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罐茶叶他一直没有喝,凄凉时,绝望时,就打开来闻闻。一直到数年后,让他回城当了一个普通中学的地理老师,那一听茶叶一颗都没有动过,只是那让人忘情的香气渐渐淡了。
那听茶叶的铁罐上印着:精制特级香片,陶陶斋。
达摩和毛子问,后来还有没有故事?
卫老师说,回城之后,她听说了,来找过我。这时她已经是右派了,在一家街道缝纫厂做工。她说,没当右派的时候,本来想过,等你回来,和你一起过。现在,就这样吧。我听懂了她的意思。我就说,我已经和你一起过了,我每天闻着你的气息才能入眠。我把那听茶叶拿出来给她看,和当初一样,还是满满的,只是颜色退了一些。她哭了,说这样很好,真的很好,我很满足了。
卫老师说,那次以后,她再也没有来过。卫老师找过她,不知道地方,一直没有找着。
文革开始后的一个傍晚,就是卫老师游行的那一天,听押解他的文艺界小将们在说,话剧团有一个漂亮的女右派,画画的,抗拒给她剪头发,当即冲到大街上,一头撞在汽车上,伤得很重,还在医院抢救。他本能感觉到那就是她。傍晚,小将们将他押解到家,训斥一顿之后离去。他顾不得饥渴、伤痛和虚脱,找到那家医院,说自己是伤者家属。医院说,人在太平间。卫老师找到太平间,地上有几具尸体,很随意地扔着,她也在其中。她身上盖着几张报纸,只有一溜乌黑的长发飘散在外面,似乎很骄傲地炫耀着。他轻轻掀开报纸一角,脸已变形,一边已经残毁,侧向地面,另半边古怪地笑着,似乎在说,看吧,没让剪掉我的头发。
卫老师说,回家后,他把那一听茶叶珍藏在自己那只皮箱里,从此也不再买特级香片了。
此后,达摩只要回城,就常常到卫老师这儿来。那时,他和卫老师都没有想到,这样一个歪歪倒倒风雨飘零的人,竟会活到一个新的世纪,成为一个耄耋老者,而这个耄耋老者,又石破天惊地成为一位思想文化界充满活力的斗士。当时,达摩常常觉得,卫老师那种无所顾忌甚至放浪形骸,都有些自残的意味。果然,他见到卫老师在陋室里挂出一副对联:涉水吟天问,扬天唱广陵。题记是“斯卫天命自贺”。
达摩默默看了半天,心里有些忧伤,有些疼痛,想,卫老师经历了漫长的如屈子一般的忠臣自省之后,终于彻底决绝,哪怕如嵇康一样痛快死去。
达摩努力笑笑说,卫老师,他们见了这几个字,就要把您打入地狱了。
卫老师也笑笑说,我本已在地狱。我们都在地狱。
每次返乡,达摩都有一种不祥之感,不知下次回来还能否见到他。但是世事无常,七十年代中期之后,那些人竟不再理他了。他对达摩等人说,他们自顾不暇了……
后来达摩多次思虑,一个在强大的国家机器和铺天盖地的宣传中长大的人,一个自己与家族都非常纯正驯良的人,为什么会被一个老鼠一样活着的罪人轻易地征服了?
这个话题,在达摩以后的网络生活中,被正式提了出来,并引发过一场激烈又饶有意味的争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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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茹嫣听了一江春水的建议,到狗狗和百度去查“达摩”。输入“达摩”一打回车,天啦,十几万条。细一看,许多并不是此“达摩”,而是彼“达摩”——菩提达摩,少林达摩,达摩禅杖,达摩祖师……茹嫣便不知所措了,赶快给一江春水发qq,一江春水回话说:你在达摩后面再加上其他关键词,比如文革,知青,思想,南联盟,911,进行深度搜索。茹嫣如法炮制,果然就出现了这个写文章的达摩,越翻越多。其中最早的信息竟是四五年以前的,那时,中国的网络还是荒漠中的几条小溪。
达摩的文章大多是思想文化政论时评一类,也有一些散文随笔,文字很节俭,很收敛,但是很有张力,非常干净,里面有一种曾经沧海难为水的超然。但是,你可以感觉到那些平缓、理性的叙说后面,有很深的思想和很浓的情感。茹嫣是一个不太爱读理性文字的人,但是在达摩的这些文章中,理性常常潜藏于诗性之中,让你感觉不到它的坚硬。于是,茹嫣没事就搜读几篇,来不及读就存起来,渐渐地收集了一批达摩的文章。
茹嫣偶尔也想,这达摩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张扬又含蓄,丰富又简略,该是一个潇洒超拔平和豁达的男人吧?
茹嫣上大学时,头一两年还有写作课,写过一些命题作文。从那之后,似乎再也没有自主地写过什么东西。她只是读,很挑剔,很精致,很有意味地读。她似乎从来没有正视过自己的文字如何,正如很长时间里,她很少端详自己的身材模样,直到她成了大姑娘了,常听见别人对她妈夸赞说,呀,你们家茹嫣越长越漂亮啦!又文静,又聪明,不知谁家有福气呀……这些暧昧的话语,让她察觉到一个人的漂亮是和另一类事情相关的。这让她高兴,又隐隐地不安。她那个时代,女孩儿懂得的男女之事极少。如今,她的这些文字受到夸赞,也让她始料不及。她觉得,就像自己的漂亮是无声无息长出来的一样,自己的文字,也是自自然然生出来的。就像当年听人说自己漂亮一样,现在听到这么多人夸赞自己的文字,还真高兴。她又赶快写了一些自谦与感激的话贴上去,网友们又有跟帖,说眼巴巴等着如焉的新作呢。
茹嫣就一发而不可收拾,写了许多关于儿子的文字,写他出生,写他上学,写他调皮,写他养狗,写他高考,然后从此离开这个家……茹嫣进入了平生第一个创作疯癫状态,下笔如有神。
就这样,茹嫣和空巢论坛的蜜月开始了。这多少弥补了儿子出国之后心里的落寞。
一些其他的网站,特别是几个中老年人的网站里,开始出现一个叫如焉的文章。有的是多次转贴而来的,“空巢”因此也扩大了影响,还有些转贴,直接就链接过来了。于是,“空巢”也和其他几个网站互相链接,成为兄弟论坛或姐妹论坛。短短一段时间,茹嫣成为“空巢”重量级人物,每天晚上回家,打开电脑,她的邮箱和qq总是有一堆东西,空巢的生活顿时被它们塞得满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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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位那几个姐妹对茹嫣说的那些话,看来并不是玩笑,大约是谋划已久,只等茹嫣的儿子出国便开始实施。
那天上班不久,小李就到茹嫣科室来了,神秘一笑说,茹嫣姐,来一下。
茹嫣想大约是打字或上网一类的事。这段时间,国庆前后,文件多起来,茹嫣帮小李打了许多东西,小李为了表示感激之情,还送她一套高级护肤用品。
茹嫣来到资料室,所办主任江晓力已经在里面一个小套间坐着了。
江晓力和茹嫣差不多同时进所,算算近二十年了。一个从部队转业,一个从大学毕业,一个搞了行政,一个做着自己的专业,虽然不是特别亲密,但都知根知底,父辈们也曾有过交往。
那个小套间是放学术档案的,平日一般不让人进去。小李将茹嫣领来之后,就悄没声退出,随手将门带上。小茶几上,还像模像样放了一盘香蕉,一盘开心果。江晓力见茹嫣进来,开门见山地说,我今天给你做一个大媒。
茹嫣一惊,你还当真啦?
江晓力说,怎么不当真?我们能眼见得一个这么迷人的大美妞就这样一天天熬老啊?
茹嫣慌乱起来,不知如何是好。
江晓力一看,笑了说,你看看你看看,又不是大姑娘,一说这事还脸红呢,还像个旧社会的人。
茹嫣窘然笑笑,你说吧。我听着。
江晓力说,有一个人,委托我帮他寻一个意中人。
茹嫣嗯了一声。
江晓力接着就说,这个人的条件有些怪,老姑娘不要,小姑娘也不要。老姑娘脾气怪,小姑娘脾气坏。老姑娘单身太久,很多地方都已经难以放开,小姑娘呢,差异太大,又怕不能合拍。离异的不要,丧偶没孩子的也不要,有孩子还在读中小学的也不要。学历太高的不要,博士啊,博士后啊,不要。学历太低的也不要,最好大本、大专什么的——茹嫣听着笑起来,何方神圣啊?一开口就这么多不要?
江晓力也笑了,是牛了一点,不过人家牛有牛的理由。离异的,总是双方都有些毛病。没孩子呢,对一个女人来说总是不完全,要是突然想要孩子了,又很麻烦。孩子太小,要分心……
茹嫣说,他这五要五不要倒是挺好,只是他想过没有,别人是不是要他呢?
江晓力说,这话放在一般人身上,倒真该这么问问,可是对他不合适。我这么跟你说吧,想要他的人多了,从二十大几的黄花闺女,到四五十岁的白领丽人,都有。
茹嫣又笑了,是普京吗?
茹嫣在网上听到一首歌《嫁人要嫁普京这样的人》,还有文章说,俄罗斯的女人,老老小小爱普京爱疯了。
江晓力笑笑,卖点关子说,对我们这个城市来说,也算是一个普京吧。
茹嫣问,谁?
江晓力说,你先别问谁,我先给你说点实际的资讯。首先,肯定是市一级领导,名牌大学毕业,一表人才,口才极好,懂艺术,爱读书,生活作风也很严谨,这么多年,像他这样没有绯闻的,极少。他夫人两年前因病去世,两年,对于这样的男人来说,很不容易了,不像有的人,头一个月老婆去世,第二个月新人进门。年岁对你来说,也很合适。至于住房、钱财这些方面,我就不说了,我知道,即便说了,你也不会太把它们当数的。
说到这里,江晓力不再说了,似乎端出了一件稀世珍宝,等着茹嫣眼睛放光芒。
茹嫣依然淡淡一笑,剥着一根香蕉说,这样的一等男人,就像俗话说的,钻石王老五啊,谁敢高攀?
江晓力没想到茹嫣会如此淡然,心想,你这是欲擒故纵吧?不愿一开始就现出猴急来,便意味深长一笑,如果别人要高攀你呢?
茹嫣说,人家高高在上,哪里会知道一个小女子茹嫣呢?
江晓力说,实话对你说了吧,他对你几乎是了如指掌了。
茹嫣说,那都是你们给瞎吹的吧?
江晓力说,他已经见过你,再多说一点吧,他还看了你在网上的那些文章。
这一说,让茹嫣背脊有点发寒,惊叫着说,都动用了国安啊?
江晓力说,不跟你开玩笑了,这可是一件正儿八经的事儿。人家真是挺认真的,如今的男人,能像这样不容易,这事儿都进行半年多了。
茹嫣说,背后商量着如何卖我?
江晓力说,这样的人,我都恨不得自己把自己卖给人家呢。知道这个信息的,女博士、女官员、女富豪、女演员,都恨不得哭着喊着往他怀里扑呢。有人甚至说,谁帮忙把这个大媒做成了,酬谢一辆女式别克。
茹嫣说,你这样一说,我就更不敢去争这个风头了,到时候还不被人撕了吃了?再说,我哪拿得出一辆女式别克?万一碰上一个贪官,没几天进去了,我还得去送牢饭。
江晓力脸上已经有了一点嗔色,你呀,平日满正经的一个人,今天是怎么啦?你倒是给一个态度啊。我跟你说吧,要是他成了贪官,这满天下的,就得毙光了。
茹嫣也蹊跷,自己今天的作派话语都有些反常。其实,从这次谈话一开始,茹嫣已经乱了方寸。丈夫去世后,茹嫣也想过后半辈子的事,俗话说的女人三大不幸,其中一条,就是中年丧偶。但茹嫣一直悲观得很,悲观得不太敢去细想它。放眼天下一看,茹嫣确实找不到感觉,在她能接触到的有限的男人中间——不管是已婚未婚,似乎没有谁让她心里一动过。范围再扩大一些,就是那些歌星影星球星,名人学者大腕,也没有暗地里将谁奉为梦中情人。她都怀疑自己性冷情冷,不食人间烟火了。可是读起那些缠绵悱恻的书来,看起那些恩恩怨怨的碟来,又情动性起,常常难以自禁。可能就像丈夫说的,被文学给害了。今天江晓力说的这些,都是茹嫣看重的,但毕竟只是旁人的介绍,不是一种活生生的血r相关的感觉。
茹嫣收缩一些说,你一下给了一副这么猛的药,我都还没转过筋来呢,你们在暗处,我在明处,两眼一抹黑,你让我能说什么呢?
江晓力说,星期天,新建好的大剧院有俄罗斯芭蕾舞团的一场演出,和他一起去看看。
茹嫣可真想看看俄罗斯芭蕾舞团,要是在平日,她会高兴得跳起来,但是一想到和那么一个人物一起暴露于大庭广众之下,便心虚了。茹嫣说,第一次见面,就那么张扬,万一我不够格,不是给人家招徕一些风言风语?
江晓力见茹嫣终于说了一句诚恳话,就说,人家都不怕,你怕个什么?两个人都正当名分的,又不是偷情!
茹嫣怯怯地说,头次见面,还是清静一点好,要不然……我会表现得很糟糕的。
江晓力想想说,那这样吧,头一天,我请你们到我家坐坐,都是我的熟人,不小心碰上了,怎么样?
茹嫣依然怯怯,但自己话已出口,也不好再变花样,便说,那就由你安排啦,不过,到时候你可得全程陪同啊!
江晓力笑笑,都到我家了,我不陪同还能怎么样啊?把钥匙交给你们,门一关我走人,拉皮条啊?
江晓力又说,茹嫣啊,今儿你是矫情呢,还是自卑?我想这事儿你应该一听就满心欢喜的呢,你平日可不是这样啊。
江晓力见茹嫣终于答应,于是将刚才压了半天的怨气发了出来。江晓力是单位里有名的刀子嘴。
茹嫣被她这样一说,倒真是心虚了,她也不知道自己今天为何如此反常,是自己心底其实存有一份渴望而不敢正视呢,还是自己对这样一件美事并没有真正动心而只是被那些耀人的条件挑动了?
茹嫣软塌塌地说,我原来打算这辈子不再想这些事了,没想到你们又把它端了出来……说着,眼泪没出息地涌了出来。
到此,江晓力才回复到平日的大大咧咧,你呀,是怕捡到银子没纸包吧?我跟你说,人一走运,做梦都是彩色的,家里的蟑螂个个都是双眼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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茹嫣的家,离单位有十多分钟车程。儿子在家的时候,茹嫣每天中午都要紧赶慢赶往家跑,给儿子做点好吃的。一个人之后,茹嫣常常在单位食堂吃午饭,然后就在资料室读点书报,或打个盹,把中午两个小时打发过去。现在有了一只小狗,便像又有了一个小孩儿一样,一下班就匆匆往家赶。
那杨延平是一条京巴,据说血统不太纯正。毛色浅褐,两耳、额头与尾巴深褐,洗净了,反倒比纯白的妖冶动人。京巴本来就是那种很女性化的狗,大大的眼睛,深闺怨女似的,永远噙着一层薄薄的泪水,含着些许妩媚哀愁,再加上这样一身毛色,难怪儿子抵挡不住,将它收留在身边呢。
杨延平在儿子寝室的一段时间,养成了坏毛病,把它所有能去的地方都当成厕所。茹嫣是一个有洁癖的人,别说狗屎狗n,就是儿子小时候的秽物,刚开始的时候,也会让她犯恶心。好在他爸不在乎,只要他在,都由他来处理。好长一段时间她才慢慢习惯。接着儿子就大了,那洁癖就又回来了。早些年儿子养狗,最怕她说再乱拉乱n就送走,所以放学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带了狗出去遛,一天三次,比做功课看电视还尽心。这一点,培养了儿子的责任感和意志力,倒是茹嫣不曾想到的好处。如今儿子不在,这杂碎事儿就落在茹嫣身上。对这条小狗,茹嫣有一种复杂感情,好像又回到刚刚养儿子的时光,看着这无忧无虑活蹦乱跳但事事都得依赖你的小东西,总有一种暖暖的情意生出来。有时又觉得自己是在接替着儿子的角色,完成儿子托付的重任,等待儿子哪天回家,给他看,喏,你交的任务,咱一点不敢含糊呢。
小狗在儿子学校时吃得乱七八糟,剩饭剩菜,包子馒头,r肠卤蛋,水果点心……有什么吃什么。茹嫣一个人,饮食清淡简单,没有这么些杂食给它,于是就买了狗粮,开始它不吃,后来吃了,就不吃别的,所以还得定期到超市去给它打粮。杨延平的大小便也变得规矩,只要茹嫣不回家,它就死死憋着,一副你不回来我就憋着看你心疼不心疼的架势。所以,茹嫣现在也像当年儿子在家一样,匆匆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带了它到楼下,然后那杨延平就一溜烟窜进冬青树墙,到里面花圃的泥地里,先是p股一瘪,n上长长久久的一泡n,然后再在里面晃晃悠悠,酝酿便意,等到它匆匆忙忙转圈圈的时候,那就是要大便了,接着将尾巴高高举起,小p股撅向半空,身子紧紧缩成一小团,做出一副极认真的怪模样,也不管有没有人在一旁观看就开始了。它完事后,茹嫣总要靠近冬青树墙看看,是干是稀,有没有虫……反正,这个小狗对茹嫣的改变挺大,连丈夫说的属于心里疾患的洁癖,差不多都给治好了一半。
茹嫣一直没怎么注意,小区里还有不少养狗人家。遛狗的时候,常会碰上一两只,多的时候,四五只,白的、黑的、花的、黄的,各样品种都有。狗狗们初相遇,也如人一样,互相打探,互相观察,有的畏畏缩缩,有的大大咧咧,有的攻击性强,一见面便乱叫着冲上来做噬咬状,有的胆小得很,见了别的狗,尾巴就夹到肚皮下面,茹嫣这才知道了为什么歌里唱:帝国主义夹着尾巴逃跑了。
毕竟都是家养的宠物,还是温文尔雅的多。几次见面下来,便像如今关在家里养大的孩子一样,有一种对友情的渴望,互相间你闻闻我,我嗅嗅你,然后开始快乐地摇尾巴以示友好,很快就互相追逐疯闹起来,动作也变得特别灵动特别夸张,就像电影里爱恋中的男女追逐一样,充满了不自知的矫情。当然,狗与狗之间也有选择,比如杨延平,会很固定地对几只热情,对几只冷淡。它对其中一只白色卷毛小猎犬就特别过分,只要远远见到它,便会将那狗绳扯得绷直,拔河似地向前使劲,迫不及待地哼哼唧唧,那只白色卷毛小猎犬也不负杨延平一片痴情,将它自己的狗绳也扯直了,朝着杨延平的方向挣来。如果此时双方家长没有满足它们的愿望,那就只能像拖一堆垃圾一样将它们拖回家去。小狗们相互间开始嬉戏亲昵了,主人们也只好开始说话,先说狗,几次之后,便说别的,天气,住处,物价,治安,社会新闻小道消息都说。这些天真坦诚的小畜生们,让原本一个个绷着端着,老死不相往来的住户们有了一个说话的理由。
那天,杨延平又见到那只白色卷毛小猎犬,两个相见,互相嗅嗅首尾两端,杨延平动作夸张地蹦跶一阵子,便径自爬到小猎犬背上,有节奏地做一种怪动作。茹嫣本能感觉到这是一种不雅的动作,自己就脸红了,呵斥它,赶快冲过去将它的脖圈套上,往回拉。小猎犬的主人是一个三十上下的少妇,她笑笑说,你们家的这个丫头是个教唆犯呢,咱们的这位还是一个童男子,没开窍。一句话说得茹嫣脸更红,忙说我们家这只也是一个小狗呢,赶快将杨延平抱起来。那小猎犬见茹嫣将自己的女友抱开,顿时就发火了,对着茹嫣不知轻重地叫骂起来。那少妇也收紧了自己的狗绳,走到茹嫣跟前看了看说,你们家的狗发情呢,你看,都来例假了。少妇指给茹嫣看狗狗p股后面带着血迹的毛。茹嫣顿时就慌乱了,说,狗也来例假呀?少妇笑笑,怎么不?和人一样嘛。茹嫣说,天哪,它才多大一点点?少妇说,这种小型犬,七八个月就成熟了。我们家的一只,十个月大,就当了妈妈。两人说话间,杨延平就在茹嫣的怀里嘶鸣着直要往地上的小情人那儿扑,眼里充满热望。茹嫣说,不行不行,这一个我都对付不了,到时候给我来一窝,我可就糊涂了。说着,抱起这疯狂恋人返回家去。
回到家,杨延平不吃不喝,呜呜咽咽冲着门站着。茹嫣对它说,你还小啊,要怎么就怎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