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零下三、五度的通道里,他们把刘大方折腾了十多分钟。终于让穿上衣服时,刘大方已经全身发青了。狱警押着冻得半死的刘大方,朝右边的通道走去。走过一扇扇黑色的、写着白色号码的铁门,刘大方让自己着阳光和白云。他这样在心里说:“一切都是瞬息,一切都会过去。”他的吉利数字是,他想,要是把他关进5号,那就是明天一早就能放他回家。狱警走过了5号,在7号门口停了下来。他刚要打开7号的门,又改变了主意,把刘大方带到6号门前。“嗨,”远处的一个坐在火炉边打盹的狱警这时醒了,冲这边叫道:“6号别进人,昨天封号了。”于是,这个年轻的狱警把5号的门打开。刘大方有生以来,头一回看到牢房,见里面十###平方米的地上,整个铺着木板,上面像摆在罐头里的沙丁鱼一样,挤着三十多个人不人、鬼不鬼时物体。屋里发出的气味,是刘大方有生以来所闻到的最强有力的味道,差点把他打一个跟斗。他犹豫着,不知道这是自己该进的地方了。“你他妈的磨蹭什么?”狱警大怒,“给我进去!”
犯人都睡了或假装睡着,刘大方进去,几乎找不到落脚的地方。只有门口的一小块地方,摆满了大大小小的鞋,刘大方就蹲在那个地方。犯人大都穿着衣服,有冬装,,也有夏服,说明了被送进来的时间有多久了。人人都剃着光头,脸色怕人,看上去都是一样的面孔。有几个犯人盖的是破毯子,那是狱里发的唯一的过冬行李。大部分人都蜷在自己的衣服里,用自己的上身暖着下身。好在屋小人多,还不至于冻得人睡不着觉。门区边的墙角里,有一个大大的建筑工用来装白胶的塑料桶,刘大方费好大的劲才弄明白,那是马桶,—整个屋子的犯人的大小便都要解在那里。尽管上面盖着一块硬纸板,气味还是呛得人睛不舒服。右边的墙壁上头,有一个小方孔,用铁丝网络盖着,里面是一盏电灯泡,大概有十五瓦,刚够把屋子照得能看已有多少人,以及谁是谁。
这时有一个犯人起来撒n,打开马桶,出n声音大得吓人。立刻有一个个犯人从角落里骂道:“c你妈,你撒雷子哪?”这个犯人立刻把n弄细,小心地不发声了。撒完,他又赶紧回去睡。钻进毯子里以后,他忽然又把头伸出来,问刘大方:“为啥事进来的?”刘大方还没来得及回答,墙角那边又开骂了,吓得这个犯人把头缩进毯子,不敢再出声。不知过了多久,刘大方蹲在那里,也迷迷糊糊地要打起盹来,忽觉那个犯人又伸出头,而且在朝他打手势,要他过去。刘大方盯着他,终于明白他是要自巳跟他一块睡。好不容易挤到他的身边,刘大###得旁边有人故意用尖肘杵他,表达着不满。尽管灯光很暗,刘大方仍能看见地板缝里成串地爬着的虱子。他身上直起j皮疙瘩,但他一动也不动。他的肋骨都要被挤出水来,喘气也困难,然而,他咬着牙坚持着。他根本无法睡觉,却让自己闭上眼睛,不知过于多长时间,他竟然睡着了。
早晨,天还没亮,忽然听到一声哨子。刘大方还不知如何反应,屋里的犯人顿时跳起来,以极快的速度折叠破毯子,打好衣服包,扫干净地板,然后,在几乎不到三秒钟的时间重,无声地坐好;前后三排,一律盘腿挺胸,两手放在膝上,整齐得就像一根线牵着的木偶一样。倒把刘大方给闪在一边,呆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门上的一个长条口,这时忽然打开了,一对眼睛在孔中直动;刘大方这才知道,狱警一直通过这个观察屋里的动静。坐在后排的一个犯人骂起来了:“c你妈,新来的,挨马桶坐下!”话音未落,牢门已哗啦一声开了,刚才观察的那个警察拎着一根木g子进来,二话没说,照刘大方的脑袋就是一下,刘大方只觉得嗡的一声,一p股就坐到了地上。等警察走了他才发现,自己正好坐在了马桶旁边。
“你这个大傻瓜,”坐在后边的那人又说话了,刘大方听出,昨夜骂人的就是这个犯人。他有二十五六,脸盘很大,个头不小,•特别引人注目的,是他的脚上戴着粗铁链子。后来刘大方才知道,他是号里的牢头,因为打人太厉害才被罚上脚镣的。不一会儿轮到5号的“放茅”了,刘大方不知道这是要犯人出去洗脸,一发愣,挨了那牢头的一巴掌,这才跟着往外跑。刚一出门,他的头上就挨了一g子,听到狱警叫:“低头!”刘大方这才看出,犯人一出门,不光要低头,而且要用双手抱住后颈,把身子整个猫成九十度,几乎要贴到地面上,不管你是多高的个头,这时绝对不能超过一米。就这样,这个人的头顶着前面人的p股,排成一串,在狱警的呼号声中飞快地奔水房而去。
水房只有两个水龙头,象小孩nn的水流如何供应三十多人?牢头一个人独霸着一个水管,洗脸,擦身,冲脑袋,再喝个够,等别人能挤上槽时,短短的一分半钟已经到了,狱警在面用g子一敲门,犯人们立刻像耗子一样住手缩脖,门一打开就又抱头大哈着腰,排成一串往回飞跑,不时还有人挨狱警一g子,整个通道里发出清脆的r与木的响声。在地板上又坐好,不一会儿就开饭了,铁门打开,在狱警的看押下,两个犯人工友抬着一个大筐过来,这时,昨夜招呼刘大方的那个犯人早等在门口,工友从筐里递过窝头,他就接过来放到地板上,另一个工友提来一桶白菜汤,闻到味,刘大方就想起昨夜在院子里的那堆白菜帮子。犯人把一摞塑料碗递出,工友就给每碗一勺汤。这时候好多犯人都眼中冒出饥火来,却不敢动一动。铁门一关上,牢头下令:“撇拉疙瘩,留十五个窝头,剩下的分一分。”刘大方这才知道这犯人叫“撇拉疙瘩”,见他遵命捡好窝头单放在一边,剩下的十五个残缺不全的,拿来给二十六个犯人分,每人就半个多一点了。牢头和他的几个哥们靠墙坐着,等着撇拉疙瘩用毛巾把窝头端到他们面前。菜汤的分法也是:撇拉疙瘩把干的全捞到牢头几个人的碗里,分到别人碗中的只是清水了。刘大方以为撇拉疙瘩也能揩到油水,不料忙完之后,他也只有半个窝头,一碗汤水。捏着撇拉疙瘩塞在他手里的半拉窝头。刘大方半点食欲也没有,但他要让自己的毅力受考验,于是,张口就咬。就在这时,后面牢头叫了起来:“哎,我说新来的,你他妈的有规矩没有哇?”刘大方就住了口。他回头看着牢头,发现别的犯人吓得低下了头,本来饿得要死,此时竟不敢嚼了。
“什么规矩?”刘大方问。
“嗨,这傻x,他想知道啥规矩。”牢头手下的几个人都笑起来。其中一个说:“哎,c你妈撇拉疙瘩,你咋分他半拉窝头?你妈x快给他讲讲咱这是啥规矩。”撇拉疙瘩立刻过来,在刘大方面前一站,就开始背诵一大篇复杂的东西,那是氓流站的“监守规则”与牢头一伙自己的“规矩”的大杂烩,足有五十八条之多。撇拉疙瘩背完,刘大方的脑袋都晕了。累得脸都不是人色了,撇拉疙瘩才得到恩准,又坐回去吃他的半拉窝头。牢头又发话:“新来的,站起来。”刘大方反应得稍慢,几个打手已经从后面扑过来,一顿拳打脚踢,把刘大方打倒在地。他爬起,又站直,只把一双眼睛盯着牢头,什么话也不说。“你妈x 我看你还不服气,是不是?从今天开始,你妈的给我扛三天饭,天天倒马桶,擦板儿,c你妈的。”刘大方这才知道,新来的要是懂“规矩”,一进来就得跟“老大”说:“兄弟刚折的,肚子里还有油水,饭食给大哥省下吧。”老大一高兴,没准只让你“扛”一顿就完了。刘大方哪里知晓这一套,得罪了老大,因而开始了他的厄运中的厄运。吃完饭,刘大方就从一个犯人手中接过破布,跪在地上,从一头拉到另一头,用最大的力气擦地板。每天有两次放茅时间,每次他都要最后一个出门,不光要撅着跑,手里还要端着那个巨大的马桶。别人在洗涮,他的时旧刚够把马桶冲干净。至于脸面手背溅上的屎星子,根本没空沾点水弄掉了。
犯人坐在硬木板上,每天要坐十多个小时,只有在吃完晚饭后,才可以随便靠在墙上歇一会儿,自然围成了一圈。这时候,老大就要别人讲点“荤笑话”给他听。这个说他们屯里有个哑巴女生了葡萄胎,原来是她爸给她揣上的。那个说他自己就跟他嫂子睡觉,有一回还跟他哥哥两头干呢。数撇拉疙瘩的故事最多,而且他还一再强调都是真事。他说“我们屯”有个老头,是从山东跑过来的,把他自己的亲孙女给拐来了,生了好几个孩子。那姑娘的爹找了不知多少年,终于给他找到这里来了,他姑娘一见,就叫自己的一个儿子:“去队房子喊你爹去,说你爷爷来了。”那老头一听就知自己的儿子来了,没脸见人,就在牲口棚里上了吊。“去你妈的x,”牢头笑骂,“哪有这事?”撇拉疙搭把脸一歪,嗨,说你不信,去年过年,我们屯老金家的儿媳妇在外间灶台煮饺子,就听里屋婆婆跟公公小声说:“这么多年了,你是我生的,可还没给我磕过头哩,今年你得给我磕一个。老头说:‘别闹,小心让孩子们听见。’你猜怎么着?原来老太太十几岁就生了小孩,养到大,两人年纪也差不多,就成了夫妻,还生了个儿,娶了儿媳。那媳妇一听还有这等事,丈夫回来,就学说了。儿子当晚就将爹妈和媳妇都杀了,还在墙上用血题了一首诗哩:‘爹妈不该做,做了不该说,说了不该听,听了都该死。’”牢头连说:“不好听不好听”。
撇拉疙瘩就说:“我们屯二孩儿,是高中毕业,老想到城里谋个事干。南屯有个春妞,也进城想找个对象。两个就在旅馆里碰上了。一来二去,就想来那个事儿。两人正好住隔壁,那间壁墙用手一挖就一个d。到了晚间,就你来我往地干了起来。过了这么半个多月,两个都觉得这比找工作好多了,也就哪也不去,天天在那d眼里干。又过了半个多月,春妞娘在家寻思:这丫头咋老也不来信呢?这对象可是找着没呢?不放心,就让春妞的小弟小狗子领她进城来找。找到旅馆,春妞一见,慌慌张张就说去上街买吃的,恨不能立马把她娘打发走,好接着干她的好事,娘俩坐在屋里等啊等的,小狗子不耐烦了,他娘就说:‘狗子别哭娘给你讲个故事。’再说那二孩,也不听动静,在那边有瘾了,又伸了过来。小狗子正听故事,觉着墙上有动静,一看,就叫他娘,说:‘娘、娘,你瞅哇!’”
众人就叫:“c你妈你骂人!”老大的人就上来,把撇拉疙瘩按倒在地,用拳头打,鞋子抽,把撇拉疙瘩的鼻子打出了血。刘大方注意到,一丝仇恨的火花在他的眼里一闪而过,撇拉疙瘩又装出笑脸来。牢头叫道:“c你妈,快点再讲个好的,要不今晚甭睡觉。”撇拉疙瘩讨好地说:“好的好的,这个准保好听,你瞧好吧。”就一边抹着鼻子上的血一边道:“话说俺屯以前有个大地主,生了三个姑娘,老大嫁给了一个县官,老二嫁了个秀才,只有老三嫁了种地的。老地方很不高兴,一有机会就想法治治那三姑爷。这天,老地主买了一匹马,就请三个姑爷来喝酒。老地主说:‘这回喝酒有个规矩,我买了这匹马,你们一人作上一首诗,夸夸这马,谁的诗好,谁就有酒喝。’大姑爷是举人出身,自然不怕,就说:‘我在盆里放根针,我老丈人骑马上西村,马儿往回奔,银针还未沉。’老地主说:‘好,赏酒。’丫环就给倒了杯酒。轮到二姑爷,他是秀才,却也不怕,说:‘我在火炉里放根毛,我老丈人骑马上甫窑,来回走两遭,鹅毛还未焦。’轮到三姑爷了,他平时连话都不会说,如何做得了诗?丈母娘倒是心疼三姑爷的,在旁边着急,啪的一声,放出个p来。三姑爷一听,咦,有了。于是,他开口说道:‘我老丈母娘放个p,我老丈人骑马上南地,回来又回去,我老丈母娘p眼儿还没闭。’”撇拉疙瘩话音未落,众犯人都大笑起来。
牢头连说:“好,狗日的,说得不赖。”又转过头来,看着刘大方说:“新采的,看你不蔫声不蔫语的,瞅不起我们这大老粗是不是?说说看,你是因为什么进来的?”刘大方只看他一眼,没有出声。老大的脸色变了,牢房里顿时静下来了,犯人们都恐惧地盯着刘大方,样子是说这个人怎么如此大胆,竟敢不理老大的茬?老大笑着问:“新来的,喝过青岛啤酒没有哇?”刘大方摇摇头,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老大回头对他的几个同伙说:“这个新来的没喝过青岛啤酒,给他尝尝怎么样?”他话未说完,四个手下已经跳起,刘大方还未及反应,就被紧紧地抓住了。他们把他揪到马桶边上,刘大方拚死反抗,招来的是更不容情的手段。他们掐脖子、揪头发,把他的脑袋一下子就塞进了马桶里。刘大方只感到一阵巨大的寒意,浑身立刻就痉挛起来。他连吐了好几天,也未能把那种感觉吐干净,也许,太远也吐不干净了。
把刘大方折磨得半死不活了,老大走过来;站在他跟前,皮笑r不笑地说:“看你也是个肚子里有点墨水的人,出个谜你猜猜。你说,世界上哪国人最谦虚?不是中国人、美国人、法国人,告诉你,是日本人。为啥?因为中国人也好,美国人也好,都他妈地要日人家的妈,人家的祖宗,都想日别人,只有日本人最老实,人家谁也不日,日自己,——日本人,听明白了吗?杂种?从今开始,你就给我日本人。”他说的日本人,就是不让刘大方随便蹲马桶,拉屎也好,撒n也好,必须经过他的特别批准。这一招可把刘大方整惨了,他有好几次终于憋不住,拉到了裤子里。即使特别批准的解手,也是活受罪。那塑料桶的口象刀一样锋利,别人解手都要在边上垫上两只布鞋,刘大方却什么也不准垫,p股一挨上,就割出了血印子。更可气的,是老大说刘大方拉屎要比别人的臭十倍,因而时间要缩短一半,刘大方要在他的口令中完成,“蹲——擦—一起—一”,整个过程不超过三十秒钟。
犯人要把狱警叫作“管教”,每个号都有一个指定的管教,一般定时地把号里的牢头叫出去,了解情况。这天,负责5号的曹管教把老大叫出去,回来后,老大显然获得了关于刘大方的最新情报。“新来的,你的问题想清楚了没有?”他问道。刘大方说:“我没什么问题。”老大惊讶地叫了起来;“哈,这么说是公安局冤枉你了?”刘大方说:“过几天出去,自然就清楚了。”老大和众犯人差点没乐死:“你们听,他说什么?过两天出去。”老大叫一个犯人:“老虎,说说你是为啥进来的?”“在汽车站偷了一个包。”“把你关了几天了?”“五个月零十八天。”老大又叫另一个犯人:“死孩子,你他妈是为啥进的氓流站?”“在百货公司摸了一个娘们儿的那个。”“关了多久了?”“九个月了。”老大冲撇拉疙瘩一指:“你犯的啥事?”撇拉疙瘩一咧嘴:“上支书老婆的炕呗。”“在这屋呆了多长时间?”“不长,才三月,可在这氓流站呆了有两年半了。”老大冲刘大方说:“你小子犯的罪,我今儿个弄清楚了,可比他们的都大,你还装傻充愣哩,这么说吧,你要是两年之内能从儿走出去,我管你叫爹。”
刘大方不再理他,每天听着过道的脚步声,等着有人开门,说:“刘大方,出来,抓错人了。”他以为这是第二天就实现的梦,然而,等了两个星期,才终于有一天,门开了,一个戴眼镜的人叫他的名,有值班管教陪着。刘大方一个箭步窜出门去,不料却挨了值班管教的一g子:“c你妈的,慌张啥?”戴眼镜那人说:“你就是刘大方?”上上下下把他打量一番,尖着嗓子说:“瞅瞅你这份德行。”刘大方以为是放自己出去,心里只是激动,并不在意,快步跟着那个人往外走。穿过门d,那人带他往左拐去,进到另一个四合院,刘大方注意到有一棵樱桃树,决要开花了。他深深地呼吸了一下,感觉到心中充满了春意,眼睛里竟湿润了。“朝霞啊,等着,我就要自由了,要去看你了。”他这样对自己说,舌头尖几乎尝到了自由空气中有一丝甜意。跟那人顺着一排房的窗下走过时,刘大方注意到每间屋子里都有犯人在对穿警服或便服的人说话。走进尽头的一间屋子,戴眼镜的人在一张写字桌后面坐下,让刘大方坐在门边的一张椅子上。那椅子紧挨着墙,坐着不舒服,刘大方想把它拉正,却发现它是固定在水泥地上的。后来他才能推想出:,是怕犯人在审讯员不注意时,抄起椅子砸到人家的头上,因而这里不光椅子,任何可以投掷伤人的东西都是固定的,犯人旁边小桌上的钢笔和墨水瓶都用铁丝拴住。戴眼镜的人叫付提审,是刘大方后来才知道的,而他开头不说自己是谁,为什么有权要刘大方老老实实坐在那里听他的审讯。
“知道为什么抓你来吗?”付提审问。刘大方说:“我们教导主任诬陷。”付提审说:“诬陷?他怎么不诬陷我呢?还是你有事让人诬陷?”他一边说,一边翻着材料,显然并不特别重视这个话题。“你有女朋友吗?”他突然问,抬起了眼睛。刘大方一定是浑身抖了一下,付提审就在他的笔记本上写道:“刘是一个神经质的人,对关于其女友的话题特别敏感。”刘大方的眼睛瞪了好一会儿,才回答说:“不是女朋友,是未婚妻。”付提审头一偏,目光斜斜地从眼镜后s出,又把刘大方打量一番。“你把qg的受害者叫作未婚妻吗?”他这样问。刘大方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你、你把话说明白。”他的脸色从来没有这样可怕过。付提审很满意自己的这一手,在工作日记上,他写过这样一句话:“让对手心神大乱,成功就有了一半。”当下,他决定扩大战果,就更明确地说:“你不要再做梦了,刘大方,现在,有人千你qgyòu_nǚ,要是说不清楚,今天你是别想活着出去了。”
刘大方的手下意识地抓住了桌角,好像地球突然转得太快,他受不了。本能就像一个警铃一样,在他的脑海里声嘶力竭地叫了起来。今天他出不去了,而且,直到永远,这就是他的全部感觉。豆大的汗珠从头发里流出,他的两条手臂竟有麻木的感触,好像现在他是坐在电门上,每一根神经都有巨大的电流在通过,使他不能不颤抖。付提审很感兴趣地看着他,为对手的不堪一击而庆幸。“到底是年轻,换了老流氓怎么也得抗一抗,”他这样想。“你也别害怕,”他说,“既然干了,怕又有什么用?把事实都说出来,我们可以给你一条出路。我们的政策你是知道的,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现在,这是你唯一的机会了,懂吗?”
“不懂,”刘大方突然以极低的口音说,“我一分一毫都不懂。”他让自己平静,再平静,他天生的冰冷的性格,此时使他面部的骨头显得邦邦硬,表情也淡薄薄了一层霜。他的脑筋飞快地转着:“事情严重,一切都超出了想象,天啊,这就是噩梦吗?”付提审不动声色,从桌下拿出一个东西,放到桌面上,打开,一阵喀嚓嚓的噪音,不一会儿,传送出一种奇怪的、时断时续的人的对话。刘大方看着这台录音机,心头顿时雪亮。全县目前可能只有这么一台微型机子,却象厄运一样紧追着他不放。他知道付提审正在观察他的脸色,然而,他已经不在乎。他无比激动地站起来,一下子扑到桌子边,把付提审吓坏了,以为他要拚命。“这是陷害!”他不顾一切地大叫,“是王朝和的陷害!”门口冲进来一个警察,但刘大方已经恢复平静了,又坐回了自己的椅子。付提审挥挥手,示意那警察回去。“你说是陷害,好,”付提审说,“那你就把当时的经过详细说一说,看看到底是陷害,还是你罪大恶极。”刘大方就把那天的故事又重复了一遍。“我跟王朝霞现在已经订婚,说我qg她,这不是开玩笑吗?”他这样结束道。付提审说:“首先,王家现在不承认跟你订婚的事了,说那是他们女儿被迫的,被骗的。第二,夫妻之间,不情愿的性j也算qg,这点,你恐怕还不知道吧?第三,即使王朝霞是自愿的,当时她只有十五岁,按照法律,应算yòu_nǚ。现在我教你一条法律:跟yòu_nǚ发生性关系,不管她愿不愿意,也不管你干没干上,只要你把###掏了出来,碰到了她的y部,就算qg。”
刘大方做梦也没想到,有一天会有人说他qg,而且j的是王朝霞。他坐在那里,多么想大哭一场。他说:“我长这么大,就摸过一个女孩儿,就是王朝霞,而我就摸过她一个地方,就是她的手。请问,这是qg吗?”刘大方没想到付提审的回答是这样:“那要看怎么说了。具体事实要做具体分析。在你这个案子里,有好多复杂的因素,我们哪一条都不能忽略,比如说摸一下手,亲一下嘴,这可能是正常的事,也可能正是qg作案的前奏,或者,说不定正是它的过程本身呢。”然后,又一步一步地要刘大方把那天的事再说一遍,又一遍,把刘大方自打认识王朝霞以来,所有跟她说过的话,做过的事都要回忆起来;刘大方最后再也受不了,闭上嘴巴,什么也不说了。付提审连问带记也累得不行,就决定告一段落,要刘大方回去再好好想想,有了结果,随时找他。“就说找付提审—。”他告诉他。让刘大方在审讯记录上按了手印,付提审就把刘大方送回了5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