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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疼得满头冷汗,四肢抽搐,辗转床笫,胸腹间可怕的裂痛令我想要叫喊,但最后只能发出一点含糊的呻吟。不如死去,这样的痛楚,真的不如死去。体内仿佛有极钝的刀子,一分一分的割开血r,将我整个人剥离开来。那痛楚一次次迸发开来,我忍耐到了极限,呜咽如濒死。大颗的眼泪顺着眼角滑下,血r剥离的巨痛扭曲了我的神智,我几乎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才发出低弱的声音:“三郎……”李君宇心下焦急万分,在殿中绕室而行,几如困兽。忽然听见我的声音,隔着窗帷,隔着那样多的人,听到我辗转哀哭,那声音凄厉痛楚:“三郎……三郎……”想起那年,也是这样,我流产了,如今……只觉得心生生被剜出千疮百孔,淋漓着鲜血。他双眼发红,忽然转身,大步向殿门走去。杨文简着了慌,“扑通”一声跪下来死死抱住他的腿:“皇上,皇上,进去不得。”李君宇发了急,急切间摆脱不开,更多的太监内侍拥上来,跪的跪抱的抱,李君宇胡乱蹬踹着,连声音都粗喘得变了调:“谁敢拦着朕,朕今日就要谁的命。”李君宇鼻息咻咻,忽然用力一挣,几名太监跌倒在地,几步冲到门前,正欲伸手推门,殿外小太监仓惶来报:“皇上,太后娘娘派人求见。”皇帝头也未回,怒吼:“滚!”接着“砰”一脚踹开暖阁之门,吓得暖阁之内的太医院院使姚靖和稳婆并宫女们皆回过头来,那太监磕头颤声道:“皇上,太后娘娘说,熙充媛不好了。”李君宇一步已经踏进槛内,听到这样一句话,身形终于一顿,缓缓转身,忽然俯下用力揪住那太监的衣襟,声音嘶哑:“你说什么?”那太监吓得浑身发抖,如筛糠一样,结结巴巴的答:“太后娘娘命人来急奏,说是熙充媛不好了。”身后的声音渐渐远去,那些嗡嗡的低语,瞬间都定格成一片空茫。过了许久,他才回过神来:“熙充媛怎么了?”“太后娘娘说,掌灯时分熙充媛突然肚子疼,下身流血不止,只怕龙裔和娘娘都有危险。”李君宇听得数句便沉声命:“起驾。”方要踏出门槛,身后传来低低呻吟,那样艰辛那样绝望那样无助:“三郎……”他不由得回过头来,这回头一望,便再也无法离去。血濡湿了我身下的褥子,我蜷曲得那样可怕,奄奄一息,已经再无半分气力。
李君信、宇文毓闻报宫中出事,天明时分入宫请见。见我些微好转,李君宇方离开鸾仪宫召入李君信和宇文毓。“昨个下午皇后娘娘突然昏阙,下红不止,待得御医赶到,肚中龙胎已失。加上依梅宫熙充媛未末时分也突发昏死过去,等传了御医和稳婆进来,已经动了大红,从申末拖到亥时,充媛娘娘和龙胎都没能保住。”御前侍侯的大太监杨文简徐徐说着,李君宇一日之内不但连夭二子,连带熙充媛薨逝,皇后又命悬一线,恸心欲绝。他整夜未眠,俊逸的脸庞苍白得吓人,眼底尽是血丝,憔悴得整个人都脱了形。李君信听闻噩耗,只觉得心如刀绞,只低低叫了声:“皇兄。”便在也不发一言。李君宇有些怔仲的看着两人,过了半晌,方才对宇文毓道:“此事朕交给你,皇后与熙充媛都是被人谋害,你要替朕将这个人找出来。”宇文毓掌管殿前军,此事虽涉宫廷内帷,但是出了这样投毒谋刺之事,亦属他的职守。所以他默然行礼,意示遵旨。出来便立刻派人将依梅宫和鸾仪宫的所有宫女太监一一叫来盘查,不多时就查出银耳燕窝粥之事,立刻打发人把容香看管起来。
李君宇自然震怒非常:“你去告诉信亲王,叫他和着宇文毓给朕查清楚,不管谁主使,朕绝不容六宫之中有此y毒之人。”杨文简边亲自去回了李君信。
李君信和宇文毓提问容香之后,容香招认是妍昭容颜紫俏主使,遂把妍昭容颜紫俏软禁宫中,将全部宫女太监带走,另外派了四名嬷嬷来,名为侍侯,实为监视。又再次回禀李君宇,道:“妍昭容之事如何处置,还请皇上示下。”李君宇放下折子,道:“朕觉得此事蹊跷,朕自问待她不薄,且事发之后她也脱不了干系,为何还要做这蠢事?”宇文毓素知皇帝心思缜密,必会起疑心,当下便道:“微臣也是如此想,妍昭容惘顾天恩,行此大逆不道之事确实令人费解。”李君宇道:“那个送粥的宫女,要再细细的审问。”李君信见皇帝见疑,当下请旨传了刑慎司执掌常山来,吩咐道:“此事事关重大,你们仔细拷问,她若有半点含糊,就传杖,你们要是问不出个所以然来,这刑慎司你也就不必再回了。”那些刑慎司的太监,平日里专门负责六宫罪事,最是精明能干,他们的手段并不比外面的刑罚逊色,既然有了王爷的严命并许旨用刑,连夜严审,到第二日晌午,就问出了端倪。李君信看了招供的供词,连忙呈给皇帝,“那送药的宫人招认了,妍昭容原只是气不过熙充媛盛宠,在粥里面下了些须巴豆。她又说她因为受妍昭容心中气愤难平,又受了旧日主子沈贵妃身边的宫女素秋指使要攀污妍昭容,所以在粥里边下了红花之药。微臣已命人将那素秋锁起来,只是她并不招认曾经见过容香,还请皇上示下。”“贵妃?好,好。审,继续给朕审,定要问清楚。朕哪里亏待了她,令她如此y狠下作。”李君宇眉头紧蹙,怒火中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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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征途]
我伏在犹有血腥味的床上,不顾一切地大哭,服侍在周围的亚兰她们无法劝我,看着我伤心,与我一起哭了起来。这场泪雨我忍耐得太久了。我哭着哭着,想到自己所做的一切,更加悲从中来———我曾经因为用计陷害过皇后和宛昭容,连着几日惶惶不安,至少那是一件我认为正确的事。可是现在,当我的毒手伸向翠奴和我腹中的那块r时。并没有害怕。到底我变成怎样的一个人呢?事发后,沈贵妃在被禁足出云宫前,我朦胧中好象听见她来看我的时候,说道:“你让我觉得害怕!”我并不觉得她这句话让我如此难过——每个人都在宫廷里改变,包括她,改变的人没有权利指责我。
但是李君信的反应没有变,他曾经趁着查案的机会偷偷来看过我……像我估计的一样。我把脸埋在枕上,哭得喘不过气来。就算一场好戏能除掉一些对我不利的人,却让唯一一个会真正为我痛心的人将假戏当真,为我伤心……想到这个我没有办法不哭。
“主子!”亚兰见我用力的哭泣发泄,低声劝道:“主子,请保重身体……”
我哭到声音暗哑,哭得眼前发黑。
“都出去!”我无精打采道。
所有人都退了出去,唯有亚兰留在暖阁里。
泪水无声的滴在软枕上,瞬间消失。枕头是件很奇妙也很实用的东西,当你枕着它的时候会觉得舒适无比,可当你拿起它压在另一个人的脸上时,它就是杀人的利器。我伸手在枕头上轻轻摩挲,嘴角慢慢挂上一丝奇怪冷酷的笑。将枕头仍到地上,我疲惫的闭上眼睛,用乏力的声音说:“即便是孩子保不住了,翠奴也不会这么容易就没了——何况也太快了,不过一个时辰,大小两个都没了,你知道为什么吗?”“奴婢不知道。”亚兰恭敬的答应道。“其实她是被自己的枕头闷死的。”我突然睁开眼,“是我让安太医在抢救她的时候,用枕头闷死她的。”亚兰手中的枕头“扑”的一声路在地上,她浑身颤抖着,不知道是不是害怕。“知道为什么吗?”我定定的看着她的脸,“因为你喜欢靳汨,而翠奴和他的一段旧情虽然已经过去,可是有她在,终究是梗在靳汨心上的一根刺,时时刻刻会让他乱了心神。”“主子!”亚兰跪在我面前,无声的流泪。我摇摇头,软软的拉起亚兰的手:“只希望你能够得偿所愿,不用再留在宫中。”“主子,实在太冒险了,万一太后那边或者皇上查出什么……”亚兰一边流泪,一边摇头。我口气一变,y沉沉的地说:“他们找不到,当天服侍在翠奴身边的人不会有机会把真相说出去。即使太后那边怀疑什么,也找不出证据。即使把几个人拿来治罪,也是我白送给他们给翠奴陪葬的。”
“容香一口咬定是素秋把红花药交给她,吩咐她换药的,大人对皇帝的回报是素秋畏罪,咬舌自尽了。”小螺说。要一个人死的方法实在太多,我恍惚地回答:“人都死了,真相还有什么用?到我死的时候,今天发生的事情也没有人有兴趣追究。”“主子,千万不要这样说!”小螺连忙制止我说这些丧气的话。我闭上眼睛长长的叹息,“宫里情形怎么样了?”连着一个月,我都在宫里休养,也不让宇文毓公开来探望我,只是暗中通过小螺传递信息。“熙充媛得到皇上特旨恩赏,以昭仪礼厚葬于皇家园寝。太后赐妍昭容三尺白绫,前晚已经自尽了,后来被褫夺封号,废为庶人,尸体被内务府派人送到城外的恩济庄了,皇帝没有追究她的家人。容香也一并被赐死,和靖贵妃因为素秋死了,没有确实的证据,所以……”
“皇上驾到!”御驾到了鸾仪宫。
李君宇入鸾仪宫的时候,我“不小心”的睡着了。我穿着一件珊瑚珠色的缎袍,上面绣满花药色的唐草,像一朵柔弱温暖的花朵,静静的开放在明黄色锦褥上。暖阁里笼着火龙,还生着四个錾金炭盆,用的是御用的银骨炭,烧得如红宝石一样,绝无哔剥之声。窗上糊着厚厚棉纸,一丝风也透不进来。李君宇从外面近来,只觉得热气夹着那安息香的幽香,往脸上一扑,却是暖洋洋一室如春。他静静坐在床上,端详着我的脸。我的眼睑跳了跳,从睡中醒来,向他嫣然一笑。“身子可大好了?要不要再宣太医来瞧瞧?”他柔声道。我欲下床行礼,他伸手拦住:“朕不过来瞧瞧你,你且歪着就是。”我含笑谢过,默默的看着镂花朱漆填金的窗棂,本是极艳丽热闹的颜色,此时看来却如凝贮了鲜血一般,映在眼里刺目惊心。
李君宇一时无语,抬起头来,却见我正好望着他,眼中泪光盈然,忙握了我的手,低声道:“月华,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我见他目不转睛的望着自己,别过头去,低低道:“我害怕……”李君宇只觉得我声音里略带惶然,竟在微微发抖,着实可怜,情不自禁将我揽入怀中,说道:“别怕,害你的人朕都打发了,朕曾经答应你一定护你周全的,如今没有做到,你可是在恼朕?”我轻轻叹口气,“我不是害怕那些。”李君宇“唔”了一声,问:“那你在怕什么?”我的声音低下去,几乎低不可闻:“我不知道。”李君宇见我语气凄凉无助,从来没有见我这个样子,心中爱怜,说:“有朕在,你什么都不用怕。”停了一会,又道:“贵妃的事,因为那宫女死了,死无对证,她又矢口否认,加上她在宫中位分颇高,资历也久,朕,也不好拿她怎么样。”桌上点着红烛结了烛花,火焰跳动,粲然大放光明,旋即黯然失色,跳了一跳,复又明亮,终不似以前那样光亮照人。我低声道:“我想要个女儿……”李君宇听我语意凄凉,念及我所受之种种痛苦,心中更加难过,“你我还年轻,将来不怕生养不出女儿来。”我眼中依稀闪着泪光,声音渐渐低下去:“我在想,那孩子说不定是个漂亮的女孩子……”李君宇一腔话堵在那里,过了半晌,方才道:“朕知道你的心情,不如先抱养一个宗室女孩承欢膝下如何?”“可是,最近宗人府上记谱的都是男孩。”我抬起头,看见他的眉头微皱,缓缓道:“贵妃的女儿明珠,和佑儿、清儿一般大小,三人正好有个伴。”“这……”他的眉头便拧成川字,“三郎若是为难,就算了。”我直直地看着他,眉宇间说不出的倦怠。李君宇伸出手臂来揽住我,轻声道:“这也是她欠你的。朕答应你,明日起,明珠就是你的女儿。”
沈贵妃极不情愿把自己的女儿交出去,但当祥麒宫的大太监给她送来皇帝丰厚的赏赐时,她很快皇帝一句虚伪客套的话都没有,皇后想要她的女儿,她明白,皇帝没有任何表示,对她的求见一再拒绝,这是无言的强迫,然而宫中没有一只有力的手把局面逆转。像很多后宫的女人一样,贵妃一直知道,身不右己是一件可恨又无奈的事情。当这事情摆在她面前时,她做不出翻天覆地的反抗,也没有让大家一起撕破脸的勇气。她只能像所有无能为力,又对“青山犹在”怀抱希望的女人一样——选择妥协。可是她忘记了,一次妥协,也许是反败为胜之前的一次喘息,也可能是从此江河直下,再没有扳局的余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