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笛响了,杨俐走过去关掉瓦斯,将开水盛入玻璃壶中。
对呀,上次他问过她是否一个人住时她只说到有个妹妹,根本没提到丈夫。如果她 有丈夫怎么可能住在娘家,他太大意了。
搞了半天,心酸都是多余的。
季圣理的唇角缓缓绽出一抹笑。
杨俐叹息,踮脚想拿壁柜内的茶杯。他不会看不起她吧?离婚的身份确实曾让她遭 遇不少不合理的对待,特别是一些莫名其妙的奚落与怜悯,她不希望季圣理也和那些人 一样,用偏差的眼光看她。
身后窜出一只手,轻易替她端下了杯组。
“谢谢。”她转过身,差点就撞上魁伟的身体!她不知道他站得这么近,下巴就在 她额前,她瞪着他的胸膛,仰起头,和一双深邃明灿的眸子对个正着。她不自主地红了 脸,空间太狭近了,杨俐退后一步抵到柜子,但距离并没有因此拉远,她笑了笑,季圣 理也是。
“给我吧。”她接过杯盘,他则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
她刚放下杯子,肩膀便被拍了一下,轻轻地。她回头,一袭y影笼落,他弯身薄印 了她的嘴唇。
“跟我交往,好吗?”他的声音低柔,宛若咏叹。
那个幸运而又不懂珍惜的男人,季圣理感激他!
???什么?
“你……你别开玩笑!”她捂着嘴。
“你有其他男友了?”
“我没有。”她坦白招认。
他笑得舒坦。“那我们就可以试试。”
她发傻了,怔怔看他求爱的脸,不晓得怎会走到这一格来,猛然伸手推开他过近的 身躯。“你清不清楚自己在说什么?”
“跟我交往,好吗?”他重复。
“你……我二十九岁了。”
“我知道。”
这是不是太离谱了,她脸好红,慌然失措,其被吓住了。“我们才第二次见面而已 ,你开这种玩笑实在不好。”她不相信季圣理说真的,他一定是在胡闹。
他一脸认真。“我没那么无聊。”
那她一定是碰上火车头了,才有这么冲劲的手法。杨俐可遇到难题,不知该拿季圣 理怎么办。
“想什么?”尹芳能见她心不在焉的,连画码都排错了。
“啊,惨了。”杨俐回过神,连忙更正。
尹芳能过来帮她。“怎么啦你?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很诡异喔。”
“想一点事,不小心闪神了。”真该糟。她居然为了他整天心烦意乱,倒像个痴傻 的小女生,杨俐不禁懊恼。
“什么事?跟男人有关的话可以问我。”
“老板!”
尹芳能挑眉。“又哪一个青年艺术家跟你示爱了是不是?不错呀,别老是拒绝人嘛 。”
“没这回事。”
“那你有什么好恼的。”除此之外她没见过杨俐有不开朗的时候,她是那种知足常 乐的最佳典范。
“我……”她记得尹芳能的先生也小她两岁。“尹姐,请教你一个问题好不好?”
“尽管问啊。”
“男人,为什么有的男人会欣赏年纪比自己大的女性?”
“这个嘛——”她很慎重地思考所有答案。“女人年纪愈大愈有母性呀,愈温柔愈 具魅力,大方、热情、性感……你看雷诺瓦的笔,画成熟的女人远比少女来得美丽。”
她笑笑。“我老公是这么告诉我的,他最爱我的热情如火!”尹芳能的先生是个画 家,从法国回来的,专长是色彩浓艳的人体画。
杨俐可听得耳根子都红了。“就只有这样?”
“这样还”只有“?男人喜欢女人,除了这些之外还能有什么?”
是吗?那季圣理是喜欢她哪一点?她百思不解。
她实在是没有必要这么烦恼的,诚如尹芳能所言,杨俐身边并不缺乏追求者,她大 可依循前例用歉意的微笑将他淘汰出局。
只是杨俐不想这么做。
对他的告白,她一点反感都没有。
第三章
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既然她是单身,大好机会岂能错过,当然要先 下手为强。
所以季圣理又来了。
不过他在门外徘徊,他知道自己吓到了杨俐,而她没有善意的回应也令他备感挫折 。
她哪里明白他心情的起伏变化呢?从初见的心动、失落,到重燃希望,就像洗了一 场三温暖,如果现下有机会不把握,他会觉得自己更像傻瓜。他作了决定,若是杨俐不 理他还可以耍点小手段,图筒里的设计图就是最好的借口。
正当季圣理狡猾地盘算时,一只小手拉了拉他裤管,响起青稚的童音。“,你找谁 ?”
他低头,看到身边站了个小男生,身长大约只到他的腰际,穿着整齐的棉衫和外套 ,手里则提了只小袋子。他的脸蛋白白净净的,唇红齿白双眉飞扬,一对杏圆的眼睛倒 是似曾相识,正仰着小脸问他话。
季圣理很快就认出来像杨俐,这是恩恩?
他笑了,运气很好呀,要赢得妈妈的欢心先从收买小朋友开始。看他一张聪明相, 一定可以帮上他的忙。
他蹲下身子与恩恩同高,好生有礼地问道:“ㄉ□□ㄉ□□,妈妈在不在家?”
恩恩却警戒地看他亲切的容颜。“如果我说不在,你是不是会绑架我?”
绑架?季圣理一愣。“当然不会。”
他小嘴一撇。“坏人都嘛这么说。”
“叔叔是好人。”
恩恩往旁退开一步,保持安全距离。
他长得很邪恶吗?还是这小孩社会新闻看多了?
“我找妈妈有事。”
“你在这边站了好久,都不按门铃。”
“我……不好意思。”他耐住性子,好烂的解释。
“娘娘腔才会不好意思。”小小的脑袋瓜不知又从哪学来这一句。
季圣理顿觉前景绝无他想象的美好,这个小孩子很不容易应付。
“你妈不在?”他不嗦了。
“在呀。”恩恩说,推开大门进屋就嚷:“妈!外面有个人好奇怪喔,你快来!”
怪小孩!季圣理跟在后头。
杨俐出来见到是他,愣了一下,拍拍恩恩。“不要胡说,他是帮外公盖房子的叔叔 。”
恩恩转过身,狐疑地打量。
看吧!季圣理用眼神跟他炫耀。
“要叫人喔!”
“叔叔好。”
“好!”他眉开眼笑,拉近生疏的隔阂。
“叔叔下次不要在屋子外面走来走去了,会被当成坏人。”
“走来走去?”
“呃……”他有点尴尬。“我来得突然,怕你不在。”季圣理扫了恩恩一眼,他却 没事人地往客厅沙发坐下。
“进来吧。”杨俐说。
他接过她递上的拖鞋,一倾身和杨俐仰起的面颊摩擦。她惊颤,看了他一眼,眼里 掺着些许复杂,转身走进厨房。
“我带了蛋糕。”他跟进去,放到桌上。
“谢谢。”
他站在流理台边看她洗碗,清泻的水柱滑过她的指间,季圣理将手背到身后。“上 次的茶水没喝到,今天还可以要吗?”
她低着头回道:“好啊。”
“我帮你。”
“不用了,我来就好,你去坐嘛。”
他静了,倚住屋墙。“你在躲我?”
杨俐停下动作,勉强点头。
“上次我太鲁莽了。”他认罪。
“我想,你不是认真的?”她问,心绪却在乱窜。
“我当然是。难道你一直在怀疑?”他以为自己的态度很诚恳,她竟当他是说笑?
“我——”
“你讨厌我吗?”
杨俐不答,这教她怎么答?她当然不讨厌他,可是说出来岂不等于间接接受了,那 可不行。
“你……唉,你看到恩恩了,我有这么大的儿子,我们不可能的,你还是专心盖房 子就好,别再寻我开心了。”
季圣理攒眉,靠近她。“我是真心的。”
已经很久很久,杨俐以为自己不会再有这样心动的感觉。可是现在,季圣理的声音 竟又让所有的凉意回温。
天,他小了她整整五岁!
“你不讨厌我吧?只要你不讨厌我,我们就可以试试。”他说。
“不行!”
他脸一沉,很受伤。
“我是说……这太快了,而且我……我……”她十分困扰。“我根本不了解你,你 也是呀!”
“所以我希望能尝试。”
“你——”
“这样吧,我们打个赌。”
“什么?”
他眼一斜,望向客厅,勾起一抹淘气的笑。“我跟恩恩玩个游戏,若是赢了,你就 点头。”
“啊?”
“他看起来很聪明,我一定会努力的。”
怎么行,哪有这样算的!杨俐伸手拉他,季圣理却像风一样卷开了。
他够诈!要赢个六岁小孩还不容易,动动手指就扳倒他了,要不唬弄一下也能成事 ,顺便还可以培养感情。季圣理走到恩恩旁边,挨着他坐下,恩恩睨他一眼,继续专心 涂抹画册。
“恩恩,告诉叔叔你的名字好不好?”
“温恩纬。”
“纬度的纬,还是伟人的伟?”
“温恩纬的纬。”他还不太认识自己的名字。“叔叔呢?”
“季圣理,如果你叫我季叔我会很开心。”
“季叔。”
好乖!“恩恩,你有没有电玩或是别的玩具什么的,跟我玩好不好?”
叔叔要陪他玩?在家一直挺缺玩伴的恩恩眼睛亮了。“我有”劈哩啪啦“。”
劈哩啪啦,什么东东?
恩恩从方才提的小袋里拿出纸盒,倒出一堆小木条。“跟茉茉借的,我今天已经在 她家玩了一下午,很有趣喔。”换季圣理的眼睛发亮,呵呵。“恩恩,这个叫”叠叠乐 “。”
大人或小孩,一到四、五个人都可以参加,是非常大众化的玩具。把小木条四支一 组,以直横交错堆成正方形的实心高塔,规则为轮流抽出木条,先破坏了平衡使塔身颓 塌的人便输了。
跟专研结构的建筑师玩这个,无疑是自取其辱。
他实在不忍欺负小孩。“恩恩,我们就玩这个。”
杨俐过来,就见一大一小正分工合作叠着小木条。
“你不能这样——”
“妈,叔叔陪我玩这个耶!”恩恩兴奋地说,一边指着眼前完成的高塔。
“恩恩,叔叔是要跟你比赛。”
“好啊!”
儿子快乐的表情把杨俐的话都挡住了,她知道这时候扫了玩兴他肯定是要失望的。
可是、可是这关系她的幸福,用一个叠叠乐决定……“你就坐下来观战吧。”季圣 理拉她。杨俐眉儿微拧,却见他脸上掩不住的笑意。
这个人怎么回事?说风就是雨,也不等人家的反应。这下可好,恩恩才六岁,不可 能赢的。
“放心,我会手下留情。”季圣理偏过头,一个潇洒的眼神,把杨俐看怔了。
意思就是他会让恩恩输,但是不会输得太难看!结果还是一样的。
“那我先来!”恩恩抢先开始,一出手便把接近底部的梁柱抽开,马上出现一栋不 合格的危楼。
哈,小孩就是小孩,没有常识。季圣理得意地从最安全的上层下手,恩恩再抽开一 根,他继续在上面进行,塔身却不意晃了一下。赫!他屏气,看对手一眼。
“叔叔,快一点。”
运气吧。一个小鬼怎么会想到故意使塔身不稳,把倒塌的危机留给下一个人?季圣 理小心地抽开。
“换我了!”恩恩接着东挖西钻,全都贴着支撑点,两人一来一往,很快只剩下残 余的骨架。
原本想占小孩子便宜的季圣理这才惊觉打错了算盘,他不笨嘛,不光长了张聪明相 而已,简直机灵得离谱。“你儿子很有玩建筑的天分。”长大还可以去做土木,或者拆 大楼。
“真的吗?恩恩加油!”杨俐愈看也发现儿子厉害,跟着觉得好玩起来,拍手给他 鼓励。
“叔叔输了请我吃炸j。”换恩恩得意了,这个年轻叔叔满呆的,可以揩油。
“温恩纬,不可以随便跟人家要东西!”杨俐可不让他放肆。
“我不会输的。”没人加油只好自己打气,他望向杨俐。“我要是输了你会不会失 望?”
“我……”他热切的眼神乞她垂怜似的。“你也加油吧。”她安慰他。
“好!”他振奋精神,瞪着结构仔细观察,终于找到还有两根可以移开,除此之外 其他的木条只要动到都是必塌无疑,季圣理谨慎地抽出其中一根,塔身又晃了一下…… 好险,没事。
这小孩眼睛不会那么利吧,他祈祷。恩恩要是真找得到就太邪门了。“喏,该你。 ”
恩恩上下左右看看,碰了一根,他差点偷笑,可是小手又移向旁边。这下,季圣理 傻眼了,怔愣看他抽取木条。
“喂,你确定你选对了?”
恩恩犹豫一下,考虑几秒,继续动作。
完了!
季圣理抓着头,难以置信自己就要败在一个小鬼手中,没有后路了,他凝视面前稚 气可爱的小脸,忽然大声叫道:“恩恩!”
“干嘛?”
“我做你爹地好不好?”
劈哩啪啦!
赢了。
???怎么想,杨俐都觉得被季圣理骗了。
“手伸出来。”他靠到她身边。
她依言摊开掌心,得到一枚小小的心型胸针,颜色很像粉红色的果冻。“哪来的? ”
“刚刚经过速食店外面,在义卖这个,我看了可爱就买一个,喜欢吗?”
她点点头,在手中把玩着。
“喜欢的话,我的心也送给你。”季圣理说,贴近她的脸低呵着气。
这种甜言蜜语她不是没有听过,却还是禁不住脸红了,让杨俐觉得自己很没有长进 。
她侧首看了季圣理,正好撞上他挺直的鼻尖,两人对着眼,情愫就在这瞬间滋生。
“我帮你别上。”他自动拉过她的衣服,在她胸前动起手脚来,然后爱慕地欣赏自 己的杰作,酒红色的羊毛外套配上淡淡的粉红恰好。
自从很不名誉地赢了比赛后,季圣理便自动成了家里的常客,自动帮她修水管补花 墙,自动和她交往……杨俐连说不的机会都没有。面对这男人的一腔热意,她也弄不清 楚自己今年是犯了哪株桃花。
没错,他们现在在“试试”了。
这对杨俐实在有点不可思议,她和季圣理怎么看都不像会凑在一起的人,偏他的热 就像熔炉,化得人也迷迷糊糊,拼不出一丝反驳的意志。
莫非真让阿优说中了,那她会不会笑她“假公济私”?杨俐好难为情。
季圣理手指勾着她衣领,陶醉地看她思考的迷人表情,动了动,拉回混浊的思绪。
“在想什么?”
“我在想你有没有别的女朋友。”
“当然没有。”要是有他怎么可能对她下手。
“为什么?你的条件很好。”
“哪有?”他说,眉毛却挑得高高的。
“有啊。长得俊,有前途,个性又温柔——”
“谢谢你!”
发现他是拐着弯要她赞美,杨俐问声,半晌才道:“你的优点你自己很清楚。”
“好条件不是择偶的理由。”季圣理耸耸肩。“不过也对,我的条件好,所以在等 一个好女人。”
好女人?她?
“我离过婚了。”她认为有必要再提醒他一次,以免他作出任何不智决定。
“我知道,我看到证据了。”这个证据正在一旁吃炸j。
“你……真的很奇怪。”
“那就请你喜欢我的奇怪吧。”他的手移至她双肩,拢上滑亮的短发,把杨俐圈进 胸怀辖区,她想不正视他都不行。
她端望季圣理,心口是颤颤热热地,跃动加速,七年前熟悉过的感觉。
他微笑,吻上她光洁的额颜。是的,他们可以尝试,可以的。
不过还有一个问题——“借过!”恩恩脚板一蹬,小小的身子硬是挤了进来,塞到 季圣理和杨俐之间,五百瓦的大灯泡。
“嘿,很冷吗?”差点漏掉他。
恩恩给了季圣理一个很不友善的眼神,转身朝杨俐张手。“妈妈抱。”
“叔叔也可以抱你呀。”他可得跟恩恩打好关系才行。
恩恩嘴一扁,不屑的表情。“我再也不相信坏人的话了!”
居然使诈,他对季圣理的好印象全破灭了。他想当他的爹地,那不是要抢他妈咪, 做儿子的危机意识涌起。
“你也吃了我的炸j嘛,咱们打平。”还在记恨哪,他求和。
“不要!”他本来就输了。
好!“恩恩,我教你两句成语,”兵不厌诈“以及”吃人嘴软“,很好用的,一定 要记住。”
“我没读书,听不懂。”
少来!
“恩恩来。”杨俐抱他坐到自己大腿上,看得季圣理好忌妒,故意惹他。
“羞羞脸,念大班了还要妈妈疼。”
“你刚刚还不是偷亲她,我看到了。”
“恩恩!”杨俐惊呼,他看到了?她在儿子面前上演亲热镜头?
“妈,口水臭臭,我替你擦干净。”他拉着袖子抹她额脸。
擦什么擦,根本没亲到,都是他c的花!
“因为我要追她。”季圣理大方地说。
“可是我不用新爹地了。”恩恩说。
“是吗?我很不错哟,很疼小孩喔。”
“你看起来很笨。”
季圣理嘴一垮,倒是杨俐忍不住笑了。
这小鬼对他有成见。“我会多花一些时间和你相处的,恩恩,你一定会喜欢我。咱 们再来比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