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小家伙睡着已是小半个时辰之后的事,三人趴在燕九朝怀中,小脑袋枕在他臂弯里、胸膛上,小手拽着他衣襟,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泪水。
“少主。”
万叔迈步进了屋,“天快亮了,把小公子抱回屋,您也去歇会儿吧。”
累了一宿,又不是铁打的,该歇歇了。
燕九朝没说什么,把三个小家伙抱回了他的屋,放在柔软的床铺上,他从前是睡硬床,可三个小的爱软床,虽不常来他这边,他也总备着。
三个小家伙陡然离了亲爹的怀抱,不适地滚了滚,一直到三兄弟紧紧地贴在一起,方又沉沉地睡着了。
燕九朝没见过太多孩子,不知别人家的是不是也是这种极度缺乏安全感的睡姿。
“少主?”万叔提醒他歇息。
燕九朝的目光落在三个熟睡的小家伙身上,淡淡地说道:“他们又调皮又捣蛋,瘦瘦巴巴的,我当是他们mǔ_zǐ四个受苦了。”
万叔明白他的意思,受苦的不是mǔ_zǐ四个,是小公子三个。
在一个不是亲娘的女人身边长大,要说过得很好,那是骗人的,两岁了都不肯开口说话,不是在俞家听见过他们笑出猪叫,他几乎以为他们是天生的哑巴。
这一切是为什么呢?谁又知道他们究竟吃过什么苦呢?
“都接回来了,以后不会再吃苦了。”万叔宽慰地说。
“我是要死的人。”燕九朝开口说。
万叔的眸子就是一瞪,这时候可以不泼冷水么?他一大把年纪了,不容易的好么?何况,哪儿有人这么咒自己的?
万叔压了压火气,语重心长地说道:“少主说的什么话……”
“二十五,还有两年,他们却连这两年都等不得。”燕九朝打断了万叔的话。
万叔哑然了。
这件事,他是王妃嫁入萧家的前一晚知道的,要不是萧振廷拼死寻来一颗护住心脉的丹药,少主别说二十五,怕是八岁那年就去了。
少主承受了他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东西,燕王也是。
燕九朝接着道:“谁算计我,我不在乎,这么多年,希望我死的人还少了?我哪天不是活在算计之中?”
万叔更加说不出话了。
八岁饭菜里吃出毒药,九岁被褥里爬出毒虫……十岁、十一岁,岁岁有惊吓,年年有惊悚。
十七岁后,少主长大成人,这种情况才少了。
燕九朝道:“但我不能死,至少不能这么轻易地死,能碍他们的眼一天,就碍他们的眼一天。我不痛快,谁也别想痛快!”
“少主……”万叔心里疼。
“我从前是这么想的。”燕九朝的语气淡了下来,看了眼熟睡的三个小包子,“现在不了。”
万叔眸子一亮,您终于想通了,决定振作起来,好好治病,好好地活下去了?
燕九朝道:“我要死,也得拉着所有人一起死!”
嘴角僵住的万叔:“……”
燕九朝给三个小家伙掖好被角,眼底闪动着慈父的柔和,表情却近乎癫狂:“都死了,京城就干净了。”
……
燕九朝身边有两个厉害的暗卫,这件事在京城算不得什么秘密,毕竟燕少主阴人都是光明正大地阴,他的暗卫,也就不可能真的有多暗了。
但在这一日,那个叫影六的暗卫忤逆燕少主,被燕少主罚了几百大板,接下来一个月怕是都得在房中度过了。
影六自然不可能真被揍了,他是悄悄去贡城了,他要查清三年前,颜如玉的身上究竟发生过什么事,她是从谁的手里得到了燕九朝的三个孩子。
要说他们没查过颜如玉是不可能的,但那是在许州,许州俨然让人精心地“清理”过,他们查到的,都是别人希望他们知道的。
现在,贡城闯入了他们的视野,贡城应当也被顺手“清理”过,只是不会有许州这么彻底,毕竟谁也没料到燕九朝会查出贡城来。
只要他们不打草惊蛇,影六或许就能在贡城捡个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