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云大约是回光返照,还能说长句,声音破败不堪,破风箱似的抽啊抽的,说半句就要歇一歇。
她说:“学林,我快死了,就只有这一个愿望……谭夏跟着我不容易,她还是个学生,更是你女儿,你必须把她接回去!咳咳咳……”
“谭云!你明知道秋华那边我说不通,你也为我想想……”
谭云扯着嗓子笑得沙沙的,“以前我威胁不了你,是因为爸妈都健在……我不能让他们知道女儿当了小三!咳咳咳……现在我了无牵挂……我知道你正在竞选市委书记,这个当口不能出丑闻吧?”
江学林深吸了一口气,“阿云,你知道我当初也是被逼无奈,何苦用这个来威胁我?”
“艳照和其他证据我已经交给一位朋友,只要谭夏没有进你江家的门,那新闻哈哈哈……”
……
就是这天下午,江学林把她推回病房没多久,谭云就没气了。
死前,她嘴边荡起满足的微笑,看着谭夏,一直重复着一个词。
谭夏凑近听了会儿,又看到她蜷缩的手指,才分辨出她说的是“四年”。
她没明白这词的意思,在病床前发了会儿愣,江学林走进来,“医药已经结清,遗体火化也在安排。”
谭夏说:“我知道你很忙,遗体火化后我就跟你走,就明天。”
谭云没有墓地,她刚毕业就背了十几万的债,好多年才还完,两人住的房子都一直是租的。
谭夏带着骨灰盒去了谭云生前最喜欢的一条河,往下走了很久,到人烟稀少处,才把盒子打开,扬了几把,那个叫谭云的女人就彻彻底底的从这世界消失了。
目光里最后一点灰烬落在草地上,谭夏有些恍然,又有些感慨。
她想起谭云每每醉酒后总会叨叨的话,19岁跟了江学林,见名牌吃洋餐,得到他“离了婚就结婚”的承诺,对未来无限憧憬,甘愿放弃出国机会,做他的下堂“妻”。
人的际遇真是没有定数,无法捉摸。当年承着乡里唯一一名名牌大学生荣光的谭云,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是这么凄凉的下场吧?死得这么凄凉,无一人缅怀,无人记得她的名。
就算她谭夏记得,那也是为了骂她。
“你该。”谭夏望着长河说,调子比9月的风更冷。
……
江学林的住宅很气派,建在一个别墅区里,谭夏目不斜视的走在他身后,想起他刚刚慈父般的嘱咐,“夏夏啊,这么多年,你受苦了,我这个当爸爸的心里也很愧疚。你一定怪我对你不闻不问,你是我女儿,我又何尝不想见你呢?秋华,也就是你阿姨,脾气大,我想见你也不能……唉,待会儿见着她,无论她说什么,你都不要回嘴。”
磨破嘴皮子,重点还是在最后一句上,谭夏点点头,“我知道的。”
把人带回来,江学林事先打过招呼,他当初是靠老婆安秋华的娘家支持才能弄到一个官做,惧内已经成为经久的习惯。
现在是他拼事业的关键时期,不能出任何岔子。安秋华识大体,这厉害关系一说,她就算看着人就要吐也得后退一步。
毕竟市委书记夫人走出去有大把人往上贴,是个很受尊重的头衔。
她想要荣光,就得先付出点东西。
道理如此,但见着谭夏的人,一张脸还是冷得能冻死几个江学林。
他们到了没多久,江怡佳和江辰也前后脚赶到。
江怡佳是妈妈的贴心小棉袄,回来是为安慰她,江辰么,他自小目睹安秋华和江学林大大小小十几场架,对于出轨深恶痛绝,回来是要表态。
进得门来,他看到客厅沙发上端坐着一个短发女孩,背脊挺得笔直,身体薄薄一块,扭着头盯着墙上一幅画出神。
看年纪跟佳佳差不多。
江学林正需要儿子帮忙安抚老婆,看到他异常热情,“辰辰回来啦,这位是……”看到儿子清冷的眼,他不好把“妹妹”两个字说出口。
沙发上的人听到动静转头站起来,自我介绍,“哥哥你好,我叫谭夏。”
她看着他,白皙的面庞上镶着一双清澈的杏仁眼。
江辰眼前一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