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早上。8点整。而且明天下午你得开始和我们橄榄球队一起训练。如果你能教我们像你那样冲撞的话,我们会成为巴林公司的骄傲。〃
希尔斯冲他眨着眼,而马尔科姆这会儿却有点不明白自己是为什么被雇用了,不知道究竟是因为电脑方面的技能还是在球场上的能力。不过,他很快想明白其实他并不在乎。
11大阪
这是一幢两层的无电梯建筑物,跟基德公司的楼一样,它也是灰色的,方方正正的,不过内部的设计没有那么实用,加入了浓厚纯正的英国气息。到处都是橡木书柜,大厅和走廊铺着东方韵味的地毯,里面的房间和接待处贴着油画。这些画大部分都是头发斑白的老者的肖像,尽管画作上没有标签说明,但马尔科姆猜想这些都是银行创始的元老,在这里护佑着这间古老的银行。他琢磨着这些古板顽固的人是生活在一个已经过去的时代中的,不知道他们会如何看待他和阿卡里这两个美国佬,看着他们坐在这间30英尺见方、布满了用人造板分隔开的小间的大厅之中;不知道他们是会冲着这两个年轻的牛仔微笑,欢迎他们加入到巴林的传统中;还是会眉头紧锁地盯着他们,想象着他们会成为第二个、第三个约瑟夫·杰特。
不管是为什么被雇来这里,马尔科姆的新工作与他在基德公司的并没有很大分别。他还是通过大阪交易所c作交易,大部分时间都在为东京的交易人买卖日经股票。只不过现在他有了一部电话和一个通话盒,同时还接收来自伦敦、香港和新加坡的指令。巴林公司的职员要远多于基德公司——近年来他们已经发展成为大阪最大的证券经纪公司。不过很多职员的主要任务都是处理小额股票或是接待客户。公司一共有20名员工,包括马尔科姆和阿卡里,但是只有五个人做交易员的工作,以金发的特迪·希尔斯为首。希尔斯的小间旁边坐的是詹姆斯·科利尔,他今年29岁,体型魁伟,是曼联足球队的忠实拥护者。他根本不在乎交易员有一套非正式的制服——白衬衫加黑长裤,而是整天穿着曼联的红黑队服。科利尔旁边是〃野兽般的〃汉克·比阿持利斯。他是一个保守的、过早谢顶的年轻男人,讲话永远都是一个词,好像多说一点儿就会犯错误一样。斯蒂芬·道林和布赖恩·昌西刚刚从伦敦调过来,两人都是刚从牛津大学毕业,一脸病态的苍白,好像都没有适应亚洲这边的生活。现在天气开始变暖,湿度开始上升,马尔科姆在想不知道他俩还能支撑多久。
办公室经理只知道姓巴里斯特,个子很高,跟阿卡里差不多,长着一张长长的马脸和稀疏的棕色头发。他总是穿得整整齐齐,从来不会不打领带或是不穿外套,在交易厅后面踱来踱去的时候总是拿着一个记事板。他是一个非常和善的人,比大部分交易员都要年长,而且他有个习惯就是在说话的时候轻敲嘴唇,好像是用手工办法让语言更流畅。他的步态和语调让马尔科姆想起了他在普林斯顿的几个教授。
可能就是因为这办公室要拥挤一些吧,比起在基德公司时,这里大家相互之间有更多的戏谑玩笑。从马尔科姆所知道的情况看来,巴林交易员觉得只有三个话题值得探讨:足球、橄榄球和性。在三者当中,性是最热门的。巴林公司这几个人好像痴迷于这个话题,甚至于比美国人还要痴迷。他们会谈论很多相关的东西,差不多随时都能听到他们说影s性的暗语或是黄色笑话,再不就是一些变态故事,涉及到妓女、脱衣舞女郎、前任女友,或是更离奇的——易装癖者。就马尔科姆所知,这些交易员中没人真正了解和关心说这样的东西可能会引发怎样的后果。即便是他们中举止最庄重的——比阿持利斯和希尔斯,也无法抵御关于东京、曼谷和巴厘岛的风月场的那些耸人听闻的传闻。这中间涉及到了在世界上任何地方都是非法的行为。如果是在纽约,这里的这些谈话可能会招致谴责,甚至于是吃官司。而在这里,甚至于办公室经理都会参与进来,有次他说到了一个前任女友,说她喜欢在出租车后座上做a。
除了这三大话题——足球、橄榄球和性之外,另外就只有一个主题了——尼克·里森,驻新加坡的明星交易员,他的传说还在随着他的交易数额的增长进一步膨胀。对有些交易员而言,他甚至是比性更好的话题,因为他就在他们的面前c作着交易。马尔科姆手边的电话响起的时候,十次里有九次是里森打来的,指示他c作又一次巨额交易。屏幕上只要闪过数目巨大的交易信息,很有可能就涉及到了里森。他在市场上的成就就如同办公室里的色情谈资,每个人都是带着无限的敬畏在仰视。而且仰视他的还不止是巴林公司的交易员,整个亚洲金融圈都为里森越来越高的地位而震惊。
到了在巴林公司的第二个月,马尔科姆意识到里森的星光也让自己和公司其他成员沾上了光。几乎每天他都会接到城里各处交易员的电话,请他去吃午饭或是喝东西,向他打探消息。所有人都想知道里森的客户有什么动向,还有他们的交易会有多大。
第三部分 第30节:军火贩子
根据马尔科姆在自己职位上了解的情况来看,里森在新加坡的运作并没有带来特别大数额的利润,年收入可能在2000到2500万美元,相当于卡尼每年在基德公司的利润水平。但是真正让人惊叹的是他交易的规模,每天马尔科姆都要在他的指令下运作大约2亿美元的期货。那代表的是整个日经市场的差不多25%。里森的客户身上可能有全亚洲最深的口袋。有些日子里森的交易会大到足以让这个市场转动起来,就像线上的溜溜球。里森一拉,市场就往上走;他一松手,市场就下滑。
里森在电话里说话的声音从来不紧张。他的语调总是很愉快和友好,听着一点儿不像个每天完成2亿美元交易的人。
第二个月末有天午餐的时候,马尔科姆把阿卡里拉到他们和那几个小额经纪人共用的厨房一角,和他交换对里森交易额的看法。
〃他的交易数额还在增加,〃马尔科姆评论说,〃他今天下午打电话让我c作了2亿2千万。我想应该是创纪录了。那么这到底是谁的钱呢?〃
阿卡里耸耸肩。
〃希尔斯说他和其他人好久以前就已经放弃了这种猜测。估计里森有一个大得惊人的客户,非常地神秘。大家都叫他x先生。〃
听上去是挺怪的,不过马尔科姆想了想,确实他们大阪这伙人也没什么理由去知道里森大客户的身份。可能x先生是某个重要的退休信托基金或是温特斯在东京拥有的那种对冲基金。要不x先生是个俄罗斯军火贩子,利用里森当中间人。总之马尔科姆不过是大阪一个按键的人。他只知道别人告诉他的东西。
马尔科姆咕哝着:〃眼下,x先生占据着日经很重要的位置。〃
阿卡里咧嘴一笑。
〃x先生最好是希望这世界不要明天就走到尽头,不然他会损失很大一笔钱。〃
马尔科姆意识到,在那天来临之前,他和巴林公司其他人还会继续被人当摇滚歌星一样对待。因为亚洲所有人都想知道里森到底是怎么c作的,而惟一看来跟他足够接近,从而有可能了解情况的就是这些为他c作交易的人。当然他们并不真的知情——马尔科姆对他的英国同事性生活的了解程度远高于对里森的交易手法的了解程度。但是他每天都和这个明星交易人通着电话,有时一天打十次,甚至二十次。通话次数如此之多,以至于他都不太用通话盒了,因为东京指派的交易跟新加坡的比起来实在是太不值一提。
到了马尔科姆在巴林公司的第四个月,他感觉自己就像是直接在为里森工作,或者说通过里森为x先生工作。办公室里这群人把这个c作过程当成了笑料。大家把x先生想象为一个007电影里的反派,躲在水底的老巢里,周围鲨鱼游来游去。他边蹭着双手边对里森发出交易指令,而里森则打电话到大阪,然后马尔科姆把交易付诸实施。每次马尔科姆c作的时候,其他交易员就围拢过来,看着他跟里森通话,然后小声嘀咕:
x先生今天饿了。
x先生卵蛋是铁的。
x先生吞下了大半个日经。
又度过了为里森忙碌的一天之后,马尔科姆在厨房碰到了希尔斯,这里也是他第一次跟阿卡里谈论里森的地方。希尔斯当时正在冰箱旁边一台小电炉上煮面,他一边看着墙上贴着的纸片上的数字,一边用筷子搅着面。马尔科姆估计那也是里森的交易,因为这会儿几乎所有通过这里的交易都来自新加坡。
〃我挺想知道里森是怎么这么成功的,〃马尔科姆靠在冰箱上说,〃他做的交易数额这么大,我的电脑简直都在抖动,可他却好像轻松得连滴汗水都没有。〃
希尔斯的目光并没有从纸上移开。
〃等你面对面见到他的时候或许能弄清楚吧?〃
马尔科姆直起身子。
〃你是什么意思?〃
希尔斯从碗里抽出一根筷子并且在空中转动着,看来脑子还想着墙上的数字。
〃你和阿卡里下周末要去新加坡。这次是个外派任务,我们实在抽不出别人。所以你会有机会亲自见到里森先生本人。〃
马尔科姆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一直都想去新加坡看看。他听说过它是亚洲最干净最有发展活力的城市之一,或许也是世界上最干净最有活力的。而更重要的是,他对里森深深着迷。过去几周当中,他的形象在马尔科姆头脑中几乎比卡尼还要高大。卡尼现在还不知道在什么地方筹集资金,而里森则正在玩弄日经,就像玩儿一个破布娃娃。
〃趁你还在这儿〃,希尔斯边用筷子敲打着那纸片边补充,〃拜托你告诉里森,请他向神秘的x先生转达我的问候。从这些交易看来,他一个人就让我们盈利不断。〃
12新加坡,
万米高空
吞下的酒看起来没有任何的作用。
飞机在剧烈地颠簸,马尔科姆用双手紧握着装酒的塑料杯,尽量不让身上的白衬衫被弄脏。从右边圆形的双层玻璃窗看出去,外面是一片漆黑,尽管他很肯定现在还不到下午5点,而且从大阪起飞的时候,外面天色还很亮。他不太清楚风暴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因为他一直都在打瞌睡。他的头本来一直抵在前面座椅的靠背上,后来飞机遇上了第一波厚重的乌云,开始剧烈地上下翻腾。他一下子醒了过来,刚好看到阿卡里面色苍白,死死攥着座椅,双手已经全无血色,并且不住朝晕机袋里呕吐。
〃这该死的雨季,〃阿卡里指着被染黑的窗子,〃我说了我讨厌飞行吧?我总是很快就开始呕吐。〃
尽管胃里难受得厉害,马尔科姆还是挤出了笑容。酒让喉咙感觉暖暖的,不过它并没能帮助马尔科姆抵抗住剧烈的身体反应。他不知道这瓶酒是从哪里来的——可能是放在阿卡里随身带着的袋子里吧,但是塑料杯显然是飞机上的,而且杯子的大小不够,无法帮他灌下足够多的酒,让他彻底喝醉,从而帮他挺过还有很长一段的航程。
〃有的人天生就有一种抵抗晕机的本能,〃他费劲地调侃着,〃但是我想呕吐一下或许也不失为一个选择。〃
飞机猛地向右倾斜过去,有一部饮料推车在机舱后部什么地方翻倒了,发出很大的撞击声。机舱里传出还算有克制的尖叫,然后有人用中文在祈祷。马尔科姆感觉到自己的笑容凝固了,这好像又是那样一个奇怪而熟悉的时刻,恐惧变成了另一种感觉——好像是瘾君子所渴望的那种刺激。就是他开着卡尼的杜卡迪冲过一堆沙砾,车轮一下子离开地面所带来的感觉;就是他看到对方前锋近他,肌r剧烈碰撞之前那一秒的感觉。马尔科姆并不追求危险,但是深藏在他体内的某种物质让他能体味危险的快感。从阿卡里惊惶失措的表情来看,他对危险可没有同感。他和这架飞往新加坡樟宜机场的日航航班上其他的所有乘客一样,只想赶紧把双脚踏在地面上。
第三部分 第31节:热带岛屿
马尔科姆吞下最后几滴酒,捏扁了手中的杯子,然后把它塞到前面的座位袋里。飞机突然往上拉高,接着又向下猛坠。阿卡里发出一声痛苦的惨叫,然后把整个脸都栽到了晕机袋里。由于阿卡里的呻吟,马尔科姆只能勉强听到从机舱广播里传来的机长的声音,混杂着中文和日语。马尔科姆猜想可能是提示大家为紧急降落做准备。机长的声音听来很紧张,而且就在说完之前,他还突然冲着副驾驶喊了点什么。
马尔科姆闭上眼睛,紧咬着牙齿,牢牢坐在座椅上,让那种刺激感占据了自己。他们经历了一段失重,然后飞机从厚厚的云层中穿了出来。马尔科姆睁开眼睛,发现灰色的亮光刺穿黑幕透进机舱。他望向窗外,先是看到了整个岛,然后分辨出了聚集在一起的摩天大楼,周围环绕着相对低矮的办公楼和一片片公园绿地。这城市看上去很小,而且很紧凑地建设在小岛的中心位置。楼房修建得极其稠密,看着好像有的就是在别的楼上长出来的。不过所有的高楼都和他在华尔街看到的没什么两样,而且显然比东京和大阪的大楼要高。飞机在空中绕了一大圈,然后往机场方向降落。在这个过程中,马尔科姆看到了车水马龙的公路,精巧贯通的水路、楼宅区,还有漂亮的、有室外游泳池的公寓区。这些都是这个漂浮在海上的小国富裕的印记。这个国家的建立只有一个理由,那就是商业。纯粹的市场资本主义,以一种最复杂精密的形式,统治着太平洋中间这个小小的热带岛屿。
〃我已经开始讨厌这个地方了。〃阿卡里抱怨着,擦拭着发梢上的汗水。
马尔科姆看着自己的朋友,他下嘴唇处还粘着食物残渣,脸颊现在变成了一种灰绿色。
〃你可不能根据你在飞来的路上用过的晕机袋数目来判断一个国家。而且在见里森之前,你最好把自己收拾干净。如果他跟希尔斯那伙人一样爱干净的话,我们俩很有可能直接给他扔上下一班飞机赶回去。〃
起落架终于在金属碰撞的声音中伸展开来,飞机开始了着陆前最后一段航程。马尔科姆拭去了眼角残存的最后一丝睡意。他的肌r已经停止了抽搐,前一秒的刺激感已经荡然无存,就好像压根没有存在过一样。他知道有些人喜欢费尽心机去寻找那种感觉。那些真正寻刺激的疯子,每天追寻的都是那些必定会导致生命危险的所谓刺激情形。马尔科姆知道,在自己内心深处某个地方,他也拥有能使他成为那种人的物质,但是他永远不会让它成长起来。他已经满足于在这种时刻来临时体验和享受刺激,不过他对自己还有控制。
他寻思着卡尼、里森、约瑟夫·杰特他们会不会也是渴望刺激的人,靠感受冒险所带来的刺激生存,因为他们做的可是别人想都不敢想的大买卖。每天做两亿美元的大买卖和开着杜卡迪飞越沙堆或是坐着飞机穿越雨季风暴比起来,感觉是不是也差不多呢?
这难道就是卡尼在马尔科姆内心深处发现的东西吗——不仅仅是他制造刺激的能力,还有容纳和承受它的能力,承受这种刺激能对他施加的魅惑引力。难道就是要具备这种能力才能在这个世界上有一番成就吗?
飞机终于回到了地面,橡胶轮胎摩擦着地面,水飞溅起来,快速的前冲引发了嘶嘶的响声。最后,人们终于走向舱门。
尼克·里森其实一点儿都不讲究整洁。
是马尔科姆先看到他的。他很随意地靠在一部奔驰轿车的车篷上,正在跟看来是马来人的司机交谈,手里举着的大伞只遮住了一边的肩膀。马尔科姆看过希尔斯放在桌上的公司人员合影,于是此时一眼就认出了他。马尔科姆把提着的袋子换到左手,然后准备向里森自我介绍。不过他稍微停顿了一下,等着身后不远处的阿卡里,他好像还有点儿没缓过来。阿卡里很快也看到了里森,当下有点儿愣神,差点儿原地停了下来。他觉得这很奇怪——这么著名的交易人竟然就站在那里,站在迎接通道旁边的一群商务旅行人员、空乘人员和出租车司机当中。尽管他们俩以前没有见过里森,但是印象中他就是一个现实中的神,应该和好莱坞名人一样惹人注目和光彩照人。他居然在机场外面等候他们,这简直是太难以置信了,他们俩只是巴林公司图腾柱最底部的部分,而他则是部落首领。不过对于新加坡当地人来说,里森不过就是另一个〃法兰〃——老外。他是典型的白皮肤,高个子,体型偏胖。他带着金丝眼镜,棕色的头发,圆圆红红的脸颊,穿着一件白衬衫和卡其布裤子,p股后面的口袋里露出棒球帽的一截。
〃看着可一点儿不像上帝。〃阿卡里小声说着。然后两人一块儿朝奔驰车走去。
〃可能他把自己弄得有点儿累吧。〃马尔科姆也跟着说笑,〃想想这里的雨季,上帝恐怕也顶不住这股子湿气。〃
倾盆大雨就像一堵墙一样厚重,带来的湿热让人有窒息的感觉。不过里森看来并不介意这湿度或是大雨。看到马尔科姆和阿卡里走近,他微笑起来,并且上前跟他们俩握手,然后请他们坐上轿车。
〃大阪来的美国佬,对吧?见到你们真是太高兴了。我先让人把你们送到酒店。完了我还得去接从东京和香港来的几位交易员。咱们回头见吧。〃
说完他关上车门,轻轻敲了敲车顶。车从路边起步离开的时候,马尔科姆看了看阿卡里,随后两人相视而笑,尽情享受着这样的感觉——上帝刚刚在机场等候他们两个办公室助理,接着派车送他们去吃晚餐,说不定他还会给他们提着包,领着他们围着这城市看一圈呢。最后他会带他们去见x先生,然后他们四个一块儿出去吃点儿汉堡。
〃嘿,至少他知道我们是大阪来的。〃阿卡里说。这时轿车已经上了公路,他们很快就要进入城市中心。
五个小时之后,派对刚刚开始。参加的人数增加到了15个,在原定参加的那群交易员和助理之外又多了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