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都给朕看清楚了,这殿上没有项国公的独子,没有忠靖侯项蔓清‘‘‘‘‘‘忠靖侯‘‘‘‘‘‘已战死在千里外的战场上了‘‘‘‘‘‘”
什么?!我霍然抬眸,心神俱震,一时之间,已然惊骇到了极致。宣武帝依旧盯着我漠然而语,面上清寂,无波无澜。他说,项蔓清死在了战场上,那么我呢?我又是谁?他对皇后一语中的,毫无避忌,向我宣示死讯,轻描淡写,为什么‘‘‘‘‘‘这般庞大深远的棋局被他举手之间搅动得风云翻覆,仿佛我先前所见的一切皆为错觉,他仍然是那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掌握天下生杀予夺大权的宣武帝。
“项国公一生为朕呕心沥血,鞠躬尽瘁‘‘‘‘‘‘其子年少英勇,为国捐躯‘‘‘‘‘‘朕要将他们一家好好厚葬在一起,太子荣归之后,朕要免朝三日,百官素服凭吊,以念其德‘‘‘‘‘‘”
迎着他深不可测的目光,我只觉得全身泛起寒意。
“皇上‘‘‘‘‘‘她明明就是‘‘‘‘‘‘”魏皇后终于咬牙开了口,她不甘心,绝不甘心,皇上对项氏一家恩宠至极,不过是为了想打压魏氏一族。就算你让本宫权倾六宫,那又如何?他日漓天澈登基终成大统时,魏氏一族哪里还有立足之地,本宫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不能!
“住口!”宣武帝拍案而起,凛然大怒,“朕给了你机会‘‘‘‘‘‘方才的话,朕不想再说第二次!从现在起,滚回你的皇后寝宫,不许踏出一步!你们这些奴才都听好了,若是让朕发现皇后寝宫有人向外散播一丝谣言,休怪朕再不念旧情,这皇后之位,朕可以给你们主子,亦能够收回!”
犹如一道惊电劈落,皇后身边侍女宫人瞬间跪伏一地,个个俯首颤栗,唯有皇后一人依然倔强孤立在殿中央,脸色惨白,目有不甘,摆出决绝姿态。
“去吧淮贞‘‘‘‘‘‘”宣武帝望向她,语声终是温软下来,“朕的澈儿就在锦阳门外,你心中明白,朕不想做得太绝‘‘‘‘‘‘你始终还是朕的皇后‘‘‘‘‘‘朕曾经宠爱的女人‘‘‘‘‘‘”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阴森潭底蛟龙窟(4)
曾经宠爱的女人‘‘‘‘‘‘只是曾经么?魏皇后凄眸一笑,容色青白,行止风度却依旧娴雅,只些微踉跄着后退几步,怔怔望定宣武帝,“臣妾告退‘‘‘‘‘‘”语声清寂无波,转身施施然离开。自始至终只昂首挺胸,从来都是高傲倔强的女子,又怎肯轻易低头让步?
宫人俯首躬身,裙裾窸窣,匆匆退去。一室里转瞬之间便只剩了我们三人,四下周围静得窒人,惟觉夜幕愈加深沉。
我捂着肩膀跪坐在冰凉刺骨的玄砖上,垂眸陷入苦思迷离。肩上忽而一暖,怅然抬眸,漓天颀不知从何处扯来堇色素纱掩住我碎裂的衣袖,随即将我从地上轻轻扶起。刚一起身,天旋地转,一股浓郁腥甜直撞上胸口,眼前一黑,我猛地攀住他肩膀,体内剧痛一波一波扩散开来,暗暗运气强自抑制,却止不住这浑身的颤抖。
“你怎么了?”漓天颀将我紧紧拥在怀中,声音忧急。忍痛抬头,宣武帝亦大步向我走来,目露惊疑。
我轻缓一口气,强自镇定,淡淡一笑,“没事‘‘‘‘‘‘只是毒发‘‘‘‘‘‘忍过就好‘‘‘‘‘‘”
话音刚落,又是一阵剧痛袭来,体内立时如火焚烧,身体发肤却如坠冰窖,痛楚转瞬之间已到达两重极致,直令人不欲求生。
“太医‘‘‘‘‘‘快传太医‘‘‘‘‘‘”宣武帝冲殿外厉声大喊。
我忙摇头,侧目看向漓天颀,却见他目中杀意如霜如刃,夹杂深厚无边的迷乱与揪心。心头一暖,痛楚似乎也减轻了许多,唇角倏尔轻扬,我的眼底亮起一簇坚定光彩,“一会猛击我颈后的风池x‘‘‘‘‘‘待这疼痛一过,我便就没事了‘‘‘‘‘‘”
含笑任他紧紧将我搂在胸前,漓天颀的修眉紧蹙,目光灼灼,良久,一双绝色的眸子里竟渐渐生出癫狂。
我吃力地伸手,颤抖着轻抚他纠结的眉头,这个人,还是那个眉目无情,邪魅凛寒的漓天颀么?
若你不是你,我也不是我,抛开身后所有,一切只从此刻开始,我们又会怎样?
罢了罢了,世事险恶如棋,你我只能身不由己。
惟愿长醉眼前,无边渊孽,终归情浓。
“动手!”
再次睁开眼睛,胸口些微刺痛,毒发确是已经过去了。抬眸望去,床头一弯玉钩,绯色烟罗素帏轻垂眼前,微风拂来,玉钩珠帘次第相击,清脆入耳。
我霍然清醒,起身一把掀开纱帐。眼前朱阁绿窗,帘卷流苏,铜镜妆奁,锦绣团簇‘‘‘‘‘‘分明是女儿家闺房,却又完全不似宫中布置。我心下疑惑,这里是‘‘‘‘‘‘
垂帘动,珠玉簌簌碰撞,有细碎脚步声渐渐转入内室。我凝眸望去,一个圆脸大眼的姑娘,一身淡衣素帛侍女装扮,手捧一盒瓶瓶罐罐,正轻悄悄走进门来。转头见我一身白衣无声无息立在床前,似是吃了一惊,踉跄着退后两步,差点骇叫出声,忙提袖掩唇捂住。
“小姐‘‘‘‘‘‘原来是您,吓了我一跳‘‘‘‘‘‘”圆脸侍女定了定神,方才看出是我,曲膝欠了欠身,将手中物什一一摆上桌子,随后缓步来到我身边,将我扶至桌前坐下。举止言谈,仿如一气呵成,竟似对我极为熟悉,让我一时眩然迷惑。
“你是谁?这里是什么地方?”
“小姐,您怎么病糊涂了?我是小桃,您的贴身婢女呀‘‘‘‘‘‘这里是慕府,是小姐您的家‘‘‘‘‘‘”
家?心中突然一震,胸口剧烈起伏,我猛地起身,厉声开口问她,“家?我的家?你胡说些什么!我哪里来的这样一个家?”
云鬓花颜金步摇(1)
被漓天颀击昏以前我明明还在凌元阁中,再醒来时,便躺进了这个陌生的房间,身边有人口口声声唤我作小姐,甚至告诉我这里便是我的家,难不成之前我毒发身亡,这会子又穿越了一回‘‘‘‘‘‘这念头乍一浮现,冷汗立出,我竟慌了神。
不会的,方才醒时,胸口的刺痛告诉我,身上的毒还如影随形,随时可能再次复发,所以我并没有死,更没有再次穿越。狠咬住唇,我竭力镇定,强压下心头无数纷乱的念头。到这一步,生死已不足惧,还有什么可值得惶惑?
“她说得没错,这里的确是你的家‘‘‘‘‘‘”身后有人低沉开口,我一怔,霍然转身。
浓眉飞扬,深目薄唇,面如斧削,不怒自威。虽然陌生,却隐约好像在哪里见过。
“您是‘‘‘‘‘‘”
“汝南王慕夕肇‘‘‘‘‘‘这般好忘事么?你我在朝堂之上好歹还见过几面‘‘‘‘‘‘”来人轻声调侃,虽是与爹相同的年纪,却显得更为年轻干练。
慕家世代文臣,祖上多被封侯拜相。这慕夕肇官拜从一品大学士,为宰辅重臣,兼任太子少傅,宣武八年进封汝南王。爹生前朝中文武重臣分为两派,爹与魏相明争暗斗势不两立时,汝南王便是其中为数不多始终保持中立的一个。是以爹与他相交甚浅,我在朝堂之上也从未与他有过交集,故此印象不深。
“恕蔓清愚钝,慕大人方才说这里是我的家,蔓清不解,望慕大人赐教。”
“从今日起,你不再是项国公的儿子,亦不再是忠靖侯,你需记住,忠靖侯已战死沙场。如今的你,是我慕夕肇的,汝南王府的三小姐慕瑬云‘‘‘‘‘‘”
我望着他怔然无语,不过一夕之间,我便从项蔓清变成了慕瑬云,从项国公的独子变成了汝南王的。世事如棋,这棋却走得太快,叫我如何才能坚持下去?太子如今拥兵自重,权利日盛,已然自成一派,完全可以单独与魏相抗衡,那么我的存在对宣武帝来说便不再重要,不是么?为什么眼下却给我安上这样一个身份?他究竟想拿我怎样?
“我知道你一时之间还难以接受,皇上做这样的决定自有他的用意,我们做臣子的从来都无从揣摩,只是你需得明白,他这样做,完全是为着你的将来考虑,更无任何害你之心,这些‘‘‘‘‘‘你日后自会慢慢清楚,不必我多说‘‘‘‘‘‘项国公生前与我私交甚深,更曾有恩于慕家,只是表面上,我们不得不看似疏远。皆因我这人生性乖戾,向来不喜争名逐利,更不愿家人随我担惊受怕,是以朝堂之上不偏不帮,冷然作壁上观,只为远离险恶。”
听他在耳边侃侃而谈,我只是沉默,脑中始终混乱。我忽然记起,我是没有家的,自从爹娘去世,忠靖侯府不过只是一个睡觉的地方,如今连这方寸之地也被人剥夺,天下之大,何处许我容身?
慕瑬云?!多么可笑‘‘‘‘‘‘从此我便做一个规行矩步一笑繁春的大家闺秀么?一路苦苦支撑,换来的却是另一份莫可奈何。西域邪毒发作时,固然痛若蚀骨,世间却有另外一种伤,足以让人痛彻心扉。
静默片刻,我冷冷抬眸,神情淡漠,“我要进宫,求见皇上。”
“何时?”
“现在!”
小桃捧来数套崭新宫装,伺候我更衣梳洗,望着那明采华章的新衣,眉眼间只幽幽冷冷地清寂。小桃将宫衣朝服一一摊开在榻上,绯红,烟霞,海棠,璃彩‘‘‘‘‘‘锦绣罗裳散发出流光异彩,灼灼烁目。指了指其中一件流岚色广袖长裾,示意小桃替我换上。
“小姐,这件会不会太冷了些?”
我摇摇头,仍是沉默。小桃轻叹一声,拿来细心替我着装。
良久,望向镜中,长裾云裳,斜c步摇,铮铮环佩,淡淡匀妆。瞧了瞧镜中的自己,怔了一怔,伸手拔下步摇丢在奁前,随意拿起一只玉簪松松绾在了云髻上,长发散披,如黑色丝缎自两肩垂下。
镜中人素衣曳地,云鬓雪肤,唇上绽开一丝轻笑,绝色倾城,只是眸中清寒,面色无波,周身冷意隐隐直叫人哆嗦。
云鬓花颜金步摇(2)
慕夕肇负手立于庭中,已然等候了许久。见我一身素净妆扮娉娉袅袅走出,长裾曳地,衣带当风,人似雪砌,貌若凝琼,初时面上微一愣怔,而后唇角微牵,露出一抹赞赏的笑意,“不愧为项相的女儿‘‘‘‘‘‘”
我轻轻点头示敬,抿唇不语,神色淡淡,看不出喜怒。从此以往,眼前这风骨清标的中年男子,便是我的父亲。
已近日暮时分,朱红油壁香车停在王府门口,小桃自我身后赶上前来,正欲伸手搀扶,眼前流岚轻盈,我已拂袖踏进车中。就算我是这府里的小姐,也不会是个动辄需要人保护的柔弱小姐。
慕夕肇策马行进在车前,一路无话。重重宫门d开,香车直入宫禁。
一身藏蓝锦袍的李亭海携一众青衣宫人远远地候在仁熙殿前,竟似早已知晓我们要来。我刚一脚踏出油壁香车,他便笑容满面地迎上来,“汝南王‘‘‘‘‘‘慕小姐‘‘‘‘‘‘皇上已等了你们好一会儿了‘‘‘‘‘‘”说着,目光在我脸上略停了停,隐隐深不可测。
宣武帝一身绛色常服坐在殿上,天色尚浅,殿中却早早燃起了宫灯,照得整个大殿灯火通明。
“臣慕夕肇,臣项蔓清‘‘‘‘‘‘叩见陛下‘‘‘‘‘‘”咬紧了唇,依旧直呼原名,身旁汝南王蓦地一惊,无奈我的话已出口,他也只能心惊r跳地躬身下去。
殿上良久无声,整个大殿似是瞬间陷入僵持的死寂。我深深俯首,掌心渗出微汗。
半晌,一声轻叹打破死寂,自头顶幽幽传来,“你这倔强性子若还不改,早晚会吃大亏‘‘‘‘‘‘都起来吧‘‘‘‘‘‘”
缓缓起身,我仰起头,竭力镇定与他对视。偌大的殿中只这三人,而三人皆知我此行的目的。宣武帝由始至终都欠我一句解释,我不过是在等他向我亲口证实,之后,再问上一句为什么‘‘‘‘‘‘
“这是朕的决定,你也不必再问,既然皇后已经识破你的身份,朕也不想再替你隐瞒下去。更何况‘‘‘‘‘‘纸是包不住火的,所谓众口难调,你的身份早晚有一天将大白于天下。到了那时,就算朕再有心保你,也无能为力了。眼下这样,反倒是你最好的选择。”
“既是人言可畏,皇上为何不真的赐臣一死,反正‘‘‘‘‘‘蔓清对陛下来说,已无任何可用之处了‘‘‘‘‘‘不是么?”我挺直了脊背,缓缓开口,一字字说来,唇边勾起冷冷讥笑。
“谁说无用‘‘‘‘‘‘”宣武帝直视我双眼,语声透寒。
他自殿上站起身来,缓缓迫近我,一字一句,一桩一件,如重锤狠狠击落我心尖。
耳畔语声掷地锵然,我却抿唇渐渐绽笑开来,一时笑得诡异,笑得清寒,笑得眸中冷厉,笑得脸上苍白‘‘‘‘‘‘原来竟是这样,我却错得离谱,过往的一切,都是假的,什么都是假的‘‘‘‘‘‘假的‘‘‘‘‘‘
就连我的出生‘‘‘‘‘‘根本也是个错误‘‘‘‘‘‘
夜色这样浓黑,天边闷雷阵阵,廊下风动,快要落雨。
室内烛灭灯寂,朱漆棱窗d开,冷风呼啸,卷起棱窗咣咣砸在壁上。素帏垂帘层层飘起,又重重落下。珠玉钩帘纷乱相击,入耳清脆作响。
锦都已经入冬了呢,为何还有雷雨‘‘‘‘‘‘我仰躺在玉石砖面上,青丝凌乱铺满一地,几个喝空了的酒壶或躺或立四散周围。玉石砖面的冰冷透过衣衫直渗进脊背,却远不及心中的冰冷更加彻骨。
窗外雷鸣电闪,室内忽而惨白透亮,忽而漆黑沉寂。忽明忽灭的电光照映出室中央地面上一个素衣墨发的伶仃身影,分外凄厉,分外惊心。
朱门吱呀地响,珠帘叮当,一道清隽身影轻轻投了进来。
脚步窸窣已到近前,我却不理也不顾,只眯眼觑着顶上雕梁画栋,瞳孔四散。苍白面容映着纷乱青丝,寂寂如莲。
暗香氤氲,衣摆轻轻拂过面颊,锦缎柔软而冰凉。他俯下身来静静看我,离得极近,近到我能闻得见他一贯邪魅的气息,触得到他此刻肌肤的炽热,听得出他胸中急促的心跳。
身子倏地一轻,迷蒙中忽然被他横抱在怀里。抵在他温暖宽厚的胸前,我这才发现自己早已冷到没有知觉,他的体温一透进衣衫,我便止不住地簌簌抖颤开来。书包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归鸿声断残云碧(1)
物是人非事事休,吾今何去何从‘‘‘‘‘‘
拧眉闭目,微颤的羽睫掩住一汪空d,晶莹泪珠自鬓边跌落,破碎在空中。
没有抱怨,没有憎恨,没有后悔,这皎皎如月明的深心之中,从此裂开叫做绝望的伤口,永不能愈合。数番风雨,生死险境,终于懂得人生无常,命途多舛。
“命定?!可笑‘‘‘‘‘‘我偏要看看,上天究竟能奈我何?”我喃喃开口,一丝冷厉笑意掠过眼中,旋即归于沉寂。身前的人闻言一僵,脚步微顿了顿,低头沉沉看我,两人的气息交织,于静默里,只听得见彼此的心跳。
窗外惊雷劈落瓦檐,暴雨终于滂沱而下,雨势渐急,刷刷抽打棱窗。
酒意汹涌蔓延开来,目光迷乱,我蓦地揪紧眼前人的衣襟,咬牙用劲全身力气挣扎厮打,千般凄凉,万般绝望,哭泣似一个任性的小孩,“舅舅‘‘‘‘‘‘你们都不要我了‘‘‘‘‘‘为什么不要我了‘‘‘‘‘‘为什么‘‘‘‘‘‘”
“嘘‘‘‘‘‘‘乖‘‘‘‘‘‘”他抱紧我,力道如此之大,似要将我一分一分揉进骨血,“我要你,更不会放开你,生生世世也不会!”
一切猝然静止。
我终于停止了挣扎厮打,几近虚脱地蜷缩在他的怀中,微微颤抖。他的气息令我逐渐安稳,再也不想动弹,不想睁眼。
这一睡去,再不会有谁能叫醒我‘‘‘‘‘‘
十二月初八,锦阳门内外甬道皆以红毯铺地,京畿禁卫沿途列仗,庶民一概回避。天子亲率文武百官,出锦阳门,郊迎太子荣归,王公以下贵族官员,夹道跪迎。太子荣归的场面无比隆重烜赫,宣武帝便以这样浩大的声势让天下百姓一同景仰漓天澈的凯旋英姿。从今日起,这个熙和如春,隽秀脱尘的太子,才真正成为了权倾天下的一代储君。
与此同时,忠靖侯殉命沙场的消息布告天下,一时间,项家少主以一万先遣军大破十万突厥敌袭军的事迹在锦都传成佳话,百姓提及尽皆凄恻动容。
霁雪,梅影和梅昱在宣武帝的默许下继续随侍在我身侧。当然,梅家姐弟的身份除了我之外,再无其他人知晓,否则,以他们前朝罪臣遗孤的身份,必定难逃一死。百里枫暂时留在忠靖侯府替我打理宗祠及爹遗留下来的生意,每月按时前来王府向我汇报。除此之外,我与过往的一切,再无任何交集。用一个不太适当的词来形容,从今往后,我是真的洗心革面了‘‘‘‘‘‘
住在王府,我只愈发沉默冷淡,终日埋首书卷,足不出户。王府侍从私下里对这个凭空冒出的三小姐喈喈不休,妄自揣测。都只道我是汝南王经年在外所生的私生女,惊为天人之余,倒也从不怠慢,一应礼数待遇,皆跟府中主子相差不二。
没过几日,锦都城上空便纷纷扬扬飘起了雪花,碎雪直下了三天三夜,锦都城便成了雪砌似的城,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这日突然性起,唤了霁雪一道出府,也不乘车,趁着雪势深一脚浅一脚地徒步去往长乐坊。霁雪很久没有出过门,似乎是被拘得紧了,乍一站进这冰天雪地中,便乐得甩开袖子四处踏雪玩闹,笑声咯咯扬在风里。我望着她但笑不语,掩紧了斗篷静静走在雪中。
上一次去长乐坊,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还清楚的记得,那一日我与他初次见面‘‘‘‘‘‘眸中一黯,再抬头时,长乐坊已近在眼前。
依稀还是当初的模样,烟紫纱幔飘飘渺渺地摇曳,戏台子上,梨黄绸裙的花旦含羞带怯地掐着唱腔,只是当时的《西厢记》已换成了今天的《怨歌行》。一切,都已经不同。
刚一进门,店小二便满脸殷勤地迎上来招呼。霁雪替我褪下风氅,一身素锦长裾,墨发散垂,衬得整个人幽冷清寂,遗世脱俗。
那小二抬头一眼便蓦然呆住,我也不理他,只径自往二楼雅座走去。刚行至楼梯中央,从二楼上下来几个半醉的客人,为首的一个方从我身边错过,便醺醺然回头,一把拽了我的衣袖,仰头笑问道,“这是谁家的美人?”
归鸿声断残云碧(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