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明怎么样都不是万全之策。但她开始怀疑:到底有没有万全之策?
那日骨咄禄子默矩刚走,她松得一口气倚在榻上,却听阿南在外间道:“关禄大夫,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关禄大夫乃是宫中太医院的御医,但兰妃的身体,负责调理的一直另有他人,楚楚不禁奇怪,便道:“阿南,你且唤他进来。”
不久他便跪伏面前,浑身冒汗,面上一片惊惶之色,楚楚不禁笑道:“关禄大夫,你也是宫中的老人了,怎么今天这个模样?”
那老者焦灼地道:“启禀兰妃,只因杜将军突患急症,病情危急,而老朽束手无策,只得急来向大汗禀报。”
楚楚闻言,好似惊雷在顶上轰鸣,觉得眼前一黑,身形不由晃了晃,幸而阿南在旁,不露痕迹地扶住,她才醒得一醒,勉强微笑道:“大唐杜长卿将军吗?确实兹事重大。倒要多派人手到牢中去。”
那老者怀疑地看了她一眼,奇道:“牢中?杜将军一直居住在宫中的燕来阁啊。”
这算什么?踏破草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吗?
楚楚只觉得一阵狂喜涌上心头,差点脱口而出:“原来他竟离我不远。”正了正脸色,谓关禄道:“大汗到前面去了。关禄大夫速速赶去,还来得及。”
待老者告退以后,她简直恨不得将日头赶下山,好容易等到日头西沉,乘着夜色一路寻去。
燕来阁中守卫虽然重重,但并不算森严,想是杜长卿武功尽失,故而不用加派人手。以她的身手,轻易便登堂入室。
可惜夜色已垂,房中一片漆黑,她尚没有丧失警惕,已将怀中夜明珠取出,放在屋角。夜明珠幽明的光一吐泄,清晰地照见杜长卿的俊脸,正靠在外侧熟睡。看起来,已经经过妥善的医治,好转了过来。
为了此时此景,到底付出了多少?
楚楚只觉两腿就要软倒下去,长长吁出一口气,正要去唤醒他,想想不妥,索性轻轻靠到榻上,在他耳边低声道:“杜长卿,快些醒来。”
谁知他不胜烦扰地挥了挥手,好像在赶蚊虫,将头转向了另一侧。
这个人,居然睡得这么沉,知不知道她为他所害,已经多日不能安枕?
不过这房中,也点着沉香,浓浓郁郁,想是他为了让自己入睡,特地觅来。他的身形,看起来也单薄了不少。
这么说,大家都没有占到便宜不是?
她顿觉心情大好,毕竟不能一巴掌打醒他,只得上得榻上,来探他的脉象。结果他在梦中亦是好大的脾气,竟然反推了她一把。她一时没提防,差点摔下床来。
这下倒激起了她的脾气,除了锦靴,反而更靠近了他。
他还待挣扎,已被她一把按住,索性趴在他身上按住他,一手已探上他的手。果然脉象平和,已恢复正常。
突觉身下人一动,挣脱手去,她向下一看,已见杜长卿一双俊目,正在夜色中发出湛湛之光。
她心中一喜,笑道:“你终于醒啦。”却见他目光一瞬不瞬,冷冷地注视她。她才醒觉,两人正以无比暧昧的姿势,贴在床内。此时此景,任是谁看了都要误会。
她不禁大为尴尬,连忙要直起身来,谁知他冷笑了一身,将手腕一转,竟牢牢将她固定在胸前。
武功全失,他的气焰却依然嚣张。
她怎么忘了?眼前这个,最是难缠。
楚楚心里暗暗叹气,自己偏偏毫无选择要来救这个人,一面竭力绽放出最自然的笑容,道:“杜将军,你误会了,我是来救你出去的。”
他冷笑道:“今晚?”
楚楚暗恨自己在他面前,连话都说不全,忙笑道:“当然肯定是等待合适的机会了。今晚我是来看看你的身体如何了。”
谁知他愈加冷笑一声,道:“所以这样到床上来看我?”
为什么他非要挑她的语病?她气得想咬掉自己的舌头,何时如此拙口笨舌?明明是他欠她更多嘛,为什么他这么牛气?
她既然多说无用,索性勉力扭动,想摆脱他的禁锢。
谁知他暗哼一声,咬牙道:“慕容楚楚,你还嫌你的风流韵事不够多吗?连突厥可汗,也可以委身相从?难道非要如此对男人投怀送报,来验证你慕容府的倾城法力?”
他在胡说什么?楚楚更加懊恼,越发推着他想起身。
却听他暗声道:“既然如此,长卿便不客气了。还请慕容小姐布施色相,普渡众生。”
楚楚还没反应过来,已被他狠狠一口,咬在肩头,痛得她差点惊呼,觉得胸口一凉,已被他将层层外衣,剥茧抽丝般褪下。
百忙之中,她还记得要替自己辩护,道:“你弄错了,我跟那个都蓝可汗没什么的。”
他笑得更冷,淡淡道:“跟君逸那种没什么吗?”
她又被噎了一下,没等她想好该声明什么,已觉他滚烫的身体,反身将自己压在身下,继续埋首她胸前,啃咬不止。
她吓得说不出话,一半被他的粗鲁,一半觉得自己,怎么成了一道菜?
不过………………但觉他的手在她腿内来回摸索,突然闷声道:“到底在哪里?”
楚楚下意识的感觉,是差点笑出声来。
原来骄傲如杜长卿,不过是一个初经人事的鲁男子。她偷眼一看,他手臂上,果然有红娘所说的殷红。
如此良机,怎能错过?她可不想和杜长卿,发生这种交集。
实际上,就算和任何人,也不能和他呀。
她和他,分明是天生的对头,前世的冤家。
她连忙道:“你不知道就罢了……………………喂!”竟然已被他寻到幽胜之地,挺身而入,毫不怜惜,任意施为。
他双手还要紧撑住她的身体,嘴唇向她面上寻来,纵然是吻,也极其霸道,不容她躲闪。她吓得一动不动,他见她没有反应,惩罚般轻咬她的香舌。
他在她身上冲刺,恨道:“分明不是第一次,为何还那么紧?你简直是天生的妖精。别呆着……………”
楚楚想说,你不是一直叫我妖孽么?再说我不过才……………………而且还不是人家我的。但是此时哪敢多嘴,就怕加重他的狂性,只觉身体被一波波的激浪,来回席卷。
她早就要告饶,他竟然还要抓起她的手,按上自己胸前茱萸,示意她抚动。
这还是杜长卿吗?她只能抖抖索索依言而行,但觉他身体突然紧绷,更加疯狂地律动起来。
楚楚只觉浑浑噩噩,已经不能去想:如何开始?又如何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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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发生以后,男人的反应怎么有这么大差别?
楚楚觉得自己虽然明明吃了大亏,但杜长卿的表情好像更加y郁,令她大为好奇,差点忘了自己浑身的酸涩及不适。他面无表情,深邃的目光不知停留在哪个角落,目中盛满深深的迷惘,又分明有些不能置信。
房中只余两人不稳的呼吸,这场面实在尴尬,但是楚楚脑中还是念念不忘自己要做的事。
她掩上衣裳,伸手去探他的脉络。他倒是再没有避开,但目光顿时凝视过来,辨不清是悲是喜,怔怔地望着她。
她到底忍不住他这个样子,一边把个七七八八,心中大致有谱后,从怀中摸出药瓶,找出药丸给他吞下。一边叹了口气,对他道:“你不用难过了。这件事纯属误会,咱们就当是阵风吹过了,千万别放在心上。”
谁知他闻言目中便是凌厉的冷光一闪,让楚楚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真是奇怪,自己倒是越来越怕这个人了。明明他武功尽失,自己居然还叫他占了便宜去,叫红娘得知,肯定要鄙视不已。
好在她心里越是畏惧,面上越是一派自然,干笑道:“我大唐素来民风淳朴,这种事没人会介意。杜将军自然娶的是名门淑女,决不是慕容府的妖孽。杜将军放心,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怎么回事?她明明在替他打开心结,他怎么目中好像怒火越来越翻滚?
楚楚几乎要一阵哆嗦,总算想起正题还没说,连忙道:“幸亏我给你的,不是真正的离人泪,是我自己研制的一种新药,我管它叫软筋散,服用的人,没武功的会头晕昏迷,有武功的会失去内力,但都不会致命。”
见他总算投s过来一丝不解的目光,心里暗道侥幸,忙笑道:“我只是个小女孩,不喜欢杀人,更不喜欢用这种方式,所以这么做了,也没有想过后果。想不到最终救了你一命,可见人存善念,终有善报。现我已给你服下借药,但你要完全恢复,仍需时日。如今刘靖远诬陷我毒害你,还把我关押起来,我费尽心机逃出来找你,就是为了你能回去与他对质,还我清白。”
他静静点头道:“果然是他………………………这么说,你是为了这个原因才来这里的。”
他再不说话,却深深叹了口气,目光又停留在远处,她正以为危机已经过去,方待悄悄爬下床来,他并没有回头,却极精准地一把抓在她肩上,那里方才被他咬了个极深的牙印,当下疼得她娇躯一颤,动作立刻停住,只听他冷冷道:“你老实告诉我,是否真怀了骨咄禄子默矩的孩子?”
楚楚不用抬头,也知道这目光足能将她立刻冻成冰,连连摆手道:“当然没有了,非我族类,我当然不会跟他发生什么………………”便见他目光嘲讽地看过来,立即一省道:“这会儿是实话,一点没掺假。我找人代替的,还下了曼陀香。我再怎么妖孽,也知道非我族类,不宜为偶。再说我也怕真跟他有了什么,我们哪里还走得脱?”
他俊目中瞳影深深,轻叹气道:“你以为这样就走得脱?”
仿佛在印证他这句话,漆黑的夜色中突然燃起了无数的灯笼,将天地间照得一片通明。
事如春梦了无痕(二)
两人在房内俱是大惊。杜长卿急急问道:“不对,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楚楚愣愣道:“是关禄大夫说你患了急病,我套问出来的,难道…………………”
杜长卿叹了口气,道:“不错。你这么聪明的人,到底也是上了别人的圈套。却不知那人想要的是我的命,还是你的命?”
事到临头,退无可退,楚楚反而觉得心头一松,咬牙道:“也罢,这种担惊受怕的日子到头了也好,也省得我天天坐卧不宁。只可惜………………”
她偷眼去看杜长卿的脸色,还是忍不住笑道:“想不到杜将军一世威名,结果要和我这个妖孽死在一起,还要落下个偷情的名声,真正是天不从人愿。”她想笑得自然些,却抖抖索索发出了声音,原来是自己的牙齿在上下打寒颤。
她大为羞惭,给了自己一记,道:“这时候还这么没用!看来我毕竟要向杜将军认输了。”谁知他微微一笑,居然伸手将她搂在怀里,笑道:“还死撑着!”
门随时都会被撞开,然而他只是紧紧将她拥住,在她耳边低声道:“我也是,撑了那么久,但还是……………楚楚,你陪长卿死在这里,大家一起往极乐世界,长卿心里,是欢喜的。”
楚楚目瞪口呆地看他说完这番话,便伸手将她袖中匕首拔出,抵在自己胸前,还要对自己笑道:“我本来该先杀了你,然后再随你来,但是终究下不去这个手。若有来生,楚楚,你可要等我,也千万别赖得干干净净。你不知道,我最恨人家死不认账………………………………”
楚楚眼见他将匕首往胸前递去,一声惊呼,急得用手去夺。
却听叮的一声,一支金箭从空而降,来势极猛,顿将匕首s落。
黎阿木的身形,突然闪现在房中。
杜长卿目中冷光大盛,就欲向他击去,但是短时间内,内力仍无法凝聚,被楚楚格了一格,便见那少年并不理睬他,毫无表情地对楚楚道:“姑娘还想安然回木兰轩么?”
杜长卿冷笑道:“这若不是诡计,便又是慕容楚楚你惹下的风流债。”
楚楚不理他冷嘲热讽,以她的内力,已辨得纷沓的脚步声接踵向此处过来,急急拉住少年的手,道:“都什么时候了?还想这个。我相信他。”
少年默默凝视她,最后扫了衣衫不整的杜长卿一眼,迅速将她带入密道中。
杜长卿见得他们消失眼前,长吁一口气,方倚在床上,已听房门被猛然拍击开。他抱被而起,果见一干人冲进房来,忽兰王妃正笑往内让骨咄禄子默矩,猛见房中杜长卿拥被独坐,她的笑脸顿时僵住。他正要出言嘲讽,却瞥见骨咄禄子默矩分明长长出了口气,冷冷对忽兰王妃道:“大妃如此兴师动众,就是为了让本汗来欣赏杜将军的睡姿吗?”
忽兰王妃只觉冷汗涔涔而落,不甘地跪伏在地,道:“臣妾该死!不该误信了小人谗言,令大汗误会了杜将军。”
杜长卿暗暗好笑,却觉骨咄禄子默矩冰寒的蓝眼睛徐徐转过来,默默看着他,那种神色,竟令他觉得分外熟悉。他来不及细想,笑道:“无妨,长夜寂寞,长卿也想与大汗秉烛夜谈。”
突觉骨咄禄子默矩的目光一转,他跟着一看,差点冷汗浸透衣裳,原来是楚楚留下的夜明珠尤在那里暗暗发华。
却见骨咄禄子默矩立即收回目光,若无其事地道:“打扰杜将军安寝了。本汗这就告辞了。”
冷冷对地上的忽兰王妃道:“切莫再要无事生非,搅得宫内j犬不宁。你且起来吧。”也不去扶她,向杜长卿意味深长地点点头,阔步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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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楚怔怔坐在床上,脑中却挥不去那少年的身影。
方才刚进入密道,他便“噗”地一口鲜红的血来,面色顿成苍白,还要拉住她走,她惊道:‘你怎么了?“
少年脚步不停,伸手抹去嘴角的血丝,还对她微微一笑,脸却泛上一丝红晕,欲言又止。楚楚见他下盘明显不稳,急得扯住他怒道:“到底怎么了,你先跟我说清楚,不然我就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