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等配套设施几乎全部没有达到设计要求,近三万平方米存在质量安全隐患,其中八栋厅堂楼馆和住宅楼定性为危房!项自链不敢想象后果,如果没有那次引发事件,没有进行地毯式的普查工作,那么一旦危房出险,不知多少生命将成为釜底游魂!然而人命关天的大事,项自链还是不得不隐忍求全。危房中不乏有琼潮市形象工程,工程评定书上明明白白地写着“优良”二字。为了避免又一场政治风波衍生开来,为了避免与整个琼潮官僚体系为敌,也为了保全自己,项自链向魏德鸣和赵新良汇报完后,没有提出追究责任单位和个人过失,只要求立刻整改危房。在这一点上,魏德鸣、赵新良的态度与自己高度统一。整个官僚体系上上下下没有一个人希望出乱子公诸于众的,这就是中国法律法规与行政执法主体的矛盾,也成了腐败与政治丑闻生生不息的金钟罩和温床!在金钟罩的保护下,在温暖如春的温床里,其繁衍能力可想而知,相比之下,被查取的案子可谓九牛一毛!
从那时开始,项自链内心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震动,他又想起张书记,想起张书记一直教戒的话,干部队伍是个桶,哪里松动了都会伤筋痛骨的。作为宁临市开发区管委会主任,得为开发区的建设和前途着想,自己的一言一行都关系重大。上行下效学歪风,倒行逆施悟精神,在这样一种政治氛围下,即使身体力行也往往功败垂成,项自链感到莫名的悲哀,悲哀之后又生出悲壮的情绪,觉得该做些什么了!没有政治口号,没有动机,甚至也没有觉悟的成分,凭着一颗未泯的良知,凭着荒唐之后的一份深重的自责!
看着许鸿运不无热切的眼神,项自链深深地刺痛,如果没有那二十万块钱,那么他就可以理直气壮地回绝对方的要求,虽然两人友谊非浅。位置越高感到来自许鸿运的压力越重,他在心里自嘲着说,这就是经济对政治的压力!
“沿江西片规划中确是房产用地,目前尚未列入计划。老兄有这意向,我举手赞同,但有前提条件,必须同管委会联手开发。这不关钱的问题,而是关系到总体规划顺利实施与否的大局。沿江西片得建成风景线,楼宇风格、道路档次和休闲场所布局都得讲究别具一格,要大气又不失生活气息!”“怎么?怕我破坏总体计划的实施!放心吧,许鸿运树不了千秋功德,也不想遗臭万年!”“君子有度,我怎么不相信你呢!但这可不是私人交情,我托不起偌大个盘子呢!”项自链算是向许鸿运交了底。
“好好好,只要你上报计划,我就千恩万谢了,余下的事不会麻烦你老弟的。”说完,许鸿运要拉项自链上雅芳轩喝龙井。
作为朋友,许鸿运始终不失厚道,可项自链不能不有所回避,刚工作就和宁临第一资本家搅在一块,人们会怎么看怎么想呢?一种涩涩的味道自心底冒起。刚想推辞,忽然又产生了进一步了解许鸿运的冲动。他到底想如何开发沿江西边,如何实现人文定位,如何融通巨额投资,如何实施与开发区合作计划?于是两人直奔聊兴斋而去。
第二十三章
早在三月份,国际气象专家提出警告,全球气温趋暖,西太平洋阿尔尼诺现象活跃,远东海岸国家和地区将普遍遭遇大灾。
入夏以来,气温一天比一天攀升,火辣的太阳毒菇般地悬在宁临天空。直到七月初,才出现缓和的迹象,时断时续地下起雨来。六月下旬不入梅,老天变脸人倒霉,上了年纪的人爱唠叨,整天数落着天数落着地数落着人世。
项自链忙着组建沿江西片建设投资公司,公司通过股份分配向社会筹资,开发区管委会控股占二十三股,鸿运集国公司占二十二股,其余限额5股一份多方筹集。在雅芳轩茶室,许鸿运抛出全部计划,通过公司化管理模式,严格按照规划和设计要求建设集住宅、商务、购物和休闲一体化的超大型社区。听了计划后,项自链没有表现出一丝惊喜,虽然内心深处已波涛翻滚。单靠开发区的力量,三年内不可能开发沿江西片。只要保证计划的顺利实施,提前开发利多弊少,以建促进滚动发展,带动建筑、商业及其它第三产业进步,这正是自己所希冀的。然而许鸿运提出控股要求,这是项自链万万不能答应的,官场商场无戏言,他一口回绝。经过多次磨合,许鸿运总算松了口,以一股之差屈尊第二。只要宁临第一大老板参加,宁临市的大大小小的私营业主就会趋之若骛闻风而至,社会筹资也就水到渠成。其实项自链的用心不在沿江西片,那只是个试验田,一旦试种成功,那么以蜃楼山为标志的更为广阔的东片也可依样画葫芦推广应用。想到这里,项自链不无得意,好!有你许鸿运撑着,等于为咱的梦想c上双翅,他的信心更足了。
七月十五那天隆重地举行了公司成立典礼,尽管云压得低到了眉檐,项自链却精神振奋,早早起床琢磨着每一个细节。多日来梅雨连绵不绝,给夏日的宁临带来了少有的凉爽。八点钟项自链就候在开发区大厦门口,等待市里领导、工商界名流、县(市、区)同僚和新闻工作者的到来。公司地点暂设在开发区大厦内,待沿江西片第一期开发完成后易地进驻。九点钟,各路人马陆续到来,蒋多闻书记、柳人志副市长在迎宾小姐的廷请下坐上了主席台中间位置,项自链和许鸿运作为公司最大股东代表分列两侧。会场顿时静了下来,许多目光里充满着疑虑,随后而来的是一声声不重不轻的议论。尽管项自链早就预感到要出事,但真发生了又感到吃惊。原来黎赢权市长没来参加庆典活动,主席台上的位置空着,只留着台位牌在暗示着什么,显然台下许多人已注意到这一细节。小小的变化往往意味着某种不详苗头,这给庆典活动蒙上或多或少的y影。
场外雨下得正大,压得行人低头疾跑。场内的人们为公司描划的发展前景所诱惑,群情激昂。蒋多闻作了简短的讲话后,来到大厦门口,在众人欢声和笑语中剪下第一刀。随后几个领导相继仿效,咔嚓咔嚓,红绸彩缎飘飘而下。早有小姐手拿托盘在边上候着,花落玉盘喝彩连连。接着是捐赠仪式,项自链代表公司向希望工程捐了二十万块钱。典礼完成后,各路人马散去,消失在茫茫雨幕中。
回到办公室,许鸿运告诉他,黎赢权已被双规,涉嫌巨额贪污罪。项自链只嗯了一声,望着窗外直发呆。范扬清的死讯不啻于晴天霹雳落在项自链未曾干涸的心田,撕裂得伤痕累累。为什么没早些时候双规黎赢权,为什么好人不长命,为什么恶人总要迟迟受到惩罚?出事的领导干部几乎没有一个能外乎金钱美色,然而受审定案时,却从来没有提及嫖娼罪,胁迫妇女qg罪,往往只就受贿贪污罪一笔带过,而且量刑也模棱两可,十万判十年百万也判十年,不同级别的干部享受不同的判决待遇。黎赢权只犯贪污罪吗?那么范扬清的命债又向谁索讨呢?项自链的思维陷入了逻辑的混乱。
“怎么你知道黎赢权出事了?”“这样的人迟早要蹭大牢的,可惜啊可惜!”项自链神色黯淡。
“听说涉嫌贪污三千来万国有资,我看这回他死定了。”显然许鸿运也为这巨大的数字而震惊,口气里透着怀疑和诧异。
“难说啊!能贪三千万的,自有他贪三千万的理由和实力,保不准十年牢都蹭不满呢!”
“线头还搭到中央不成?为了这案子,省纪委几乎是倾巢而出,前后半年时间才查清来龙去脉。赵新良那丫子双规后死活不认帐,差点让黎赢权溜了。后来省纪委找到一个知情人掌握了犯罪的第一手资料,迫于千真万确的犯罪事实,赵新良才低头服罪,供出了黎赢权。”许鸿运一拨一拨地娓娓道来。
“你老兄真是神通广大,省纪委的内部消息都让你摸得一清二楚啊!”项自链惊讶于许鸿运消息来源之快。这让他产生不悦,有种说不出道不明的味道在喉头翻滚着。
“中央我不敢说,省里意见也不见得统一呢!我只知道那个知情人死在黎赢权手里,直到今天还不明不白的!”项自链来了情绪,说话带着刺。
许鸿运正要接腔,桌上的电话机响了。电话是赵国亮打来的,说自己这几天右眼直跳怕是要出事了。项自链又要气又要笑,“自己不做亏心事,不怕半夜鬼敲门,你瞎喳乎个卵子,怕天塌下来不成?”赵国亮还是不依不饶,说这种感觉挥之不去,自懂事起全应验的。
“你干脆请个巫师到家里捉捉鬼,要不把祖坟翻开来晒晒霉气!”项自链真的气坏了,没想到赵国亮无聊到捕风捉影的地步,他啪地一声挂了电话。
见此情形,许鸿运忙起身告辞。项自链也不客气,叫他顺便带上门。
接下来的几天,雨没完没了地下着,一阵紧似一阵,老天全失去了平时温文尔雅的面孔。
项自链天天泡在防汛办里了解雨情、水情。从上头的通知看来,后期雨量将更加集中,让人生出心中无底的感觉。蜃楼山上有座中型水库昨晚已开闸泄洪,下游河道几次超过危急水位,汛情紧迫。项自链倒并不担心这些,满就满吧,平原低洼地带有个二三十公分积水,淹不死人!雨下了这么多天该搬的东西早就搬到高处了,再下也造不成多大损失。可山上那两座小(二)型水库着实让他眉头紧锁,都是大跃进时代的产物,老的老病的病,又没有溢洪道泄洪,单凭那拳头大的引水管排水,牛饮羊卵n不胀死才怪呢!水利局那帮子整天守在上边也顶不了p事,看着水位一寸寸地升高抓耳挠腮干着急,告急电话一个接一个拨进来,弄得项自链大骂水利局长。“你娘的,梅雨还没过去,就说水库吃不消了,那么台风来了咋办?也没见水库垮了!”下午,天开了眼,坦着灰白的肚子,嘲弄似的吊在远山远水间。气象局马上改了口径,半小时后项自链拿着市里转发来的气象内参,笑骂道:“东边日出西边雨,气象局真是个东西,两手准备呢!”四点钟,水利局那帮子回来了,个个狼狈万分,唯有水利局长管工部掩饰不住疲惫里流露出来的笑容。雨停了水库保住了,他的位置也就保住了。项自链刚要上前褒奖几句,一个工程师模样的老头子不轻不重地嘟哝着,“这两座水库早就该修修了,可领导总是听不进去。这下倒好,差点连大家都赔了进去!”听得出来,山上发生了惊心动魄的一幕,洪水差点就满过大坝。一一握过手后,众人散去。
项自链把水利局长叫到一旁了解情况。
水利局长汲汲鼻子,好象这样就吸完了所有积水,“在山上守了两天两夜,当水位涨到离坝头只差三米的时候,我们采取了果断措施,有效地遏制了水位抬升,保住了大坝安全……”“怎么遏制怎么保护?既无法分流,又没能掘地三尺挖导水沟!你别跟我打马虎眼,明天就老老实实上山开溢洪道。别抱着老祖宗的遗产不放,留着这些‘三无’水库,不但造福不了子孙后代,弄不好反而丢了子孙后代的命,如有可能申请报废炸掉算了。梅雨天就弄得人心惶惶,台风来了咱办?气象台说了,15号台风已经形成,正向宁临方向近呢!这事容不得半点粗心,明天就组织人马开挖临时导流渠,三天后拿不下来,我唯你是问!”话说得斩钉截铁,水利局长苦着脸点头如仪。
项自链在琼台工作多年,最明白小(二)型水库的危害性。这些水库往往年久失修,且山高路远管理不便,最可怕的是部门利益驱使,往往不顾安全与否,高水位蓄水发电,极易酿成惨祸。在工业学大庆农业学大寨的年代,造水库往往只为了满足拓荒造田的灌溉需要,可轮至今日就成了“泽被后世”的祸害工程。每遇暴雨洪灾,下游群众担心受怕连连告急,地方党政领导人人自危忙着推诿责任,派个人日夜值守着就算落实了安全度汛措施。雨过天晴,好了疮疤忘了痛,群众侥幸领导麻痹,谁也没当一回事。于是年复一年病上加病,“泽被后世”的隐患工程就这样积恶难消。更让人担心的还是水利部门玩的猫腻,内部搞个设计方案,众人集资安根管子引水发电赚票子,一本万利。为了部门利益个人利益高抬高蓄水库水位,最后造成坝垮人亡的惨剧往往就是这样酿成的。琼台水利局前任局长单这项收益每年就在十万以上,成了当地薪水最高的公务员,靠的就是这一手。蜃楼山上那两座小(二)型想来也差不多情形,项自链决定三天后去现场瞧个究竟。
次日,有消息传来,宁琼公路塌方了,交通全线中断,市县两级有关领导正忙着赶往事发现场处理善后事宜。项自链听了心里咯噔一下,一时间脑子出现空白,好象蜃楼山上某座小(二)型水库垮了坝似的。愣过后,项自链马上打电话要赵国亮尽快了解事实经过,如果因为公路质量问题造成塌方,那么赵国亮怕是脱不了领导责任,自己也难免受牵连,被人背后指着骂。去年公路改造千人大会战现场是多么地轰轰烈烈,部里破天荒都来了人讲了话定了调,要出了那档子事,自己恐怕无颜再见司长同学了。想到前两天赵国亮那莫名其妙的电话,那份焦灼不堪的预感,项自链更加忐忑不安了,他呶呶嘴终没说什么就挂了电话。
半个小时后,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项自链站在窗边,慢慢地转过身看看墙上的挂钟。
时针已掠过六点,都过了下班时间了,谁会打这电话呢?脑子已明白无误地告诉自己对方是谁,可心里却巴不得另有其人。铃声尖锐而急促,象警笛扑面而来,又象老女人的心事鼓点般地落在床头。项自链此时觉得自己不是在逃犯就是床头那个半张半瞌着眼陪伴老女人的老头,等到的都是同一个命运,不是r体上的囚禁,就是精神上的枷锁。“树老脱皮牛老脱毛,关俺p事!”骂了一句后,气顺心平,项自链不紧不慢地摘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