她就会输给自己。
“你饿了?”玄玉韫见她呆呆的不动,自然地伸出手,牵住她的手腕:“那还呆站着作甚?走呀。槐嬷嬷温着御膳房的晚膳,明儿孤再来陪你练。”
谢珠藏没曾想他跟自己想得差了十万八千里,一时都没回过神来。玄玉韫却在低头看着她脚下的路:“小心点,地上有青苔,不要踩空了。”
“喔。”谢珠藏愣愣地应了一声,抬脚就踩到了一枝秋海棠。谢珠藏踌躇一阵,想了想,竟俯身将这枝秋海棠捡了起来。
“你不是不喜欢吗?”玄玉韫狐疑地看着她手上的秋海棠。毫无疑问,那就是他之前悄悄丢开的那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