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侍卫名至章,正是救了于海棠的侍卫。
他见大丫鬟笑容勉强,只当于海棠情况不好,语气更添急切,“我不放心于女史,所以过来看看。太医怎么说?于女史有没有大碍?”
神态关切真挚,不像是听见了刚才屋里谈话的样子。
大丫鬟暗松口气,敛去审视苦笑道:“姑娘无碍。太医留了两副安神补气的方子,说是可用可不用。”
她虽恼恨钱至章多事,却不能露在脸上,更不能得罪对方,边说边蹲身福礼,“多谢钱侍卫关心,也多谢钱侍卫救命之恩……”
钱至章闻言心头一热闪身跨进屋内,见于海棠靠坐在矮塌上脸色虚白,浓眉不由狠狠皱起。
对比这里的清冷,临时安置念甘然的厢房内,却有不少太医进出,更有周皇后等贵人坐镇。
钱至章眼底浮起不忿,脱口道:“你等着,我这就去求见姜贵妃,我会负责!”
你什么你!
坏人好事就罢了,难道还肖想着救命之恩以身相许吗!
大丫鬟气得发抖,不防钱至章擅自进屋,忙抢到矮塌前挡住于海棠,似羞恼似害怕,抖着唇打断道:“钱侍卫!”
“钱侍卫,海棠纵然身不由己,惟愿不连累钱侍卫。”于海棠不着痕迹地扯了扯大丫鬟的衣摆,抬头仰望钱至章,虚弱一笑,“钱侍卫几次舍身援手,海棠铭记于心。只想从此以后,能安安稳稳地做女官,也盼钱侍卫的前程名声,不因海棠而受牵连……”
钱至章看着她难掩酸楚的笑容,一时疼惜一时惭愧,咀嚼着身不由己、安安稳稳的话外意浓眉更皱,错开视线盯着大丫鬟,“姑娘之前请我帮忙传去宫外的那些闲话,并非于女史授意姑娘的,我猜得对不对?”
大丫鬟闻言似更害怕,闪躲着眼神道:“钱侍卫慎言。奴婢当时找您不过是闲聊家常,哪有什么闲话。”
她当然暗示过娥皇女英的闲话,但那都是钱至章“聪明”自己意会的,可不是她一字一句教的。
她越是逃避否认,钱至章越是肯定自己的猜测,不能明言怨怼姜贵妃,对于海棠的痛惜更甚,“姑娘不必再瞒我!于女史和单姑娘是好友,听说流言只会替单姑娘焦急担忧,岂会添油加醋地利用单姑娘的流言?一定是椒房殿授意姑娘,背着于女史放出闲话!
早前大盗掳人案闹得那样大,是不是也是椒房殿想让四皇子挣功劳,于女史不得已才出面?现在又想拉拢靖国公府,正经女儿舍不得送人做填房,就又将主意打到了于女史身上,是也不是!”
他不仅今天救了于海棠,也是时常护送于海棠出入宫廷的侍卫头领,更是早前救于海棠免于被人劫持,又随于海棠长跪椒房殿,为于海棠作证的那一个。
桩桩件件串联到一起,钱至章只恨自己为人臣子,不能替于海棠讨要公道,语气满是懊恼,“于女史一心只求安稳度日,又怎会去做女官?这女官,只怕也是有人容不下于女史,想借此将于女士挤出椒房殿,好一人独大!”
话外直指七皇女暗中捣鬼,才害于海棠做不成陪读。
大丫鬟垂眼咬唇,掩去嘴角险些藏不住的笑意。
钱至章见她默认,看向于海棠的眼中情不自禁透出怜爱,“于女史身不由己,我自然不会和那些人一样,也做出逼迫于女史身不由己的事。护卫宫中安危本是我的职责,我不该提什么负责不负责的混话,还请于女史原谅我方才失言。”
于海棠轻轻摇头,柔弱笑容不乏坚毅,“钱侍卫高义,海棠即感激又倾佩,何来怪罪何来原谅?只是海棠虽孤身无靠,却也不需要他人同情。”
她仿佛受尽屈辱,偏偏一身风骨丝毫不减。
钱至章肃然起敬,强压下心底不能对人言的情意,抱拳道:“于女史高洁,今后我必定仔细护卫于女史周全。今日之事,于女史才是最苦最难的那一个,外头若有什么风言风语,我也必定不会坐视不理!”
他似下定了什么决心,流连地深看于海棠一眼,转身大步离去。
“不知所谓!凭他有什么资格负责,也不想想家里早有妻妾儿女!”大丫鬟又好气又好笑,唾弃完钱至章,又忍不住遗憾道:“可惜这钱侍卫真真是个愣头青,不然钱家也是京中有数的官宦之家,姑娘若是能借此嫁入钱家,也没什么不好……”
宫中禁军并侍卫,多由勋贵官宦子弟选拨而出,钱至章的家世确实不错。
大丫鬟早看出钱至章的心意,否则怎会找上钱至章,放心让钱至章“帮忙”放出闲话。
爱慕者耿直而热忱,又是宫中侍卫,即能用又好用。
于海棠不甚在意,根本不将钱至章的“承诺”放在心上,重新靠回矮塌,面无表情道:“钱家虽好,比起靖国公府又算什么?”
她之前连徐月重的面都没见过,百般算计,无非是冲着徐月重的家世。
单凭单怀莎的只言片语,她就能想象出靖国公府是怎样一番锦衣玉食、富贵逼人的景象。
龙椅上的人会换,历经几朝的靖国公府却代代绵延不断、权势不减。
她谋的,是权贵地位、舒心日子,从来无关风月。
皇宫,四皇子,她通通看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