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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兹将此人法名记载于下,唯愿永生永世,此密函无须见于天日之下矣……”
念完了最后一句,大总统预备要宣读那个名字,但随着信纸展开,我却看见七名公证人眼中一起露出错愕之色,顿时心叫不妙,这些公证人心里都有了准备,如果那个法名是心禅,他们绝不会讶异,现在会有这种表情,莫非信上写着别人的名字?
上任掌门最后遗下的男弟子只有两名,如果不是心禅,难道是……心灯?
刹那之间,我脑海中闪过无数念头,就听见大总统在短暂停顿后,大声念出了那个法名。
“心剑!”
全场群众鼓噪如雷中,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觉得再没有什么事会比这更荒唐了,就算公证人读出的名字是心灯,我都不会如此震惊,但……心剑?
心剑神尼?这怎么有可能了?
坦白说,心剑神尼妖里妖气,没事看胸部来认人,说她是来自伊斯塔的妖人,还真有几分像,可是,现在这密函关她什么事了。当初至善明明说过,从伊斯塔逃来的叛徒是个男人,密函中也说那是个男弟子,既然是男弟子,自然就是和尚和居士,和尼姑有什么关系了?
我脑里一片混乱,转头望去,发现阿雪、霓虹都是相顾骇然,被这出乎意料的打击给弄乱了阵脚。迅速让自己冷静下来,是我唯一可以做的事,而在失去这一张王牌后,我更发现自己思维里的一个大问题。
不错,那个伊斯塔的叛徒,有足够动机弑师掩藏身分,但说到底,我们并没有证据可以证明杀害前任掌门的凶手,一定就是那个伊斯塔的叛徒啊!就算烽火干坤圈内的秘密揭晓,那个伊斯塔叛徒的身分曝光,这也不过证明了他的出身,并无法证明他为此弑师啊。
假如被念出来的名字是心禅,一切由于太过顺理成章,没有人会提出怀疑,但是当念出来的名字换成心剑,我们之前太过一厢情愿的想法,就从最根基的底部开始崩溃。
(没可能的,为什么不是心禅呢?一定是他的,那么多的证据,每一个都指向他,一定是他!难道……公证人偷偷换了密函?或是心禅之前已经调换了烽火干坤圈内的……〕无数念头在脑内纷至沓来,但我的理性却迅速将之一一否定。各项不利因子,我事先早已防范妥当,绝无可能发生舞弊情形,公证人如果念出的名字是心剑,字条上写的字就一定是心剑。
如果伊斯塔的叛徒真是心剑神尼……
我心头陡然泛起一丝寒意,回头把整件事想过一次,从南蛮蛇族的窃听开始,萨拉城内莱恩遇刺身亡、封灵岛上至善遗命、大赛车期间的种种,越是深思,就觉得内中越有可疑之处,许多很明显的破绽,之前我根本视而不见,从未发觉,隐隐约约之间,我们可能已经陷入了某个大圈套而不自知。
(难道……是黑龙会……或者心禅他……
心里的感觉一片彷徨,我试图在同伴的脸上找些东西,只见阿雪满面仓皇,不知所措地朝我看来心灯居士一脸y沉,显是没料到信中所载的秘密会是如此。羽虹却是一副悲愤欲狂的表情,眼中的怒火,像是随时都会烧出来。
至于我们身后的那一大票杂碎,则是议论纷纷,菜市场般鼓噪,一下子说密函有问题,一下子说心剑神尼该给个交代,一下子又有人卖弄先见之明,表示早就相信心禅方丈德高望重,绝不会是y谋颠覆慈航静殿的歹徒。
群众的情绪,是一种最难搞的东西,当这些言论发展到最后,我甚至感觉到一股强烈的不满与敌意,正直指我们这一行人的背后而来。失去证据的指控者,地位就和过街老鼠没什么两样,后头那群杂碎大失面子之余,正急着想找台阶下,如果我不能有效转移他们的注意,马上就要大祸临头。
“阿弥陀佛!”
在这绝对不妙的窘境中,一声浑厚的佛号唱颂,压下全场的鼓噪声,解救了我的危机,而作出这义行义举的好人,赫然就是端坐蒲团上的心禅大师。
真奇怪,他的慈眉善目现在看来,就真是一副大大好人的模样,再也不像伪君子了。
“诸位施主远道而来,实是辛苦,如今误会已然澄清,请诸位施主往菩提水阁稍事歇息,接受敝寺款待,以慰各位远来辛苦。”
心禅朗声说完,朝我们这边望来,对着心灯居士微笑道:“师弟,善缘孽缘,一念之间,今日之事如此了结,不晓得你以为如何?”
被这一问,心灯居士的脸色,自然是说多难看就有多难看,而我下巴快听得掉下来,这么天大的事,居然这么一句话就可以了结?心禅老贼秃如果不是大j大恶,就一定是软弱可欺到了极点,换做是在其它门派,都已经闹到这么大场面,别说善了,就算秋后算帐牺牲个几百条人命,都是极为平常的事,而他居然笑咪咪的好像没事人一样?
不过,现在的情形明显失控,我们手中筹码尽失,无论之后与心禅是敌是友,都需要一段时间的沉淀整理,难得心禅老秃烧坏脑袋,肯放我们一马,我自然是求之不得,拉拉阿雪的衣袖,就想往旁边撤退下去。
“住口!你以为你一个人可以永远只手遮天吗?你错了!”
全场群众不在鼓噪着慢慢离开,突然一声怒斥压下所有杂音,尽管声音不是很大,但内中所蕴含的悲痛与愤怒,却在入耳瞬间震撼了所有人的心情,让人们不约而同地停住脚步,回过头来,望向那个满脸清泪,悲愤不已的少女。
“就算天下人被你蒙蔽一时,但天道恢恢,疏而不漏,你干下的坏事不会没人知道。心禅师伯,你为了自己的邪欲,辣手弑师,难道真的连一点愧疚都没有吗?”
这个时候的羽虹,何止是一名追求正义的殉道者,简直就是孤立在海边的石像,面对滔天海潮如万马千军般涌来,她也无畏无惧,冷眼横看千夫指。这种大无畏的勇气,确实是非常了不起的情c,就连心禅都为之色变,用担忧的眼光望向这名师侄,但在眼下这种时候,我觉得除了勇气之外,我们也同样需要看透真实的智慧。
“阿虹,你冷静下来,我们今天先……”
抓着羽虹的手,我在她耳边低声说话,想要先拉她离开现场,不过羽虹却一下甩脱了我的手,指着心禅,正气凛然地斥责。
这时,全场的群众都被她撩起怒气,为了弥补先前的过错,那些立场摇摆不定的墙头草开始反过来大骂羽虹,要她别再诋毁心禅大师的清誉。羽虹外和内刚的个性,一向是遇强越强,这种足以令普通人崩溃的压力,却只会更激发她的韧性,固执地想要铲j除恶。
我不能说羽虹有什么不对,因为再没有什么人比我清楚,羽虹为了追缉这个案子,费了多少心血、承受多大压力,几乎到了付出一切的地步。要是没办法在这里揭穿心禅的假面具,这一年多来日日夜夜被黑龙会追杀的提心吊胆,还有对正义的坚持与理念,全都会失去意义,这对羽虹而言,是太过沉重的打击。
但即使羽虹的指责是真,我们也没有证据支持,更别说我现在已经开始怀疑,到底哪方是对、哪方是错,正邪善恶的分际,整个模糊乱掉了,当一个人看不清楚自己的前路,就不该在这时候盲目奔跑。
这些话羽虹肯定听不进去,如果要制止她,最理想的方法就是使用地狱y神,利用主奴之间的绝对驾御力,让她痛晕过去,就不会在这里闹场。可是此刻的羽虹就象溺水之人,随便一截浮木都可以看做是救命希望,就在这股动力下,她选择使用一张已经被我宣告废弃的牌,而我的阻止已晚了一步。
“心禅师伯!十八年前,你密访伊斯塔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情,现在该不会说你完全不记得了吧?”
就我自己的想法,茅延安昨晚说的那些事,只是他一面之词,没有任何人可以出来作证,就算说了也没有用,然而,羽虹这句话一说出口,不仅端坐蒲团上的心禅脸色大变,就连站在公证人队伍中的几名老僧都身躯一震,察觉到这点的我,心中重新燃起一丝希望。
但我所料不到的一点是,心禅脸色大变后,一反之前的温和镇定,竟不让羽虹有再次说话的机会,遥遥一掌猛朝羽虹击来,想要杀人灭口!
第六章 亲痛仇快 枭雄反目
以前除了觉得心禅城府很深,狡狯j恶外,对他的武功倒不觉得特别有威胁,但这次他老猫烧须,一下情急出手,掌腕一翻便掀起大风,恍若天地风云变色般朝我们卷来,这才令我对这老秃的武功暗自心惊,重生敬意。
不过,我很快就发现到不对,因为心禅的这一掌纯属柔劲,虽然来势甚强,却毫无杀意,如果打中,最多也就是把羽虹击晕,没有什么实质伤害,更何况他这一击根本就碰不到羽虹身上。
“住手!”
八名慈航静殿的长老高僧同时跃出,身法好快,一下子就阻拦在心禅的掌力之前,四人合力化消了他这一掌,跟着四人拦挡在他之前,四人拦阻在同样想出手救援的心灯之前,把攻、救两方一起截住。
“今日之事,关系重大,在事实真相水落石出之前,任何人都不能过来干预!纵是方丈也无例外。”
八名看来风吹会倒的老僧,这时竟象是怒眉腾腾的阿罗汉,发出好强的气势,围成一个圈子,将我和羽虹、羽霓、阿雪、紫罗兰保卫在内,口颂佛号,阻止任何人靠近过来,以绝对公正的立场,要让羽虹把话说完。
这些老僧明显辈分极高,搞不好还是心禅的师伯、师叔,这样子站了出来,心禅也不敢擅闯,而羽虹一看得到强援,精神大振,信心陡然增加百倍,扬声吐气,将她所知道的事清楚交代。
“十八年前,心禅师伯秘密出访伊斯塔,将一封师祖亲笔的书信转交伊斯塔高层,当时,他邂逅了一名女子……”
羽虹口中说出的秘密,正是昨晚茅延安所说的往事,只不过茅延安从头到尾只说“我朋友”、“那个男人”却对当事人姓名只字不提,一副彼此心照不宣的样子。
故事的内容其实没有多少新意,而且非常老套,出使伊斯塔的男人,与一名妖女一见钟情,相互吸引,当伊斯塔高层意图加害男主角,那名妖女倒戈相向,阵前叛逃,与男主角一同逃出伊斯塔,双方一路上情投意合,只羡鸳鸯不羡仙。
美好的时光过得特别快,尤其是在回到慈航静殿以后,男主角的师父大发雷霆,为了弟子的远大前程,他与妖女一刀两断。男主角难违师命,忍痛割舍了这段感情,但却是欲断难断,一直与妖女藕断丝连,维持着来往,而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件事最后还是被师父给知道,引发更严重的后果。
在一次男主角与妖女的私会中,盛怒的师父突然出现,要亲手格毙妖女,男主角为了救下情人,被迫与师父动手,进而演变成以二对一的大混战,最后在混乱中,男主角竟然亲手弑师,铸下大错。
这个故事老套不说,最糟糕的是全无真凭实据可查证,除非我们能够找到那个妖女,让她出来指证老情人,不然我们如何证明这些事并非编造,全是事实。
所以,茅延安说这故事时,我在窗外只是半信半疑,还是把胜算赌在烽火干坤圈之上。
我还依稀记得,茅延安在说完这故事时,沉默了好一阵子,最后哽咽着声音,说他这朋友一生为人正直,只是一时手误,这才铸下大错,其实本性并不坏,如果可能的话,法理不外乎人情,得饶人处且饶人,希望我们能够网开一面,放他朋友一条生路。
说实在话,我很难得看到不良中年用这么凝重的口吻说话,除了上次苦劝我斩断与妹妹星玫的孽缘外,就再也没有了。他这样的态度,多少也影响到我,让我下意识地不愿拿他所说的秘密当底牌,不过,情势人,最终还是让羽虹把这些秘密给说了出来。
事实证明,我大错特错了,本以为派不上用场的废牌,居然是一张致命的超级王牌。
当羽虹把整件事说完,心禅似乎知道大势已去,两道长眉垂下,闭目长叹,脸上表情又是痛苦,又是遗憾,却又有着一丝解脱,看上去竟像是瞬间老了几十年。
我看见这样的心禅,心里说不出的滋味,一方面如释重负,庆幸终于将胜利掌握在手中,一方面却又觉得事情似乎太过顺利,好像有什么很大的祸事即将发生。
唉……有时候,我真是痛恨自己的神准预感。特别是,每次都是好的不灵坏的灵……
就在我忐忑不安的当口,最恶劣的那个预感竟尔成真,拦护在我们身前的那四个老僧,竟然不约而同地一起转身,四双眼睛看似平静无波,但却蕴含看极深刻的哀痛与愤恨,誓言绝不与仇敌善罢罢休,是最棘手的一种眼神,而他们口中所喊出的话语,更是令我和羽虹当场呆住。
“……原来是你!”
“当年送密函给伊斯塔的使者,就只有你一个人。当年掌门原本想让你继承衣钵,却在圆寂前数日召集所有长老密会,当众表明要将方丈之位传予心禅师侄,原来就是为了这缘故。”
“心灯!你这欺师灭祖的大叛徒,连你徒弟都出面指证你,如今你还有何话说?”
我们身前、身后的八名老僧,异口同声地作出斥责,对象所指却不是心禅,而是被挡在我们身后的心灯居士。这变故来得突然,我们全然措手不及,震惊之余,我也非常想知道心灯居士要如何回答。
“呜哇!”
尚未转身,我耳里听到的回答就是两声濒死惨嚎,当我终于回转过身,眼前所看到的东西,就是两名本来站在我们身后戒护的老僧,被两记重掌给击中,他们不是没有防备,可是这两掌却来得太快、太重,震破他们浑厚的护身真气,更将他们垂垂老矣的枯瘦身躯拦腰打成两段,当场惨死。
而辣手杀毙两名老僧,在血雨中穿透封锁网而来的,是一个我们非常熟悉的男人。
既熟悉,却也陌生。
因为那张我早已看熟的温文俊脸上,有着我完全陌生的表情,那不只是凶残暴戾,更在沾染血花之后,看起来是那么样的狰狞,以致于我愣了一下,才认出这个男人的身分。
心灯居士!
羽虹全然无心的一席话,歪打正着地揭发了心灯居士的弑师罪行,令得慈航静殿诸长老愤而出手,要制裁这弑师逆徒,心灯居士眼见情形不妙,先发制人,全力出击,先击杀两名长老,跟着就闯入包围圈中,一掌扬起,竟是劈向羽虹。
“……师、师父!”
“畜生!帮着外人出卖我!”
筹谋良久的大计被揭穿,心灯居士怒不可抑,重重一掌朝羽虹劈下,而羽虹则像是接受不了这个事实,目光呆滞,整个人不避也不动,怔怔看着那一掌迎面劈下,如果不是身旁的我见机得快,一面召唤y兽出现,一面拉羽虹闪避,这一掌就要劈在她脸上了。
“阿虹,闪开啊!”
以我此时的魔力,召唤地狱y神还颇花时间,但召唤y兽却快得多,不过,在硕大y兽被心灯居士一掌震杀的瞬间,身为召唤者的我却发现了一个秘密:这一掌看似盛怒而发,威力强横,但其实没有多少力量,是在碰到y兽之后,才陡然爆发二重劲,将之震杀,如果直接劈在羽虹身上,估计会受点轻伤,也许会流血流得多一点,看起来很严重,却绝不会有什么大碍。
(他刻意留手了?为什么?真面目被揭发了,但……他对霓虹的爱护,或许不是假的吧,所以想要先打伤她们,不让她们参与接下来的战斗。
我脑中闪过许多难以求证的念头,而在我拉着羽虹退避同时,六名又惊又怒的老僧举掌推出,一起攻向心灯居士,但扯破假面具的心灯居士,再无保留,把他深藏多年的真正力量尽展出来。
直到这时候,我才晓得这个便宜师父的真正实力有多强悍。在六名慈航静殿长老级的高手围攻下,心灯居士虎吼一声,一身力量疯狂攀升,周身气流如海潮般涌向八方,竟然是最强者级数的第八级力量!
第八级力量的气浪冲击下,诸长老的联手不攻自破,心灯居士翻起一掌,打塌了一名老僧的胸膛,回手一爪,将一名老僧的头颅硬生生抓爆,顷刻之间连杀两人,第八级力量所向无敌,跟着的第三击,居然是遥遥向我击来。
这可不是劈向羽虹时候的那种耍花枪,掌力未至,光从心灯居士那满目怨毒的眼神,我就知道他是全心全意要杀我,怪异的是,这种极度仇恨的眼光,我竟然觉得好像在哪见过。
(唉,他整日戴着假面具做人,我j污他两个年轻漂亮的女弟子,他能看不能吃,一定早就气到吐血,现在不用再扮斯文君子,当然要杀我泄愤。
脑里这样想着,我全力退避,但第八级力量的一掌岂是易与,虽然避开掌劲主力,但被余劲扫中也足以致命,如果不是一道黑影闪电扑挡过来,为我接了这一下,我大概不会只有吐两口血就算了。
“阿雪!”
我本能地叫了出来,因为会为我做这种牺牲的人,怎么想都只有阿雪一个,但眼角一瞥,见到阿雪和羽霓被群僧阻断在数尺外,满脸焦急却抢不过来,而压在我身上的这个黑影体积庞大,还重得让我喘不过气,自然不可能是阿雪。
“紫、紫罗兰?”
我不敢置信伸看着这头奄奄一息的黑豹,它与我素来不亲,却在这关键时刻救了我一命,若非如此,我现在已经死在地上了。但是,这怎有可能?它不是一向都很讨厌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