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含景也觉得被羞辱了。他一直以来公司开得顺风顺水,每年小两千万的营业额,就算不结婚,就算花天酒地一些,又怎样?谁能想到他叁十多岁了,居然有一朝还能被爸妈没了公司,关禁闭,骂得狗血淋头仿佛他牲畜不如?!
徐夜看得出来,杨含景被他说蔫了,就算再想回嘴,估计也是有心无力。
一桌子菜早就上齐了,不过两个人完全没有胃口,满桌的菜都凉了也无人问津。
他们约在下午叁点见的面,北方的冬天天黑得很早,不过四点出头,太阳便已暗淡西斜。
徐夜看着窗外发了一会儿愣,听着对面杨含景再无动静,于是转回头来看着他。
杨含景正横屏拿着手机,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手机屏幕,无声地,僵硬地玩游戏。估计是一局输了,他把手机往桌上一摔,狠狠地揉了揉头发。
杨含景一直以来都没变过样子,从中学到现在。时间在他身体和心智上仿佛都有着极大的容忍,让他十几年来一直任性着。
徐夜觉得自己之前一直憋着一股劲儿,这两个月来跟杨含景斗智斗勇,铆足了力气就是要搞他,不把他逼得非离开海城不可便不罢休。徐夜甚至没怎么考虑过这事对杨含景的打击会是如何。
他被嫉妒和衝动冲昏了头脑,只是一心想着要让杨含景为他恶劣的所作所为付出巨大的代价。
也许是终于亲眼看到了杨含景吃瘪的样子,徐夜觉得自己长久以来鬱结在胸口的恶气散去了不少,再看杨含景,突然就又想起了过去的事情。
徐夜叫来了服务员,让把凉了的菜都撤了,又点了一批新的。
没多久,热菜便上来了,杨含景瞟了一眼,徐夜点的都是他喜欢吃的。他们认识十多年,在口味这件事情上,杨含景倒是独一份的专一,去不同的馆子,翻来覆去点的不过就是那些菜色,徐夜倒是记得。
杨含景此时此刻内心的衝撞异常激烈。他是再不会回海城了,至少在这叁五年内,他爸妈不可能放他回到海城。这两个月来,和徐夜的针锋相对,终究是他杨含景输了。
他在内心苦笑,嘲弄自己,他从认识徐夜到现在,竟是从没在哪方面赢过他。
凭什么呢?!
杨含景知道自己过去做得不对,不管是在之前对女人的态度上,还是对筱依依做过的事情上,他是错了。但是他难道没改吗?明明他和筱依依把话说得很开了,他也真心祝福徐夜和筱依依有情人终成眷属。
可是凭什么徐夜因为他自己心里过不去这个坎儿,就要拿他杨含景出气呢?
就因为他是个垃圾,人渣,就活该被这么对待么?
杨含景越想越憋闷,越想越想不通,看着那一桌子菜,他觉得恶心,想吐。徐夜是出气了,出完了气,就又做回正人君子了?凭什么?!
杨含景冷冷地看着徐夜,一句话在嘴边徘徊许久。他知道这句话说出口,他和徐夜之间估计再无丁点情分可言了。
可徐夜在想方设法地让他从海城滚蛋的时候,尽心思举报他的公司的时候,把那些文件给他爸妈看的时候,可曾念及过他们的情分?!
“话既然说到这份儿上了,我就都坦白了吧。”
杨含景装作轻松地说道。但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手心湿凉,心跳震得胸腔都疼。开口了,便再没有回头路了。
徐夜面色已经重归平静,听闻这话,抬头看着杨含景。杨含景感觉自己背上的肌肉都因为紧张而绷紧了,那种病态的快感又漫上心头,他迫不及待想看徐夜接下来的脸色变化。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带着一丝轻蔑的嘲笑,轻快地从嘴里冒了出来:“第一次跟筱依依上床,其实真算是我鬼迷心窍。虽然是那么多年之前的事情了,现在回忆起来还是记得那么清楚。她在你酒吧门口的凳子上坐着,发着烧,还喝醉了酒,哭得满脸是泪,风吹得脸都红了。我想既然你都决定走了,总不能再把她给你送去吧,就去酒店开了间房。在酒店床上她还哭得要死要活,也看不清我是谁,以为我是你,要我抱她,问我为什么要离开她。真是可怜,她浑身都烫得不行,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想着让她出一身汗,自然烧就退了,谁想到第二天她烧得更厉害,明明那天晚上,烧是退了的。”
杨含景压低了声音,语速很快,还没待他说完,便如愿地看到徐夜的脸色变得铁青。他心里那种快感更甚,继续说着:“徐夜,你是不知道,我在酒吧遇到过筱依依,起码两叁次是我帮她解的围。最后那次,她被人下了药,求我把她送回家去。但是上了我的车,就不行了,硬往我身上蹭。她难受得很,我家离得近,就只好先去我家了,她用我家浴室洗了个澡,折腾了半个多小时,还是叫难受,我只好帮她咯,反正她从头到尾隻字未提想去找你!”
徐夜勃然大怒,把手边的一杯水拿起来便砸向了杨含景,杨含景偏头躲了过去,但是被水淋湿了半边肩膀,杯子掉在地上,碎成了一地残渣。
杨含景没有住口,仍在说着:“徐夜,原来这种事是真的会上瘾的!可能别人家的饭就是香,吃过一次,就算铤而走险也想再吃几次!!”
徐夜一把将杨含景从座位上拉了起来,扯着他的衣领,照着他的脸就是狠狠的一拳。这一拳下去,杨含景立刻没了声音。
饭店的服务生和保安都围了过来,把他俩拉开,周遭乱哄哄的,都在劝着。徐夜的脑内嗡嗡作响,杨含景说的话极具画面感,他恨得攥紧了拳头,浑身都在抖。
杨含景被服务生又安顿回座位,他们之间隔着两叁个人,杨含景感觉自己的脸颊肿了,火辣辣的疼,口腔里也一阵腥甜,徐夜下手丝毫没客气。
他隔着几个人看徐夜,徐夜在尽力控制自己的表情,但应该是怒极了,整张脸看上去脸色可怖,肌肉都隐忍到扭曲。杨含景吐了一口嘴里的血,挑衅地看着他,说:“要打出去打,别让人餐厅难办。”
徐夜也从不喜欢这样引人注目,他用尽力气才用几乎是平静地语气对杨含景说:“我不想再听你说关于筱依依的任何一件事!”然后他拿起衣服,头也不回地去银台结了账。
杨含景不依不饶地跟到了门口,徐夜走出餐厅,他便跟着出去,跨出去一步之后便说:“你就这么放心地说走就走,把筱依依丢在海城了?你确信她能等你?!你也未对你自己太有信心了,也许有点诱惑,她就走了呢?!”
徐夜深吸一口气,转头一把推开杨含景:“你他妈给我滚!别逼我再揍你!”
杨含景冷笑:“既然说,就全都说开!我不像你是个伪君子,你觉得我是小人,我就当个小人!筱依依和秦非,你更在乎哪个?!我要是告诉你,当年秦非跟你分手之前,我也跟她上过床呢?”
徐夜感觉自己脑子里理智的弦绷断了。
他甚至听到了那声断裂的脆响。
杨含景仍在叫嚣着什么,但是徐夜已经听不清了。他和杨含景扭打在一起,一拳一拳,打在杨含景的身上,头上,指尖慢慢地感觉到黏腻,都是血。
杨含景也没再客气,也把拳头都招呼到了徐夜身上。
再后来,警车来了。饭店的人报了警,两个人在冰冷的派出所带了一整夜才被放出来。
临走前,杨含景还顶着那张被揍得鼻青脸肿的脸,对徐夜说:“你就算回到海城,也找不回筱依依。她不会等你的,她肯定已经走了。你害我丢了公司,你也什么都得不到。算起来,我也不算输。”
一夜未眠,又饿又累,徐夜再不想听到杨含景这个孙子说任何一句话。他想,都过去了,管杨含景说什么呢,从此跟这个人反正是没有任何关係了。
然而他回到海城才发现,筱依依真的被他弄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