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的脚步在渐渐靠近,孩子们都不由自主地闭上嘴巴,连呼吸都不敢发出声音,她们不知道来者是谁。总之不是父王,也不是n娘,更不是方才将她们抛弃的母妃,龙族的耳力生来灵敏,哪怕她们年纪尚小,也知道这脚步声是从未听过、完全陌生的。
在她们面前的珊瑚树又一株一株分散开,像是要为什麽人让路,而那陌生的步伐也离她们越来越近,最终,她们看到一双漆黑的靴子,接著将视线慢慢往上移动……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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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儿!蕊儿!”
敖炎从梦魇中惊醒过来,他这晚没有回卧房,而是留在水晶g前殿静坐,以便於随时观测g外的情势变化,谁知竟不知不觉入睡,而且……还被那样可怕的梦境魇住。算了算时辰,凌波与莲心莲蕊她们应当已经抵达天g,敖炎随便找了一面铜镜,试著召唤:“凌波。”
不一会儿,镜面中显现出景象,可他所见到的却令他万分震惊:“凌波,发生了什麽事?”
她受伤了,原本美豔的面容现在血色全无,只剩苍白:“夫君,都是我的错……这都是我的错……”
“究竟怎麽了你快说!”敖炎难以控制地吼道。
“心儿……蕊儿……她们被妖物捉走了,我孤身一人难以招架……只怕她们……”
敖炎一挥袍袖,将铜镜砸烂在地。
第三十九章
“丑八怪,你快点放开我们!”
两个小女娃被一高大男子扛在肩头,四周是潮湿y暗的山洞,莲蕊已经昏了过去,莲心还在不断踢蹬挣扎。
“警告你最好安静些。”男人的声音低沈而怪异,“我一只手就能拧断你的脖子。”
“你敢,我父王不会饶了你!他很厉害的,他是西海龙王!他会把你打到稀巴烂,连泥鳅都不如!父王,父王快来救我和妹妹!呜……”还没骂完,莲心只感觉颈後一阵麻,眼前忽而一片漆黑。
男人叹了口气:“真不知道像谁。”
这时,他的神色突然一凛:“出来。”
话音刚落,只听得轰然一声巨响,身旁一块大石已然碎成粉末。
“曲,曲倪大人……”只见一鹰头小妖畏畏缩缩从旁边的石块废墟中走出,似乎惊魂未定。
“什麽事。”
“妖王陛下有请。”
曲倪将两个孩子交给鹰头小妖,道:“将她们好生安顿照顾,暂时不要让其他人知晓,若是少了g头发丝,唯你是问。”
“是。”小妖将莲心莲蕊护在羽翼之下,从另一条小道离开了。
曲倪继续往前行走著,此山洞似乎九曲十八弯,四处都埋藏有j密机关,而曲倪显然对这里十分熟悉,不一会儿後视野渐渐开阔,前方见到一扇图案复杂的石门。他将手掌伸出去,摁於石门中央刻著的、气势汹汹的龙首处,它便缓缓开启了,门後竟是一片金璧辉煌的g殿,雕梁画栋灯火璀璨。其中飘出阵阵酒香和鲜花芬芳,豔丽女妖身披薄纱裸露著白嫩肌肤追逐嬉笑,靡靡的丝竹之声萦绕於耳畔,恍若藏有诱惑人心的魔咒,也不知再向前一步是极乐或深渊。
曲倪抬步走入g殿,丝竹声与笑闹声戛然而止,瞬间死寂成一片。
“你每次出现都要吓坏我的子民。”
g殿中央放有一把玄色木榻,榻子边沿镶满了琳琅珠翠,只听得榻上传来人声,却不见人影。
“妖王陛下。”曲倪平平淡淡地喊道,就像是叫一个普通人的名字。
“都散了。”说话的又是那榻上人声,四周众妖在刹那化作烟雾隐去,石门再度阖上。
接下来便是一阵沈默,曲倪挺直了身躯伫立在原地,整个人和他脸上的面具一样纹丝不动。过去片刻,玄色木塌上蓦地有了动静,似乎是有浅淡的白烟嫋嫋升起,之後白烟愈渐浓郁,幻化出一张漂浮在半空中的人面。
曲倪终於开口:“陛下已能化出形体?”
“还差得远,不过总算比原来好些。”人面说道。
“明珠他……尚且安好?”
人面笑了笑:“若非看在他还有用处,断然不可能留他到现在,他还当我同他一样蠢笨什麽都瞧不出来麽?此次我只是稍加惩戒,如有再犯决不轻饶。还有你,李余。”
曲倪身形稍稍一僵,大概是许久没有人这样称呼他,如今听来竟恍如隔世。
“你似乎忘了一开始的初衷是什麽,你要杀墨沧海随意,但不是现在。在我未准许的情况下擅自行动,下次再发生同样的事,我不保证你的下场比岳明珠幸运。”
“我可以杀任何人,只要我想。”曲倪道,“况且,我的初衷从未改变过。”
在他说完这句话之後,烟雾迅速化成了利爪向他伸来,掐住了曲倪的脖子将他提至半空。他的面具在混乱之中松动滑落,露出半张布满黑色鳞片的脸。
曲倪面色顿时难看起来,耳边响起的是妖王带著轻蔑意味的笑声:“为何总带著面具?怕被那人认出来?不过你如今这张脸,他怕是也不认得了。”
“啊──”曲倪狰狞地低吼一声,徒手朝著掐住自己脖颈的利爪劈去,烟雾很快消散,他从半空中跌落而下。
“湜乌,倘若你真能统领三界,你以为众人皆会心服口服麽?”曲倪从地面起身问道。
“我不需要心服口服,要的只是畏惧和服从。”妖王的嗓音凌空传来,“你的目的是什麽与我毫无干系,但如若在你达成目的的同时违背了我,那麽休怪我狠心。这句话也转述给岳明珠,他最近实在有些放肆。”
说完,便再也没了响动。
曲倪双拳紧了紧,转身走出g殿,石门在他踏出之後很快闭合,外边依旧是那个y暗潮湿的山洞。他继续向里走,不一会儿就听见哗啦啦的水帘声。
“明珠?”他喊了一声。
“在这里……”这回应听上去有些虚弱。曲倪穿过水帘走进去,岳明珠依旧一袭翩翩白衣,正躺在一块大石之上双目紧闭,脸颊毫无血色。
曲倪道:“我那日下手太重,你当真没事?”
岳明珠睁开眼睛,无所谓似的说:“还,还死不了。放心吧,过个两,两三日,保准活蹦乱跳。”
片刻安静过後,曲倪忽然说:“你不是说恨极了他麽?我出手,你为何要突然上前阻拦?还因此惹怒了妖王受到惩戒伤上加伤,墨沧海不过是天帝的一条狗,你这样做g本不值。”
“你,你自己也太冲动了些。一见到他就红了,红了眼。你也说他只是,只是天帝的走狗,杀了他自然也无,无太大用处……我,我不想欠他。这样,便算还清了吧。”岳明珠合上眼帘,不再多作言语。
曲倪叹息一声:“我先走了,你好生养伤。”
就在他走到水帘前时,岳明珠倏尔叫住他:“李余。”
他脚步一顿:“怎麽?”
“淼澜珠反,反噬得愈发厉害了,你当心著点。还有……”岳明珠停了一下,“对,对不起,当初不该贸然……”
“路是我自己走的,和你没关系。话说回来我还要感谢你,否则哪怕我再修炼个上千年,恐怕也达不到这样的修为。”曲倪低头盯著自己的手掌心,“我已经是龙了,明珠。”
岳明珠看著曲倪比起从前来高大魁梧了不少的背影,还想说些什麽话,可终究是什麽都没说出来。
第四十章
当敖炎出现在天g时,实在是惊愕到了一干仙人。这位西海龙王一向独来独往,有时哪怕天帝亲自召见也见不著影子,即使偶尔来一回,用的还不是真面目。久而久之天界众人便都认为这龙神後裔仗著血统傲慢自负,不将其余仙神放在眼里。不过如今见著了,感觉也不尽然,除了总冷著一张脸之外,敖炎待人接物还算谦逊有礼,只是始终拒人於千里之外。
“肃静。”
天帝天後端坐於殿上,敖炎许久未见天帝,竟有些认不出。遥想当初父王在世时,天帝还时常前来水晶g闲聊下棋,那会儿敖炎仍是幼龙,天帝总会m著他的龙角夸赞他修炼之後必成大器。
一晃眼,竟过去千年。
“南海一役,海神身负重伤,龙王敖钰折损十万兵将,南海龙族死伤惨烈。”天帝开口,殿内一片沈寂,“妖王湜乌将神魔契损毁,出尔反尔,妄图一统三界造成大乱。众仙家当以守卫天界安危为己任,如今妖界出一大患名为曲倪,白华上仙、嵩武散人皆丧命於他手,海神也正是为他所伤。”
敖钰上前一步,面色还是大伤初愈後的苍白:“敢问天帝,那曲倪究竟是个什麽来头,我曾与他交过手,感觉真邪门得很。他甚至有些像……有些像龙族。”
天帝从金玉座上站起身,负手而立:“半魔。”
座下一阵哗然。
敖炎则是眉头紧锁,不知在想些什麽。
修炼之法一般分为仙道与妖道,但除这两道以外,其实还有一条鲜少被人所提及的魔道。不过此道修炼起来过於极端,主要以吸收他人灵力魂魄占为己用,造孽太深,落得永世不得超生不说,还极有可能遭到反噬,变得不成人形浑身爆裂而亡。一旦真的修炼成魔,也会失去原本的所有心x,除了杀戮之外一概不知。因此,几乎无人以魔道作为修行之法。从天地初开至今,只出过一个魔,就是那传言中被上古龙神封印的魔尊。
这时候,敖炎忽然走出,抱拳道:“臣,请缨攻打妖界。”
众仙皆将目光转投於敖炎身上,不知他葫芦中卖的是什麽药。这举动过於反常,难免要遭人猜忌。
天帝似是也未料到敖炎会有此举,一怔之後赞许道:“不愧是龙神之後,你同你父亲一样胆色过人。既然如此,朕便将敖烽当初接下的圣令传於你。”
“谢天帝。”
敖炎双手接过圣令,心绪微微复杂。他其实并没有天帝说的那般无私,此次请缨,他只为救回莲心莲蕊,但当父亲曾经接手过的圣令传递到他掌中之时,隐约还有别的责任降临到头上。不过,救莲心莲蕊依然是首要任务,那是他的女儿。百年的养育,早已让敖炎对她们视如己出,除此之外,对於当初那已逝之人,他心中还有股莫名的亏欠和怀念。
李余……他甚至连几句话都没对他说过,怎就凭白生出那麽多羁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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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海龙王且留步。”正打算离开天g为出战做准备,敖炎却被敖钰叫住。
“敖钰兄有何贵干?”
敖钰难得出现这样的神态:“你……多多留神著点儿吧,那曲倪著实不好对付。”
敖炎笑笑:“有劳敖钰兄挂怀了。”
“谁要挂怀你。”敖钰捂著x口咳嗽个不停,连带著面颊和脖子都咳得染上一层红,“只想提醒你莫要大意轻敌,万一落得比海神更凄惨,到时天界可就颜面尽失了。”
“是麽,那敖钰你的伤势是如何而来?”
“你……”料不到敖炎居然会还嘴,敖钰脸上挂不住,神色更是气闷,“罢罢罢,就当我多管闲事。”
敖炎摇摇头,转身刚想走,敖钰却又开口道:“对了,你那跟屁虫小徒弟呢?怎麽那麽长时间不见他。莫非是跃龙门时被劈成灰了?”
“徒弟?”敖炎疑惑地问,“我何时收过徒弟?”
敖钰意味不明地看著他:“西海龙王真是贵人多忘事,也不知是谁当初低声下气拜托我教他跃龙门之法。我还当真奇怪,你怎会收一名小小鲤鱼j作为弟子,还为了他如此费心。想必也只不过是闲来无事找个消遣,不过我看你那徒儿对你倒是忠诚不二。要他离开你身边跟我学法术,竟还像吃了什麽大亏似的放肆对我摆起脸色来,若是再见到他,我还想替你好好调教一番呢,让他知道知道规矩。”
“鲤鱼j?徒弟?”敖炎左x处忽而一阵痛楚,眼前闪过些许零零碎碎的片段,他想要抓住它们,但却什麽都看不清。
“喂……你不要紧吧?可别还未出师就倒下了。”见他模样不对劲,敖钰忍不住上前伸手要扶。
“我没事。”敖炎退後一些,他向来不习惯别人触碰。
敖钰立刻垮下脸来:“那就祝敖炎兄你初战告捷了。”
之後敖炎前去探视了凌波仙子和仍处於昏迷之中的墨沧海,凌波得知敖炎主动接了圣令攻打妖界,什麽多余的话都没说,只嘱咐他记得万事小心。自从莲心莲蕊被掳走,两人的话就越来越少,凌波哭著问他是否怪她没有尽到做母妃的责任,敖炎却道:“你本就不是她们的母亲,我并没什麽立场去责怪你。”
“可你也不是她们的生父啊。”凌波望著他说,“一百多年了,你所做的难道还不足够麽?李兄弟若是泉下有知,会感激你的。况且莲心莲蕊她们也不一定是被妖界中人所擒,有可能是她们的父亲暗中找来了呢?”
“可她们一直以来都把我当做父王。”敖炎烦躁地说,“不论如何,我要亲眼见到她们平安无事。”
凌波仙子垂首沈默,敖炎见状也有些於心不忍:“墨沧海他还好麽?”
“仍是老样子,神志不清,偶尔会说一些胡话。”凌波忽然从背後抱住敖炎,“答应我,别出任何事。”
敖炎一愣,随後轻轻拨开她的手臂,安慰道:“我会小心的,你也受了伤,在天g里安心养著吧。我回西海备战。”
“夫君……”
“我走了。”
不知为何,敖炎现在居然有些排斥凌波的这一称呼,尽管他们本就是夫妻。可很久很久之前,恍若有另外一个人也像这样喊过他,那些记忆仿佛游离於梦境与现实之间,他难以分辨,只记得那种安定的舒适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