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客厅,将发出嘈杂声音的电视关掉,坐在冰凉的竹地板上,望着窗外青色的天空,若有所思。听见许思在盥洗间将衣服洗好,又拿电吹机吹了好久,才见她拿着自己的t恤出来。
红着脸仿佛要渗出血来,许思咬着嘴唇,闪躲的眼神波光四溢,几乎要将人心溶化掉,将t恤往张恪面前一递:“吹干了,你快穿上吧……”
t恤上留下皂粉的清香,张恪将t恤凑到鼻端狠狠的嗅了嗅,说道:“有许思姐的味道……”
“人小鬼大……”许思见长着一张稚气清秀的脸的张恪却学调情高手一样说话,差点要笑出声来,想到刚刚扑在他赤l的怀里痛哭了一场,又无端的羞涩。
张恪将t恤套身上,拍了拍胸口,“这里,下回也免费借给许思姐依靠。”
“谁稀罕!”许思见他继续胡搅蛮缠,白了他一眼,却见他色迷迷一付受用的样子,气恼的瞪了他一眼,心里对这个少年却萌生出奇异的情愫,心里想:他要能再大几岁,大概就能给我安慰吧?
张恪下了楼,站在公寓楼下,抬头注视着许思房间的方位,虽然看不见许思在看,他还是朝那里挥了挥手,过了一会儿,许思打开窗户,探出头来挥手告别。
第007章 有限的真相
张恪乘出租车赶回象山森林公园,从洗印店取回洗印好的照片与胶卷,又乘车返回市里,赶到家天已经完全黑了。
张知行坐在沙发上,y沉着脸:“你一整天去了哪里?”
张恪站在门口,心里想:难怪爸爸生气。得到叶新明传来唐学谦要他出去避一避的话,走与留的念头一直在爸爸的头脑挣扎不下。今天下午叔爷爷去逝的消息应该从老家传过来,这给了爸爸一个离开海州的借口,而自己却在这时候玩失踪,难怪他肚子里窝一肚子火。
“叔爷爷今天走了,我们一家要回东社给你叔爷爷办丧事,你一天不着家,去了哪里?”梁格珍站在丈夫的身后,等了大半天,中午也没见回家吃饭,同学家的电话都打遍了,她几乎要去报警了。
张恪站在门撇了撇嘴,看着脸色y沉的爸爸,说道:“为什么要离开海州,唐伯伯的事情,你们不想管了吗?”
“什么唐伯伯的事?”张知行让张恪这句话搞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你怎么一回来就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
张恪没有时间像搞猜谜游戏那样慢慢的揭开真相,也顾不上这是不是十六岁的自己应该说的话:“唐伯伯不是给隔离审查了吗?爸爸是怕省检查组接下来就要请你接受调查。别人都说唐伯伯有问题,就你坚持说唐伯伯没有问题,其他人就不会容你;但是要你昧着良心往唐伯伯身上泼污水,你会一辈子良心不安。怎么办?能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就好了,就算没有叶秘书带话,爸爸也会到东社避一避……”
“这些话谁教你说的?”张知行就像一只给踩中尾巴的猫一样,完全没有想到这番话还是十六岁的儿子说出来的。
“谁教我说的?家里这些年,发生的这些事,迎来送往的这些人,看多了,自然就明白了,需要别人来教我吗?”张恪也顾不得说的话骇世惊俗了,要一下子将爸爸刺痛、刺清醒才行,“叔爷去世,出殡不是第三天吗,我们这么急着赶回去,堂伯他们会怎么想?”
张恪见爸爸脸色逐渐变得铁青,免得他一时情绪失控,拿自己当人r沙包发泄,见他有发作的迹象,先一步躲到自己的房间里,心里推测刚刚一席话在爸爸的心里会造成什么效果,耳朵贴着门,偷听外面的谈话。
“小恪说的也对,你这些天犹豫来犹豫去,不就是这些顾虑吗?”
“这是像他这么大点的孩子会说的话吗?”
“怎么不像?小恪性子随你,早慧又早熟,虽然从小就是闷葫芦,别人都不知道他心里想什么。”
“你知道我跟唐学谦从师院到市里,要是我往唐学谦身上泼脏水,他怎么洗都洗不掉,我就怕有人知道我与唐学谦的这层关系,来教唆小恪瞎说话。”
“自己儿子还信不过,你要信谁去?儿子闷归闷,心眼可不少,都十六岁了,谁能教唆他啊?你要担心,把儿子叫出来问问不就得了……”
“你去喊他……”
“没有人叫我怎么说,”张恪站在门后听到这里,自己从屋子里走出来,将那张唐学谦与许思的合影递给爸爸,“外面是不是都在说唐伯伯与这个女人搞那关系吗?”
张知行几乎跳起来,哆哆嗦嗦的接过照片,拿一种不可思异的眼神盯着儿子:“这张照片,你从那里拿来的?”
“你先别管我这张照片从哪里搞来的,省检查组很快也会看到同类的照片,”张恪平静的说:“要是唐伯伯受贿的罪名坐实了,爸爸你这个时机离开海州,会不会让人认为是刻意回避省调查组的调查……”
张知行惊了一身冷汗,这些天自己只想着逃避,却没考虑更深的问题,还要十六岁的儿子帮自己一语点破。他在圈子里混了七八年,对里面的规则再是清楚不过了,到时候就算自己没有问题,也保不住别人不往自己身上泼污水,副秘书长的位置虽然不显赫,但是盯着的人还是有一些。
但这是十六岁的孩子说的话吗?倒是梁格珍恨不得自己的儿子是世界最出色、最聪明的少年,倒没觉得有太大的异常,甚至觉得丈夫有些大惊小怪,不过她也觉得这照片落在自己儿子手里太奇怪,问他:“这照片从哪里来的?”
张恪知道自己的言行会给爸爸造成极大的震撼,此时不将话讲透,就会延误时机:“爸爸跟唐伯伯这么多年,为什么唐伯伯还这么不信任爸爸呢,还要让叶秘书带话让爸爸离开海州避一避?”
“你还知道什么?”张知行不晓得儿子为什么会突然莫名其妙的说出这些话,但是的确点明自己心里的疑惑,但是自己始终看不透、猜不透,市政府里面,人人都晓得自己是跟唐学谦进市里的,都幸灾乐祸的躲开自己,什么消息都得不到。
张恪见爸爸正襟危坐,知道他开始正视自己的话。
张恪当然不会傻到说自己知道五年后发生的事情,要说出真相,也要编出让爸爸信服的理由。这个理由,张恪在回家的路上就想好了:“这个女人,”张恪指着照片上的许思,“我曾经在象山的后山见过,就在不久之前,在后山的一幢别墅外边,看到她跟一个男人在一起,但不是唐伯伯,而是一个大家绝想不到的人……”
“是谁?”
“你先别管是谁,”张恪还是想着先要把谎给圆了,“昨天听妈说唐伯伯跟这个女人有那种关系,我心里就奇怪,一大早就去象山的后山转了转,果然在那幢别墅里又看到这个男人……”
张恪将今天山北麓红砖别墅前拍的照片拿出来:“在森林公园问口租的相机,拍的效果还可以,你看看这像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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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张照片黑色的尼桑车正驶入红砖别墅;第二张照片是丁向山矮身钻入尼桑车,虽然不是丁向山的一号车,却是市委的车牌,红色花冠车停在旁边,丁向山的头没有拍到,但是张恪相信爸爸能一眼认出来是他;第三张照片是红色花冠车驶出红砖别墅,这辆红色花冠出现在唐学谦与许思那张合影的背景里。虽说林子里的光线昏暗,没有开闪光灯,但是拍摄效果还不错,右下角显示拍摄的时间。
张恪相信这时候往爸爸的嘴巴里塞两j蛋,他都不会有知觉。
“拍完照片,我去山南的洗印店冲印胶卷,没想到碰上这个女人也在那里取照片,在她从洗印店取的照片里,有她跟唐伯伯的合影,我趁她不在意顺手拿了一张,”张恪拿起唐学谦与许思那张合影,“就是这一张……”
爸爸的脑子又不笨,相信很快能想清楚前因后果,张恪搓搓手,问妈妈:“还没有饭,我都快饿死了……”
“你怎么晓得要去拍这些照片?”梁格珍揽着儿子肩头,推着他一起进厨房,“别妨碍你爸……你没回来,我们也没心思吃饭,跟我来下面条,再打两j蛋凑和吧……”
“小恪……”张恪刚跟妈妈到厨房,爸爸就在客厅唤住他,“你把你今天看到的事跟我仔细的说一遍。”
张恪不晓得许思陷进去有多深,只怕还要另外想办法,就不能将自己与许思之间的事情都说出来,只将上午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为什么是丁向山?”
张恪听父亲自言自语就说出丁向山的名字,知道已经猜到部分真相。
省里接到检举,在还没有获得实质性证据的情况下就派检查组下来调查,矛头直指唐学谦,实行隔离审查,适时海州又整出这么多不利唐学谦的事情,这里面一定有强力人物在起作用,爸爸也是知道这一点的,只是不知道具体是谁,为什么要这样。
“唐伯伯跟这个女人到底是什么关系,这张合影看上去蛮暧昧的?”
“我也不清楚,”张知行叹了一口气,“你年纪还小,男女之间的事不会很明白,有些事,只怕唐学谦自己也说不清楚……”
“我知道,唐伯伯要是真明白的话,就不会有这些照片了……”
“哦……你这些都从哪里学来的?”张知行伸过手摸了摸张恪的后脑勺,“现在的小孩子,真让人看不明白。”
张恪嘿嘿一笑,见爸爸脸上已经没有刚回来时的y沉,晓得他也不会把心里的疑虑说出来跟自己商量,还是等事情一步步发生之后,再一点点的提醒爸爸也不迟,或许爸爸心里已经抓住关键问题也说不定。
梁格珍将下好的面条端出来,张知行端起碗,风卷残云似的,两三下就将一碗面条都倒肚子里去了。
张恪怕烫,一碗面条还刚下肚不到三分之一,见爸爸把筷子伸过来捞自己碗里的面条,赶忙跳出起来躲开:“我一天都没有吃东西,这碗面还不够我吃的……”
“刚回来恨不得要把人给吃了,”梁格珍把自己碗里的面条拨到丈夫的碗里,“这会儿又跟小j抢食似的,你们爷俩先吃,我再去下点面条……”
“不,”张知行拦住妻子,“你出去买吃的,要挑好的买,回来时最好要让院子里的人看见,这些天,院子里的人都把我看成丧家之犬,都等着看我的好戏,不管唐学谦的事情有没有转机,但现在不能顺这些人的意……”
“这时候还争这些意气干什么?”梁格珍有些不解。
“妈,这不是争什么意气,落水狗,人人都愿意打的……”张恪在旁边说,“越是失意的时候,越是不能让别人看扁了,特别是这个院子里,哪个人都等着机会踩别人一脚、敲别人一g子?”
“呵呵……”张知行笑了起来,打筷子要去敲儿子的脑袋,“说谁是落水狗呢?”又催促妻子,“你都没小恪看得明白,快去,快去……”
梁格珍见丈夫一付完全将心事放下的样子,放心的问:“你都想明白了?”
“小恪的话提醒了我,唐学谦能信任叶新明,为什么不能信任我?唐学谦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也是他专职秘书叶新明更知道底细。叶新明帮唐学谦带话,可能是个坑,我不能摸着黑就跳进去……”
“那你怎么办,就这几张照片能起什么作用?”
“也许起不了什么作用,也许能起大作用……”张知行含糊其辞的说了一句,“他们不是想我离开海州吗,等我明天到了东社,就知道这几张照片能不能起作用了。”
梁格珍才忍不住的问:“怎么了,还要回东社?”
“当然要回东社,我已经向周富明请好假,不能说不走就不走,那样反而不好,再说大家都像躲瘟疫的躲开我,就算我留在市里,也没什么用处,”张知行喝了酒,脸颊潮红,“但不是我们一家人都回东社,我跟小恪回东社,你留下来看看事情会怎么发展,就算道听途说,也能知道一些消息,我们约好每天多通几回电话,有事回来也方便。”
第008章 东社的葬礼
东社是海州市下面的一个县,在海州的东北角上,距海州市区只有五十公里,九四年,东社与海州之间的省级通道还没有修建,乘车到东社县城,要一个多小时。
堂伯张知微在东社县外经局当副局长,对市里的近况很清楚,在爸爸赶回老家替叔爷爷送葬之前,老家的亲戚都知道唐学谦被隔离审查的事。
张恪还能记得当时回老家的情形,心想:不发生意外的话,这样的情形马上就会重演吧?
从给玉米田围得密不透风的小路里钻出来,就可以看见水塬子里的老宅,除了爸爸名下的三间老宅留给乃乃居住,其他叔伯家都在原来的宅基地上翻建了小楼。塬子最南侧是堂伯张知微的三层小楼,用防雨布搭设的凉棚就在小楼前面的水泥场地上。人去世,第三天出殡,请道士和尚做法事,是从第二天就开始的,一队穿着袈裟的和尚坐在凉棚里的高台上敲打锣鼓,围了很多人,与记忆中的场景毫无二样。
张恪与爸爸站在塬子外,凉棚里很多人都看见了,堂兄张奕惊喜的大喊:“叔,小恪,你们怎么今天就到……”他起身要跑过来,给他老子张知微扯住,却是小叔张知非跑了出来,接过爸爸手里装换洗衣物的纸袋,领着张知行与张恪进凉棚。
“昨天刚通了电话,以为你们明天才到……”堂伯张知微安然若素的坐着,装出一付意外的模样看见爸爸,“知行是市里的领导,什么时候这么空闲了?”
按海州的丧仪风俗,人去世第三天出殡办白喜事,一般亲友到出殡那天参加葬礼。在张恪的记忆里,爸爸听到堂伯这句嘲讽的话,神情会很尴尬,但是此刻,爸爸只是淡淡的笑了笑:“市里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我也好久没回老宅了,请了假,要等叔的头七过了再回市里……”
张知微只是轻轻哼了一声,脸就转向别处去了,堂兄张奕却是一脸的别扭,想要安慰两句,却迫于他老子张知微的威严,不敢乱说话,小叔张知非哈哈一笑,缓解冷场:“婶婶到赵汉明家借明天吃饭的圆桌去了,还不知道你跟小恪今天回来,看你们都一身汗,到我家里吹空调去,今晚上就住我家里,刚装修好,专门准备了一个房间,想着哥什么时候回来,不能睡老宅子里……”却没有人搭腔。
张恪冷冷的看着重演的场景,仿佛演戏一样。换作他时,爸爸回到老家,早被外人围在中间说话,爸爸站着,堂伯张知微绝不会坐着说话,即使爸爸不介意,他还会说:“二弟是市里的领导,哪能你站着,我坐着?”这时候恨不能不相识。却是小叔张知非从小与爸爸一起长大,也十分敬佩爸爸的为人与学问,就算在另一个时空,爸爸失势之后,小叔张知非也没有冷落两家的往来。
小叔张知非家的小楼在塬子里第二栋,他早年建校中专毕业进了东社县建筑公司,爸爸进了市里,他就自己拉了一支队伍,九四年开起捷达,在东社县算是混得风生水起的人物。
张恪与爸爸随小叔张知非到二楼的客房,看着小叔张知非亲手将纸袋里的衣服拿出来,放进衣橱里去,小叔手里在整理衣服,却转过头对他说:“张恪,小玫在楼上看录像,你去找她玩去……”
张恪笑了笑,人坐到床上,笑着说:“你跟我爸有什么话,还需要避开我?”
“你这小子!”张恪见小叔伸手过来要扯他的耳朵,赶忙闪开,他一定认为自己还是不懂事的少年。
“没事,小恪心里有分寸……”爸爸站在那里不动声色的说,“现在发生什么事他都清楚。”
“哦……”张恪看到小叔没有掩饰脸上的诧异,听他说,“唐市长的事情,我们都听说了,一般说来,一旦给隔离审查,上面应该有实质性的证据了,二哥,你说唐市长的事还有没有转机?”
“你不是说了吗?可能没有转机。”爸爸并没有将话说实,这种事,要找不到真心帮自己的人,越多的人知道,就越危险。
“二哥,陆副书记跟我吃过几次饭,可能还记得我的样子,我看你也不用等到我老子的头七结束,你看是不是让我陪你到陆副书记家走一趟……”
“要是陆溢光心里早将我当作叛臣贼子,你跟他好不容易搭上的关系,可能就要毁了……”
“什么关系不关系的,我毕竟不在官场里混,有时候也可以稍微放开手脚……二哥要是同意的话,我们今天就去,东西我帮你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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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张恪所不知道的对话,没想到小叔这么热心,但是爸爸这时候真做得出改投山门的事情,也不至于要回老家来。当然,在另一个时空爸爸给排挤出市政府的最主要原因还不是这个,其他人都承认给唐学谦送过礼,愿意接受组织上的批评教育,惟有爸爸返回海州接受省检查组的调查时坚持声称他与唐学谦之间是人情往来,他送礼给唐学谦,也收过唐学谦的礼,这么一来,市政府上上下下谁能容他?爸爸的性子太刚硬,不肯屈了自己,虽然有能力,但是上面没有强大的后台,很难在官场混下去。
张恪沉默着看爸爸的反应,小叔在没有得到什么消息的情况,能说这番话,已经是十分难得了。
张知行沉默了一会儿,走上前两步,手重重的按住堂弟张知非的肩膀,说道:“知非,事情不是谣传中那么简单,你要真想帮我的话,能不能暂时把你公司的事情放下来,帮我跑几天腿……”
“有什么蹊跷?”张知非有些谔然,问道,“我手里现在只有两个工程,十天半个月不理会,也没有关系。”
“你常在海州、东社两头跑,对海州的事,也应该很清楚。新丰集团早就存在很多的问题,在唐学谦主持改制之前,市里就派了好几次检查组进驻新丰集团,但是什么都查不出来,唐学谦不是糊涂人,他当常务副市长也不一天两天,他想捞钱,也不会在新丰集团这条浑水里捞,这个道理,你明不明白?”张恪听到这里,再不用担心,看来丁向山与许思的那层纸捅破之后,爸爸已经想到关键处了,只见爸爸目光炯炯的注视着小叔张知非,“我跟唐学谦走得这么近,什么都不知觉,外面却突然传他收姜明诚贿赂的事,是不是很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