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弗兰萨首都索贝完全是一片萧瑟和慌乱的景象。
走在路上的行人一个个六神无主,很多人聚拢在咖啡馆里,满脸愁容地议论时局。
在卖布和米粮的店铺外可以看到排队的长龙。知道帝国输了这场战争,人们拼命地花钱,想要在手里的钞票变得一文不值之前,把它们全都换成布匹和粮食囤积。
在出城的公路上,很多家庭逃难似地离开这座曾经无比辉煌的城市。这里是风暴的中心,留在这里肯定不安全。
索贝其实早已戒严,不过执法队和宪兵现在也没有心情管这种事,而且上面有人说过,如果有人想要出城就让他们离开,只要别让人混进城就可以,所以看到有人朝城外走,他们全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各位市民,最近有同盟的间谍到处散布不利于帝国的言论,说我们已经战败,说前线大溃败,这一切都是谎言,请市民们不要轻信这种谣言,帝国是不可战胜的。”一辆车缓缓地在大街上行驶着,车上有两个特大号的喇叭,从喇叭里不停地传出宣传口号。
那声音很响,一、两个街区之外都能够听到。
可惜这种宣传没有多少作用。
早在几个月前,大家已经不相信这种宣传了。
当初也是这样宣传,说什么帝国非常安全,同盟根本无力反攻,不久之后同盟的大规模轰炸就开始了,连索贝都遭到轰炸,好几个街区被炸成一片平地,废墟至今留在那里。
从那之后再也没人相信政府的宣传。
此刻,另外一股暗流正在索贝不为人知的角落之中涌动。
在索贝西郊不知什么时候修建了一座新的兵营,这座兵营被一圈铁丝网围拢,铁丝网高五公尺,巡逻队围绕着铁丝网不停转着。
在里面的人一个个满脸怒容,他们的眼神中闪烁着失望和绝望。
或许在三年前铁血骑士还是神秘、强大和荣誉的代名词,是帝国最不为人知也最精锐的部队,但现在所有人已经明白铁血骑士的底细。随着铁血兵团在西线和中线连连折戟沉沙,再也没有人羡慕那些铁血骑士。
在兵营最里面靠近正中央的地方,在一个很小的营房里,十几个军官聚拢在一起,他们全都是大队长、中队长一级的人物。
营房外,几个骑士逛来逛去,他们负责站岗放哨。
“大家都应该知道自己的处境,也应该明白一旦我们变成铁血骑士之后,肯定会被送上前线,活下来的可能连一成都不到。就算不死在同盟的人手里,用了自杀斗气之后身体也会变得僵硬,变成不死不活的植物人,至少需要六个月才能完全恢复。但从现在的状况来看,帝国根本支撑不过六个月。到了那个时候就要看运气了,如果运气好,同盟对我们感兴趣,留我们一条活路,下半辈子我们就像小白鼠那样活着;如果运气不好,同盟从其他地方得到制造铁血骑士的技术,我们只有自生自灭了。”
一个金色头发,外表颇为俊朗,浑身散发一股杀气的青年分析眼前处境,他俨然是这群人的首领。
“这对我们太不公平。”旁边一个三十多岁留着两撇小胡子的骑士异常愤怒地嚷道:“我们为帝国拼死拼活出了那么多力,就以我来说,我参加过卡佩奇战役,后来又去了西线,在那片冰天雪地熬了半年,守卫第一防线。第二防线的战役我全都参加,至今伤势未愈,但现在我却要被牺牲。”
此人完全从自己出发,但他的话更容易引起共鸣。
在场的这些人能够做到中队长、大队长,全都是靠军功升上来,大多参加过前期的战役,各个都是帝国功臣。
按照乔治五世的旨意原本应该区别对待,不过当时乔治五世只在嘴里提了一下,并没有落在纸上,事后恐怕连他自己都忘了此事。海因茨既然要煽动骑士们的愤怒情绪,自然不会按照皇帝的意思来。
“跟皇帝比较近的那些人现在都拼命往后方逃,听说早在开战之前帝国就秘密在海上营造好几个隐蔽所,就算战败了,他们也可以逃到海上。他们既然连退路都有了,为什么还不放过我们?”另一个骑士跳出来说道。
那个金发青年显然知道不少内幕,他本来也想提这件事,没有想到除了他之外,居然还有人听到风声:“确实有海上隐蔽所存在,不过不是战前建造的,而是在瓦雷丁帝国被攻破、一部分残余力量退往海外之后,帝国高层受到启发,开始这个秘密项目。据我所知,那几个秘密隐蔽所可以容纳十几万人,不过到现在为止有几个隐蔽所还没有造好。高层牺牲我们恐怕就是为了替他们拖延时间。如果我猜得没错,只要我们能够拖延到雨季,那些项目肯定可以完工。”
这个内幕一曝,周围的骑士顿时一片哗然。
对于这个消息的真实性大家不怎么清楚,但最近这段日子政府高官全都慌慌张张四处跑动,而且高层之中很多人的家属已经搬离索贝,他们都是坐飞翼离开的,神情看起来没有什么愤怒和悲伤,反而很多人露出一脸庆幸的模样,这不可能是被送往后方当做人质。
两边相互一印证,这个消息的真实性变得一目了然。
“怪不得,那帮拍马p的家伙总是鬼鬼祟祟议论什么大名单、小名单,一天要往海军部跑五、六趟,想必是为了能够被列入名单里。”
又有一个人连结他知道的一些情况。
这十几个人能够爬到现在的位置,肯定有自己的人脉和消息来源,七拼八凑之下,事情的脉络渐渐变得清楚。
知道理由之后,他们越发感觉命运的不公:为什么别人能够撤往海上,他们必须成为炮灰?
“现在怎么办?”一个骑士问道。
众人看向那个金发青年。在这群人里他的地位不是最高,但他的身份却高贵一些。
这个青年叫佐德,他算是豪门出身,虽然算不上一流豪门,但在弗兰萨这种身份已经不简单了。所以他的人脉和消息来源比别人全都要强好几筹,无形中就成了这群人的首领。
“我们不能在这里等死!皇帝如此无情无义,干脆……”刚才那个小胡子显然准备煽动众人造反。
“干脆什么?找死吗?”金发青年瞪了小胡子一眼,虽然他的年纪在这群人里面算是最小的,但是出身让他的见识和阅历都超过其他人:“你以为皇帝和他身边的大臣全都瞎了?他们没考虑到我们会有所行动?我们一进来就被收缴武器,连给我们的餐具都是木头做的。你难道要用这些硬拼那些战甲吗?”
这话一说,众人顿时有些丧气。
不只是没有武器那么简单,此刻军营四周二十四小时有人巡逻,里外两道岗哨,一公里之外驻扎着三个精锐兵团。
虽然这三个精锐兵团人数加起来才两千左右,比起这个营地里的十几万人根本是九牛一毛。
但是两千人的实力不是这边可以比的。乔治五世尽管已经利令智昏,却没有糊涂到把荣誉骑士改造成铁血骑士的地步。这里实力最高的只是王牌骑士。
更别说那边全都装备有战甲,这里的人赤手空拳,这种差距远比人数上的差距要大得多。
“还有一点你们有没有考虑?从东线征调过来的那些人,他们的家属全都被扣起来;西线各国高层的家属也一样。上面现在专门玩这一手,难说你我的亲人是否也被关押起来。不搞清楚这一点,你敢动手吗?”金发青年朝四周扫了一眼。
他目光所及,那些人全都低下头。在这一点上他们确实没有考虑到。
“十有八九是这样。”旁边的一个骑士苦涩地说。
“现在最重要的是和外面取得联络,把情况搞清楚。”金发青年说出他的想法。
“从时间上来说恐怕来不及,我和我的人在第一批改造的名单里,三天后改造就要开始了。”那个小胡子忧心忡忡地说道,他之所以手足无措就是因为这些人里以他的时间最紧。
“接受改造就接受改造,成为铁血骑士,只要不动用自杀斗气并不会出什么事,而且成为铁血骑士之后,你的处境可能会比我们好,上面可能会把你们安排到其他地方,看守得也不会像现在严密。到时候打探消息就全靠你了。”
金发青年突然意识到这或许会让小胡子产生太大的压力,而且还会有一种被利用的感觉。他转头又对其他人说道:“大家都一样,成为铁血骑士也是一个机会,凭我们的实力想要对付那些精锐部队根本就是做梦,更别说城里还有几支近卫军。变成铁血骑士之后至少还有一搏的机会。”
旁边的人总算从刚才的失落中走出来,他们并不是怕死,走出学院成为一个正式骑士的那一天,他们已经有了准备,战死沙场对于他们来说是稀松平常的一件事。他们愤怒的是帝国对他们的不公,他们痛恨的是被人当做炮灰。
看到大家的反应,金发青年知道自己成功了,他继续说道:“就算大家接受改造,成为铁血骑士之后立刻被送上战场,你们也不要担心。据我所知,现在上面下达的命令被执行的可能很低,就连兵团、军团一级的军官也不想打仗。你们在前线尽可拖延时间,在后方的人想办法搞清楚我们的家属是否被扣起来了。如果已经被扣起来了,还要搞清楚他们被弄到哪里去?为了联络方便,我们还需要弄一套暗号出来。”
金发青年做事确实很有条理,他一条一条地把大家需要做的事罗列出来。
没有人对此产生疑问,此人在无形中得到众人的认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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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一场大雨骤然而至。
一队执法官走进这片被铁丝网围绕着的营地,为首的执法官大声念著名字。
被喊到的全都是军官。
每天这个时候,各级军官要到执法队报告。
这是弗兰萨帝国一向采用的做法,实际上是让各级军官互相告密。
正因为互相告密,所以这种报告都是单独进行。
那个金发青年也在被喊到的队列之中,他和别的军官一样穿上雨衣走出去。
把人召集齐,那些执法官押着军官们离开营地。
在数百公尺外有一排房子,是看守这里的执法部队住的地方。
军官们被带往最左侧的那排房子。
这排营房是特制的,为了不让外面的人听见里面的谈话,所以有三层隔墙,而且只有门,没有窗,外面还有骑士站岗放哨,闲杂人等根本没法靠近。
所有的军官被勒令排队等候,他们在雨地里站成一排。
等了大概有一个多小时,终于轮到那个金发青年。
他被带进了第二间房间。
房间里面只一张桌子、两把椅子,一张椅子上坐着一个身材矮小、微微有些秃顶的执法官。
金发青年走过去在对面坐了下来。
让人感到意外的是,两个人居然一点都没有执法官和被看押者的样子。
“今天的情况怎么样?上面已经在催了。”那个执法官差点头哈腰了。
佐德对于这个家伙实在没什么话可说,再加上他一向对执法系统和情报系统的人没有好感,所以不冷不热地说道:“我这边已经搞定了,已经有四分之一的人加入我们;其他人不是不想拉过来,只是因为我担心人太多会出意外,万一当中有人告密就全完了。”
“确实稳妥一些为好,你做得不错,有四分之一也就够了。等到你们动起来,其他人肯定会跟着你们一起。”执法系统的人天生谨慎,自然赞成佐德的做法。
“不过,有一些人我不太能够肯定。我拉拢的全都是一线兵团的人,他们看得多听得多,自然知道跟着我们才会有活路。但这里还有很多二线兵团的人,那些人平时在背后骂得很凶,什么都敢骂,可是我感觉他们心里好像还有侥幸的念头。”佐德看着那个执法官。
后者完全懂得他的意思。
“这很容易,我想,皇帝的心里恐怕也把这里的人分成几种,先把二线兵团的人送上前线应该会符合他的心意,万一局势支撑不住、同盟的进攻太猛烈,一下子就打过来,还有你们这些一线兵团的人可以挡一下。”
这种说法颇为恶毒,却非常接近事实。
那个执法官不打算去想佐德刚才所说的,是不是为了将接受改造的时间尽可能延后。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到了现在这个时候肯定要为自己考虑,即便他本人也不是因为崇敬海因茨才上这条船,而是他认为海因茨的想法是正确的,也是现在唯一的选择。
“里面的人想要知道他们的家人现在在哪里。”佐德说道。
“他们已经被送往莱布尼彻,那里有一个后方基地。”执法官压低声音,这不是什么机密,所以他敢回答。
“我知道了。”佐德稍微安心了些。他原本担心亲人会和那些东线骑士的家属在一起,那不是人待的地方。莱布尼彻就要好得多,他以前听说那里原本是武器试验场,很多技术人员和他们的家属都住在那里,所以条件还算不错。
“还有什么问题吗?”执法官显得异常和善,现在所有人的命运都掌握在这个金发青年的手上,他只能倍尽小心。
此刻城里驻扎的jūn_duì全是乔治五世的亲信。
虽然亲信里同样也有许多潜在的背叛者,但一个人是否忠诚不可能写在额头上,他们不敢随意上去接触,万一踩上地雷就完蛋了。至于老百姓容易煽动,不过老百姓根本没有任何用处。
现在的皇帝连骑士的忠诚都不在乎,肯定更不会在乎民心;如果老百姓敢暴动,他肯定会毫不犹豫地血洗整座城市。
金发青年思索片刻又想起几件事,他刚要开口,突然听到远远传来空袭警报声。
呜呜的警报声响彻索贝上空。
听到令人揪心的声音,人们连雨衣都来不及披、雨伞都来不及撑,慌慌张张地跑出屋外。
在一个个十字路口早有穿着雨衣的jūn_rén挥舞红白相间的长g子,他们维持秩序,安排人们躲进防空d里。
或许是已经习惯,索贝的市民行色匆匆,慌张却不凌乱。自从同盟反攻正式开始以来,索贝差不多五、六天就会被轰炸一次。直到进入雨季之后轰炸次数才渐渐减少,原因是同盟的后勤补给跟不上,大型飞翼不得不被当做运输车来使用。
又过了片刻,叮叮当当的警钟声从四面八方响起,那是救火队出动的信号。
所有的救火队全都出动,它们散布于整个城市的各个角落,隔几个十字路口就停一辆,这样作为的是在炸弹爆炸之后,用最快速度压制火势。
这些都是弗兰萨人经历一年多的轰炸所总结出来的经验。
一个小时之后,天空中传来嗡嗡的声音。
那声音像是有几万只蜜蜂围绕人的脑袋乱转,声音不但响亮,而且让人寒毛直立。
索贝上空的天乌云密布,此刻还在下雨,云层像是一锅开水似的不停翻滚。
在云层下隐约可以看到五、六个小点正异常悠闲地往索贝飞来。
令人胆颤的嗡嗡声不是这些小飞翼能够发出的,真正载满炸弹的轰炸机群此刻正飞行在云层上。
这是三月时发展出来的一种新技术,如果轰炸的目标是城市,用不着冒险进入云层下方,只要派几架专门用于侦察的飞翼下去,由它们确定方位,负责轰炸的大型飞翼按照计算出来的参数投下炸弹就可以了。
在地面上,一个个气球冉冉升起。
联盟的空中力量早已荡然无存,年初的空中大战,联盟的空中力量就是主要打击目标,与此同时那些木料场、家具、马车作坊……只要和木头有关的地方全都遭殃。仅剩的几百架飞翼也被海因茨调往几个海上基地。
所以此刻的索贝除了防空气球,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突然,一团暗影从云层中飞出来。
这团暗影的速度快得惊人却没有一点声音,至少地面上的人听不到它发出的声音。
只见诡异的暗影“之”字形来回飞着,所到之处,两公里内的防空气球全被一一击落。
只是片刻工夫,索贝上空被清理出一条干净又宽敞的飞行走廊。
那些待在地面上的人看着天空中的那道暗影全都捏紧拳头。他们很清楚那是谁,也知道只要把这家伙打下来等于废掉同盟一条胳膊,可惜没有一个人做得到。
所有的人都知道,只要高度超过地面二十公尺就是他的天下了。
那个黑影正是利奇,此刻他驾驭灵甲充当空中护卫的角色。
自从知道同盟再也不需要他充当指挥之后,他闲得发慌,所以干脆找点事情做,正好同盟要轰炸索贝,他跑来充当护卫了。
对于下方的这座城市他熟得不能再熟,他曾经带队十几次轰炸过这座城市。
如同例行公事,将所有视野切换一遍,利奇立刻将底下的情况摸个一清二楚。
靠近中央区域有大量的能量反应,那里集中几千部战甲,似乎还有灵甲。
弗兰萨帝国到底还有多少灵甲?这是同盟最希望知道的一件事。所以弗兰萨人现在非常狡猾,不会轻易发动反重力装置。此刻他只能怀疑,没有办法确定。
打开“共享视野”,利奇把他看到的东西全都传出去。
轰炸索贝是为了造成恐慌,同盟高层不指望能够炸死什么重要人物,同样也不指望能够造成多大的人员伤亡。早在二月分时,情报部门已经发现轰炸城市的效果仅限于毁坏房屋;自从联盟大量挖掘防空d之后,人员伤亡减小到可以忽略的程度,死得最多的就是救火的人,这没什么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