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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不能是自己的母亲呢?血缘在某些时候,并不等同于亲情。
罗韧沉默了一会,那时候,心里有报复的快感,但是现在想起来,已经没什么感觉了,不恨,也不爱。
说是漠不关心更合适些吧。
木代却以为他是难过,叹着气安慰他:“有些时候,是这样的,我比你也好不了多少,你知道的,红姨收养的我——我妈把我扔在孤儿院呢。”
罗韧颇为意外地看了木代一眼,他当然知道木代是被霍子红收养的,但是他一直以为,木代被送进孤儿院的时候很小,是没有关于这件事的记忆的。
她居然记得。
“我都不记得她的脸了,就记得她牵着我走,她穿了双黑色的高跟皮鞋,鞋跟的胶都快掉了,走的一扭一扭的,我一直盯着她的脚看,怕她摔跤。然后她把我牵到一个大门口,塞给我一个桃,让我坐着,说自己要去办事,让我别乱跑。”
木代长长叹了口气,重新躺回去。
后来霍子红也问过她,但她不记得,小孩子的注意力很奇怪,只记得一些细枝末节,比如那双快要坏了的高跟鞋,再比如那个……桃。
那是个水蜜桃,红润柔软,闻着就带水果香,洗的干干净净,她捧在手里,舍不得吃,隔一会就捧到鼻子底下闻,然后咽口水。
她没吃,想等母亲来了咬第一口,这样妈妈会觉得她懂事,会更喜欢她的。
为什么当时会有这样的想法呢?
她就坐在孤儿院门口的石墩上,捧着个桃,从夕阳西下坐到暮色四合,孤儿院的阿姨出来了一趟又一趟,她就是不进去。
后来管事的出来,哄她说:“我们是你妈妈的朋友,你妈妈让你今晚上在这睡觉呢。”
她自作聪明地问:“如果你真是我妈妈的朋友,你知道我妈妈叫什么名字吗?”
……
末了,她还是住了进去,每天抱着那个桃,宝贝一样,谁也不让碰,晚上睡觉搁被窝里,上洗手间都抱着,生怕被谁偷了。
最后,那个桃自己烂了,她觉得是桃子生病了,让它枕枕头,给它盖被子,还学妈妈哄她睡觉时的样子,轻轻拍着被子,学医生讲话说:“吃了药就好了。”
桃子还是烂了,她自己踢踏踢踏拿去扔了,手上粘满了汁水,踮着脚,把那个桃扔进垃圾桶里。
没哭,一滴眼泪都没掉,只是后来,一吃桃子就过敏。
再后来,也能用轻松的语调去给别人讲了,像是分享一件“当你是朋友才讲给你听”的秘密。
小时候的木代,应该也很可爱吧,谁舍得扔掉这样一个粉团儿似的女儿呢?
罗韧轻轻叹了口气。
木代问他:“后来呢,你家里不接受你,罗文淼帮的你?”
罗韧哈哈大笑,怎么可能,那时候,他心高气傲,憋着一股子气,怎么可能像斗败的公鸡一样回到聘婷的面前,一次两次寻求罗文淼的庇护?他已经是个成年人了。
“我做了一件后来想想很矫情,但是当时挺出气的事儿。我挂了电话之后,当着朋友的面撕了护照,说,就这样吧,我不回去了。”
迎着木代惊讶的目光,罗韧给她肯定的回答:“真的,我在东南亚生活了四年,大部分时间在菲律宾。”
木代说话都结巴了:“那……那你很辛苦吧?”
没有护照,没有正当的身份证明,哪能找到合适的工作呢,只能像黑移民一样,电视里演的,洗碗、刷盘子、□□拳,干所有本国人不屑于干的体力活吧?
等等,她想起以前有来酒吧的客人聊起过,说是东南亚那边,色*情行业很发达,不论男女,罗韧不会是……
木代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不行,为了把这个荒唐的念头从脑海中摒除出去,她必须问个清楚:“你在那里……做什么?”
这一次,罗韧沉默的时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久。
就在木代快要沉不住气的时候,他缓缓开口。
“我受雇于当地持枪私人武装,是雇佣军的一种。”
雇佣军?好像听说过,但那往往和什么伊拉克、中东战场连在一起,对木代来说,不啻于另一个世界。
罗韧笑了笑:“你可能不知道,菲律宾的情况特殊。”
是不一样,菲律宾国内反政*府武装与政*府冲突40年,有超过15万人在各类暴*力事件中丧生,绑架、械斗、极端主义事件层出不穷,尤其是南部地区,孳生多起针对富裕华侨及外来游客的绑架,甚至有迹象表明,因为警察队伍的腐*败,多起绑架事件其实有警察参与其中,导致民众一度自危,出事时甚至不愿报警,转而寻求其它渠道。
持枪私人武装应运而生,相比绑匪集团动辄上千万美金的狮子大开口,他们收取同样不菲但相对合理的多的酬金,与某些绑匪集团正面对抗,有些时候,交火的激烈程度,不亚于一场小型战争。
雇佣军的招募,成员多来自国外退役特种兵,但并不局限,也面向平民或者亡命徒,只要通过严苛的训练,就可以进入兵团。
木代愣了许久,默默理了一下时间:“那后来,是因为聘婷家里出事,你回来了?”
罗韧摇头:“在聘婷家里出事之前。我在那里得罪了人,不能待了。”
得罪了人?谁?
这晚上的沮丧,先前的抑郁,在罗韧的故事面前,轻薄的好像不值一提。
黑暗中,罗韧好像来自另一个世界,木代不自觉的瑟缩了一下。
罗韧笑起来,声音中无限自嘲惆怅:“有时候,带着秘密,反而能走近,说出来了,却突然觉得,跟你距离变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