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恩一只纤细的小手不肯松开。
怕惊醒了他,童恩没有抽回自己的手,任由他握着,静静地坐在身旁守护着他。
皱紧眉头,童恩看着钟岳身上已经被泥水浸透又被身体烤干的衣服,干了的泥块硬邦邦的,一定很不舒服。已经包扎好的伤口又渗出了少量的鲜血,把白色的纱布染红了一小圈,童恩心疼地轻轻抚摸着那条受伤的手臂,不知道伤口到底有多深,脸色这么苍白,一定流了不少血。
童恩的目光停留在钟岳俊逸的脸庞上,不知为什么,这张脸总让她不由自主地心跳加速。
两道浓浓的剑眉,眉骨高耸,使眼窝看起来稍稍显得有点往里凹陷,眼角很长,因为睡着了,整个眼睛的轮廓就显得更长了,鼻梁是这张脸上最为突出的部位,陡直削峭,使整张脸显得俊逸洒脱,棱角分明的嘴唇微闭着,清晰的轮廓看起来非常温和。
童恩忍不住伸手在这张脸的上方描画着每一道令她心动的线条,手指游走到唇边时,钟岳的眼睛突然睁开了,抬手轻轻捉住了那只悬在嘴唇上空的小手。
“你醒了?”像做坏事被当场捉住了,童恩的脸浮上了一层淡淡的红晕。
钟岳没有回答,只是握住那只不安分的小手,慢慢地,但紧紧地贴在自己的嘴唇上。
童恩的脸更红了,心跳也开始不稳起来。目光游移着,小心地对上钟岳的眼睛,四目相对,一个强大的磁场在两人之间震颤。
屋子里静的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声,钟岳的眼神含着浓浓的深情,似在诉说长久的思念。童恩被吸住了,鲜活跳动的心脏被一寸寸地吸出胸膛,飘进了那博大深厚的爱的海洋。
两双充满爱意的眼睛久久地对视着,彼此都在对方的眼眸里看到了自己的影子,这一刻,他们忘记了屋外的一切,心里只有彼此。钟岳的双手渐渐用力,童恩的身体不自觉地慢慢前倾,离那张脸越来越近,近的感到了对方的呼吸。
“砰”的一声,门被推开了,两个人忽地分开,钟岳松开了一直紧握着的小手,童恩也猛地坐直了身体。
“钟总,外面来了好几个记者,一定要采访您,他们知道您一直在工地,说什么都不走。”一个满身泥水的男人冒冒失失闯进来。
钟岳看了童恩一眼,沉吟着。童恩小声在他耳边说:“不用管我,我等着你。”说完站起身,走到一边。
钟岳坐起来,对正在为自己的莽撞后悔不已的工地主管说:“让他们进来吧。”话音未落,门口已经响起嘈杂的说话声。钟岳站起身抬手示意开门,工地主管打开了门,几个拿着话筒,扛着摄像机的记者闯了进来。
“钟总,听说鹏飞这次损失惨重,情况属实吗?”
“钟总,目前人员伤亡情况有没有详细数字?”
“钟总,听说您为一名工人输了血,您自己本身也受了伤,身体状况如何?”
“钟总,您是事故发生后赶到现场的还是一直在工地?”
“……”一连串的问题冰雹似的砸在钟岳身上,童恩一阵阵感到心疼。怪不得他脸色那么苍白,原来他不仅受伤,还给别人输了血,怪不得他那么疲乏,啊,你以为自己是铁打的吗?
“大家别急,这些问题我会一一解答。首先,我的确是一直在工地,因为上午我们正在工地和设计人员讨论有关设计方面的一些问题,所有中午没有走。这次的风暴来的突然,来势也非常猛,对此我们没有事先估计到,准备工作做的不充分,致使一部分工人受伤,作为鹏飞公司的总经理,我很难过,也很愧疚。目前,受伤人员的数据已经统计出来了,鹏飞方面有十二个人员受伤,其中只有一个伤势比较重,但已经没有生命危险,其余都是不同程度的轻伤。至于经济方面的损失,还没有具体统计出来。刚才有位记者朋友问鹏飞这次是否损失惨重,我可以回答,确实惨重。因为我们一共有十二位员工受了伤,这是鹏飞成立以来最惨重的一次损失,作为总经理,我向大家承诺,鹏飞公司一定会妥善安排好受伤人员的治疗和补偿问题,工程质量也绝不会因这次的意外受到任何影响。
“钟总经理,您个人伤势严重吗?”一个记者关心地问。
“你们都看到了,只是一点皮外伤。”钟岳微笑着说。
“那个受重伤的工人,确实是您给他输的血吗?您能谈谈当时的感受吗?”
“是我给他输的血,因为当时情况紧急,只有我和他的血型相同,这很正常,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虽然他是工人,我是总经理,但我们都是鹏飞的员工,互相帮助是应该的。如果可能,当时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会为其他工友输血的。”钟岳的语气始终平缓稳重、不疾不徐,但童恩看的出来,他已经很累了。她焦急地把目光投向站在一边的工地主管。
浑身泥水的主管立刻明白了童恩的意思,他迅速挤到钟岳身边,面的记者笑着说:“各位都看到了,我们钟总身体有伤,而且非常疲劳,该了解的情况大家已经都了解了,今天就先到这里吧,你们也要赶紧回去发稿子,钟总也需要休息。大家请吧!”说着伸手带着记者们往外走。
看着最后一个记者走出房间,门被主管随手关上,钟岳长出了一口气。
童恩急忙上前扶着他坐下,伸手替他擦去额头上的汗珠。
“快躺下休息一会儿吧。自己受了伤,还为别人输了那么多血,就算必须输血,也应该回家补充营养,好好休息一下,还在这儿拼命,你不想要命了?”忍不住絮絮叨叨地埋怨着,关切之情倾泻而出。
钟岳靠墙坐在床边上,闭着眼睛微笑地听着童恩的唠叨,心里既温暖又满足,这种细致的关怀,这种小儿女撒娇式的埋怨,像一股甘冽的清泉,滋润着他干涸的心田。
童恩唠叨完了,看着钟岳疲乏至极的靠在墙上,眼角嘴边全是笑意,鼻子一酸,眼眶立刻蓄满了泪水。伸手抚上他苍白没有血色的脸颊,指尖感到涩涩的冰凉。
钟岳睁开眼睛,轻轻盖住贴在脸上柔软的小手,干涩的嘴唇忍不住深深地吻在手心里。童恩眼中的泪,温暖柔软的手,抚平了他心中所有的褶皱,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深切地感到,生活是如此美好。
泪水,悄悄地顺眼角滑下,羞涩慢慢爬上心头。这种揪心掏肝的情意,童恩还从来没有经历过,心里,眼里,满满的全是他一个人,早已坚硬的心,不知何时变得柔柔的,软软的,丝丝缕缕爬满了她的全身。
爱,就是这样的吗?
宽大的手掌覆盖在娇羞的脸庞上,指尖轻轻地抹去点点泪珠,两个身体同时靠向对方,紧紧地依偎在一起。
钟岳干涩的嘴唇轻轻地滑过童恩润洁的额头,顺着眼角吻干她沾满泪水的面颊,咸咸的泪水,润湿了干裂的唇。
童恩感到自己快要窒息了,胸口激烈地起伏着,断断续续的呼吸吹拂着钟岳的脸,她下意识地抓住他的衣襟,情不自禁地把柔软的嘴唇贴向游弋在脸颊上的嘴唇。
轻轻地,两只饥渴的唇碰在一起,热切的呼吸交织起来,同时变得急促、灼热。深情地,钟岳吻住了童恩,柔软、甜美、生涩,童恩颤抖地嘴唇激荡着钟岳的心,他深深地吻着她,唇齿间带着热烈的火焰,燃烧着童恩。
第一次,第一次跟令她心动的男人接吻,童恩生涩地回应着,下意识地贴紧不想分开。钟岳舌尖上的火苗,点燃了她压抑的激情,紧紧地纠缠住他的唇,舌与舌深情地shǔn xī着,抵死缠绵着,直到两人都喘不过气来,才不得不分开。
剧烈地喘息着,童恩目光迷离地看着钟岳。
钟岳双手捧起童恩的脸,又狠狠地在她唇上吻了一下,盯着她朦胧的眼睛说:“答应我,永远和我在一起,好吗?”
童恩的目光渐渐变得清澈湛蓝,她轻轻地点头。
“好。”
第五十五章 闺诉
已经下班了,童恩正在办公室加班写报告。许卉趴在她办公桌对面,双手托着下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干吗这么盯着我?看得人毛骨悚然的。”童恩冲她一皱眉。
“我正在研究你呢。童恩,有个问题我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有这么多优秀的男人喜欢你?我观察了你半天,真的没看出任何蛛丝马迹。但是,根据这半天的观察,我得出了一个结论,如果我是一个男人,我也一定喜欢你,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可就是觉得我会喜欢你,没有理由,喜欢就是喜欢,爱就是爱,爱是不需要理由的。”许卉煞有介事地说。
童恩瞪着眼,用极其怀疑的目光看着她。
许卉扑哧一声笑了:“看把你吓的,眼珠子都快掉地下了。把心放肚子里吧,我才不是同性恋呢。”
童恩明显松了口气,“别吓人好不好?一本正经,说的跟真的似的。”
“人家是在嫉妒你呢,这都听不出来,白长一副机灵样。”
“这会儿听出来了,下次想表达什么,直接说,别弄得那么高深。”童恩笑摸笑样地说。
“直接说?像老美那样?看见美女就说,我爱你,你太漂亮了!你真是跟美国人在一起呆的时间太长了,被同化了。中国文化多博大精深啊,这种话,怎么能直说呢?只能意会,不能言传。”
“那你听听我意会的对不对啊。我们许卉大小姐,准备告别单身贵族生活了,对不对?这可是男士们的福音啊!能不能告诉我,那位幸福的人是谁?”童恩慢悠悠地说。
许卉伸手去挠她,“正说你呢,别转移话题。”
“好好好,说我,说我。”童恩最怕许卉这一招。
“老实交代,你跟钟岳是怎么回事儿?若有半句话不实,立刻大刑侍候。”许卉冷笑着张牙舞爪地说。
“就那么回事呀,你不都看见了嘛。”童恩可怜惜惜地说。
许卉一下子泄了气,又往桌子上一趴,疑惑地看着童恩:“你以前真的不认识他?”
“真的不认识,是那次慈善拍卖会认识的。”童恩嘴上说着,脑子里忽然闪过在马克西姆那天看到的钟岳高大的背影。
“那你们发展的也太快了。说说,他是怎么把你追到手的?”许卉眼里忽地闪过一道光芒。
“我也说不清楚,他并没有刻意追我,我们……”童恩自己还没弄明白呢。
“不会是一见钟情吧?”许卉有些兴奋地说。
“一见钟情?”童恩眼前浮现出第一次和钟岳握手时突然心跳过速的情景,真的是一见钟情吗?
“对呀,一见钟情,太浪漫了!”许卉都被自己的想法感到了。
一见钟情的爱情是没有道理的,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在男女问题上呆板保守的童恩,这么快就爱上钟岳的原因。
钟岳固然很优秀,但杰瑞也很优秀啊,而且对童恩那么一往情深。还有季思明,虽然许卉一再提醒童恩不要爱上季思明,但季思明确实也是一个非常优秀的男人。可为什么童恩单单爱上了钟岳呢?一定是一见钟情,爱就是爱了,不需要过多的理由。可是……
许卉的脑子里一瞬间冒出了一大堆的念头。
“童恩,你想过要嫁给钟岳吗?”
童恩楞了一下,迟疑着点了点头。
“他向你求婚了?你已经答应他了?”许卉又兴奋了。
求婚?童恩想起那天钟岳说的话:“答应我,永远和我在一起,好吗?”这不应该不算是求婚吧?童恩摇了摇头。
许卉又泄气了。“也是,时间太短了。现在就谈婚论嫁还为时过早。可钟岳是离过婚的,跟这样的男人谈恋爱,感觉应该不太一样吧?”
看着许卉一副浮想联翩的样子,童恩忍不住笑了。
“跟什么不一样?我可没有参照物比较。”
“不会吧?现在可是二十一世纪,你不会真的一次恋爱也没谈过吧?”许卉惊叫。
“没谈过。要不然给我讲讲你的恋爱史,让我比较比较。”童恩笑意盈盈地说。
“又跑题,现在是讨论你的问题的时间。”许卉板起脸。
“我的问题已经都说完了,现在该说说你的了。”童恩一脸威胁地看着她。
“好好好,最后一个问题,最后一个。”许卉立刻投降。
“行,最后一个,问吧,许记者。”
“我听说,钟岳和他前妻有个儿子,好像已经四五岁了,这个问题,你考虑过吗?”许卉认真地说。
一提到宇豪,童恩的眼睛亮了。
“这个问题不要考虑,如果两个人真心相爱,孩子不是障碍。”
“你见过他儿子了?”
“嗯,小家伙非常可爱。”童恩微笑着,那神情像极了母亲想起自己的孩子。
“唉,看起来你已经无药可救了,好自为之吧童助理。”许卉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口气,起身往外走。
“回来。”童恩一把把她拉回来,摁在椅子上。
“老老实实坦白恋爱史。”
“恋爱史?我哪有恋爱史呀?”许卉眨着眼睛装傻。
“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童恩毫不客气地掐住她的两肋,许卉一下子瘫在椅子上。
“我说我说,我说还不行吗?”心虚地避开童恩的目光,重新趴在桌子上。半天,许卉终于下决心抬眼看着童恩。
“实话告诉你吧,我也没谈过恋爱。”看着童恩瞪大的眼睛,许卉耸了耸肩。
“真的。我是说没谈过恋爱,不是说没爱过。高中的时候,我曾经暗恋过一个男生,名副其实的暗恋,因为他几乎就不认识我。”
“是个什么样的男生?”童恩十分好奇。
“比我高一届,个儿特高,老戴着一副宽边眼镜,篮球打得特棒。那时候真的很傻,总是算准了他上学的时间,然后站在学校大门口装着也是碰巧刚到,就为了看他一眼,可每次看见他过来心就跳得受不了,又赶紧看别的地方,所以每次看到的差不多都是他的背影。”
“天啊,乖乖女许卉,还有这种浪漫史呢?”童恩惊讶极了。
“看,连你都觉得惊讶,这事儿,你要是告诉我妈,打死她也不会相信。知道我为什么要到这儿上大学吗?因为他考上的就是这所大学。”
“后来呢?”童恩憧憬地问。
“后来?后来等我发奋考上这所大学,再见到他的时候,他身边已经有了一个漂亮的女朋友。”
“真的?不过没关系,不就是女朋友吗?你还有机会争取啊。”
“唉,人有的时候真的是很奇怪。看见他女朋友,我当时特自卑,根本就没敢跟他打招呼。于是我就发奋减肥,差点儿把自己虐待死,等终于减肥成功了,却发现再也找不回当初那种一看见他就耳热心跳的感觉了。所以,这段恋爱史,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结束了?就这么结束了?”童恩又遗憾又不甘心。
“就这么结束了。”
这回轮到童恩泄气了,“怎么能这样就结束了呢?你连争取都没争取过,怎么就知道他不会爱上你呢?”
“物是人非,人虽然还是原来的人,可心情变了。他是否会爱上我已经不重要,关键是我已经不爱他了。”许卉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淡淡的忧伤。
“后来呢?又没有又爱上什么人?你可别说没有男生追你。”
“又是有,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没有当初的那种冲动和热情了。也许是我的真命天子还没出现吧。”
“你不会是曾经沧海难为水吧?”童恩感慨地说。
“都跟你说了,不管是水坑还是沧海,根本没经历过,所以很遗憾,我无法为你提供参照物。”
两个人都不吭声了,各自托着腮帮子发楞。
“也不知道他的伤好了没有。”童恩喃喃地低语。
“谁?钟岳?拜托,伤筋动骨一百天,我脚上的扭伤都好了,他的皮外伤还能没好?童恩,我发现,只有一牵扯到钟岳,你的智商就严重降低。也对,恋爱中的女人,百分之九十八都是弱智,很少有例外的。”许卉大感其慨。
“不对呀,你们正在热恋耶,他的伤好没好你怎么会不知道呢?”突然想起,许卉奇怪道。
童恩托着下巴幽幽地看了她一眼,“我好几天都没见到他了,你都不知道他有多忙。这次的事故太突然,好多事都必须他亲自处理,我怕打扰他,连电话都没敢给他打。”
“唉……”
许卉长叹一声。平时又干脆又洒脱的童恩,这会儿看起来就像一个幽怨的小妇人。
“铃……”
一听就知道是童恩的手机响了,她不喜欢那些花哨的彩铃,一直用这种最原始的电话铃声。
童恩拿起手机一看,脸上顿时光彩照人,不用问徐卉也知道,一定是钟岳打来的。
“喂。”
“童恩,在干什么呢?”
“在加班。”
“加班?还在办公室呢?一定还没吃饭吧?你等着,我现在就去接你,一起吃晚饭。”钟岳的声音立刻精神起来。
“你也还没吃饭?”
“我也在加班,刚忙完。想你了,打电话想听听你的声音。”
童恩的脸红了,不好意思地看了许卉一眼,“许卉现在和我在一起呢,嗯,脚伤已经好了。”
“那正好,一南跟我一起加班也没走呢,上次的事还没跟许卉当面道歉,一起去吃饭吧,也算是给许卉压惊。”
“好吧,那我们在办公楼前面等你,别开快车,注意安全。”
挂断电话,童恩满面春风地对许卉说:“钟岳说请你吃饭,一会儿来接咱们。”
“请我吃饭?还是免了吧。”许卉的头摇得象拨浪鼓。
“为什么?”童恩奇怪了,许卉最喜欢热闹了,季思明每次请客她都欣然答应,今天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