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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碧落花魂
我依言坐下,一副恭敬候教的样子。
“我师尊……不,我师祖地行尊……”矮胖子狠瞪我一眼,道:“有一天兴
高采烈地作地底遨游,忽然发现一个地方有强大无匹的法力禁闭,竟然通不过去。
地行尊师祖登时大怒,道:“地底下还有我不能去的地方,奇他妈怪也!‘,
於是绞尽脑汁,耗损功力,足足过了七天,终於打通禁闭,闯了进去。
待他气喘吁吁进去一瞧,一个糟蹋道人被关在一个地下黑屋里,其他甚么也
没有。被关住的那道士却一声接一声问他:“你是谁?怎地到了这里?‘地行尊
师祖很是失望,当即破口大骂:”甚么鬼地方,布偌大一个法阵!却关一个糟蹋
道士,我本以为没有宝贝,至少总该有个美人,我呸!我呸!’随即便欲离去。
那糟蹋道士却不放他:“你是第一个能到这里来的外人,你究竟是谁?‘地
行尊师祖听他说自己是第一个能进去的外人,不由高兴起来,道:”地下我为王,
地行尊是也!我的名头吓坏你了罢?’那道士点头道:“五通一派,到了你手上,
果然进境大是不一般。‘地行尊师祖甚是得意:”你这道士,甚有眼光,这里头
气闷得紧,不如我带了你出去喝酒罢!’那道士道:“你没见我是被关在这里的
么?‘地行尊师祖道:”你走运了!我既然破了法阵,自然能带你出去,你也不
必被关了。’那道士摇头道:“不行,该出去时,我自会出去。我若是连这里也
出不去,那便出去了没用。‘地行尊师祖当下不由上下打量这宁愿自困的怪道人,
半晌,才道:”我明白了,你的功法被废了,现在,你又重新在修炼,你的呼吸
吐纳……还有脉搏,好生古怪……哈!你是个真武道士!’那道士黯然道:“不
错。真武教的玄武使便是在下!‘”
我吃惊道:“玄武使?!”
矮胖子道:“是啊,你没耳朵么,怎么?你倒又认得?”
我道:“不是,我师……不认得。”
本来我想说:我师尊认得,他可是我师尊的好友!猛然间想起如今的身份,
赶忙打住。
昔年听师尊提起这位玄武使时,我可是大为仰慕的,他乃真武教护教四使之
首,武功道术,皆卓卓领先於其他三位护教使者,想不到他竟然被人废了功法,
还关在一个地下黑屋子里。
矮胖子道:“你当然不认得,他被关禁已十年了,那时,你还是个流鼻涕的
小p孩呢!”
我也不理会他趁机损我,道:“后来呢,地行尊救那……真武道士出来了么?”
矮胖子摇头道:“地行尊师祖不仅没救那道士脱困,倒是那道士救了我师祖
一命!”
我奇道:“怎会这样,莫非让看守的道士发觉了,被人围攻?”
矮胖子嗔目喝道:“当然不是!地底之下,那逃得了我师祖的耳目?怎会被
人发觉,又受人围攻?”
我点头道:“是了,你们五通派‘地下我为王’嘛!”
矮胖子喜道:“你知道我五通派的能耐便好。嗯……当时那个臭道士不肯随
地行尊师祖出来,却道:”今日也算有缘,我帮你解了身上的毒罢!‘地行尊师
祖道:“甚么?我一天吃五顿饭,搞三五个女人,好生生的,身上哪有甚么鸟毒
了?’那道士道:”吴知古那道婆道法平平,用药术则可称天下第一,你甚么时
候与她交的手?‘地行尊师祖当即跳脚怒道:“道法平平?!能与我地行尊交手
不分胜负,你还说她是道法平平?那我的道法岂非也是平平如也?’那道士当即
冷下脸来:”不分胜负?我看你身中剧毒,尚不自知,显然是输到家了!‘师祖
兀自不服气,给那道士三说两说,半信半疑地检视内息,果然发觉不大对劲,道
:“还好,不是很厉害的毒。’那道士失声道:”不是很厉害的毒?碧落花魂专
克人体内真气,寄生不须一月,侵染全身四经八脉,有朝一日你的内息忽然往东
往西,偏偏不听你使唤,比醉了酒的十头公牛还厉害,比被捅了的马蜂窝还糟糕,
你还有得救么?‘“
我听得心中一动,喃喃道:“碧落花魂,果然厉害!”
矮胖子却没听见我嘀咕,续道:“地行尊师祖听了那道士的话,这才有些慌
了,不!应该是有些吃惊才对。那道士道:”你适才说我运气好,你才是真正的
运气好啊。当今天下,能解开碧落花魂之毒的,恐怕只有我一人而已,哈哈,连
那吴道婆自己也未必能解罢?因为碧落花魂似药非药,自具灵性,攻人内息后,
如何侵染枝蔓,全看那人的内息是否对它胃口,乃乃的,太乙派惯会弄这些歪门
邪道,亏她们养得出碧落花魂这种怪物来,!‘地行尊师祖道:’咦,我就不信,
为甚么偏你能解?而我私下琢磨琢磨,难道就解不了?‘那道士苦笑道:’因那
碧落花魂已变成了我的朋友,我对它再了解不过,我的一身功法,便是因碧落花
魂而自废的!‘地行尊师祖道:“这么说,解毒还须废去了功法?那还玩甚么玩?
不解!不解!毒死我也不解!’说话间,地行尊师祖一心只想快快离开那鬼地方,
不料却中了那道士暗算!”
“啊!”我吃了一惊,道:“那是为何?”
矮胖子见我吃惊,很是得意,笑道:“等地行尊师祖醒来,碧落花魂之毒已
尽解。那道士道:”你的碧落花魂已到了我体内,我正养着它。‘地行尊师祖奇
道:“你便不怕碧落花魂之毒么?’那道士道:”我自有法子,每天喂牠些真气,
让它乖乖的不闹事儿。‘地行尊师祖听了,大为艳羡,道:“这般好玩的事儿,
你不如再把它还些与我罢,我也养着它。’那道士道:”你能不能做到不饮酒、
不近女色,每隔三月,散尽内息,从头再练?‘地行尊师祖瞪目喝道:“这怎么
可以,那不是要了我的命么!’那道士摇头道:”那便罢了!‘地行尊师祖缠了
那道士半天,见那道士死活不肯再将碧落花魂还与自己,无奈之下,只得辞别而
去。
师祖才一出屋,突然又觉得不对,闯了回去,道:“不行,不行!这一趟我
吃亏太多。
不能就此算了!‘那道士奇道:“你吃甚么亏了?’地行尊师祖道:”本来
我可救你出去,你心生感激之下,说不定天天请我喝酒,可是你又不肯出去,我
的好处全没了,又被你解毒救命,反欠你一个人情,岂不是大吃其亏?‘那道士
道:“这点小事,你完全不须挂在心上。’地行尊师祖大怒:”事关我堂堂地行
尊的生死,怎能算是小事?他乃乃的,你竟敢小瞧我么?‘
那道士见师祖发怒,当下定是害怕了,沉吟半晌,道:“有一件事,甚是艰
难,我自己不能做到,你若是能做到了,不仅可还完我的人情,我甚至还倒欠你
几分人情。‘师祖大喜道:’快说!快说!‘那道士於是便让我师祖代他监看四
大j人,一不许他们图谋害人,二不许他们消失不见,三不许他们突然死掉,直
到他出关为止。哈,这便是我师祖让我监看四大j人的缘故。”
我道:“原来如此,嘿嘿,你们五通派答应了人家的事,却又不能做到!”
矮胖子怒道:“谁说我们没有做到?你这小鬼胡说八道!”
我冷笑道:“哼,四大j人其他两位我不知道,齐管家和全真道士,你敢保
证他们没再害人了么?”
矮胖子怒道:“你说他们害谁了?”
“这……”
我一时语塞,齐管家与全真道士种种的行径,却怎么对他说呢?
矮胖子得意道:“你说不上来罢?嘿嘿,你屋里那个小丫鬟的死,我与连护
法查了,可不是齐管家干的。连护法说了,那丫鬟身上的毒,会使她尸身不烂,
却渐渐散发恶臭,搅得四邻不安,即便掩埋了,还会被人不断挖出移走,死后不
得安定。这种毒,不是她们太乙派的。”
我听了泛起一阵j皮疙瘩,小茵无辜而死,死后还这般惨,实是让人於心不
忍,便道:“尸身呢,赶快一把火烧了罢!”
矮胖子一愣,道:“早被我送……送到一人的床底下去了。”
我奇道:“是谁?”
矮胖子j笑道:“过一阵子,有哪位朝廷大官会身带恶臭,那便是谁了!”
“可是……”我暗暗皱眉道:“你们五通派行事历来光明磊落,想必也不会
连累一个小丫鬟,会尽快将她尸身烧化了罢?”
“那当然!”矮胖子一拍胸脯道:“这个你放心,我五通派中,除了我师尊,
全是光明磊落之辈!”
我奇道:“咦,你师尊是谁?”一个人,居然连自己的徒弟都认为他不够
“光明磊落”,我还真是好奇呀。
“我师尊便是五通神呀,他乃乃的,一个破泥塑像,数百年来,我五通派上
下,个个入门都得拜他为师的,此人岂非卑鄙无耻之极?”
原来是这样!我心中好笑,却又不由好奇:“一个破泥像自然不能教你,那
你一身功法却是谁传授的?”
“当然是我师祖地行尊喽!”
我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这么说,我说得没错,地行尊才是你真正的师尊
嘛!”
“是师祖!”矮胖子瞪眼纠正道:“我师祖入门后不久,便发觉自己上了大
当,白白叫那五通神为师,却甚么好处了没有,平白让人占了老大便宜。不过,
既已叫出了口,事情也无可挽回,只好等到我入门拜师时,依旧拜五通神为师,
却拜他自己为师祖,这样一来,这个便宜终於叫我师祖讨了回来!”说着,矮胖
子神情大见得意。
“可是,如此一来,你自己岂非又吃亏了?”
矮胖子一呆:“对啊……糟了,糟了,这却如何是好?”抓头搔耳,踟躇半
晌,忽拍腿喜叫:“有了!……将来我让我徒弟也叫我师祖,岂不是两下扯平了?”
我呆呆的望着他,脑内一阵空白,知道自己的一声多嘴,五通派新的入门规
矩从此变易,或许还将传承万代、永垂不朽了。
矮胖子对自己新的决定甚是欢喜赞叹,拍拍尘土,站起身来,道:“好啦,
你这烦死人的小鬼,你要知道的我都告诉你啦,可没甚么再要问的了罢?”
我眼睛一眨,道:“有。”
矮胖子瞪目道:“甚么?”
我笑道:“你为甚那么怕连护法?”
矮胖子像被蛇咬了一口,跳将起来:“你这小鬼!再罗里罗嗦打听我的事,
我一把扭了你的脖子!”怒吼声中,呼啸而去。
“小白,下来罢,跑得远远的,一会再回来!”
激走矮胖子后,我从怀中掏出药丸。为恐催熟“碧落花魂”时,伤及无辜,
特意将它赶得远远的。
按连护法教我法子,“碧落花魂”已经於烈酒中浸泡了二十四个时辰,花魂
已醉,此时只须运功将它催熟,便可适用了。
一层又一层薄薄的膜,裹着一个蜡丸,也不知里头装的何宝贝。我小心翼翼
地把薄膜撕开,将药丸置於掌心,闭目运动,一会掌心发烫,我手中的药丸微微
一震,彷佛“醒”了过来,起初我以为那只不过是错觉,过得片刻,却发觉药丸
竟在我掌心一圈又一圈地缓缓转动,随即转动越来越快,最后竟飞旋起来,飞旋
到极速,我已看不清它在转动,只觉手心微麻,轻微的震动中,药丸离掌悬空,
我手掌所发热力,全被它吸吞得一乾二净,掌面一阵急风清凉。
我心知到了紧要关头,忙闭目凝息,掌面平伸,进入“无我”之境,如此方
能源源不断地催生体内真气,不至停歇。
我的思觉若有若无,唇角凝笑,浑忘坐忘。冥思中,“我”的身躯恍然“大”
了起来,一个虚空的躯体无数倍地“高而大”,渐渐壮阔巍峨,顶出通道,淹没
泥土,陡然又化作一道前飞的人影,在地窍里呼啸穿行。突然,一股再也熟悉不
过青阳山气息吸引了我。我的思觉贴近,默察一瞬,骇然惊呼:“师尊?!”
如此熟悉亲切的青阳真气,而其浩大浑厚处又绝非师兄师姐们可比,不是师
尊会是谁?
我喜极欲泣,猛然睁开眼来,见一物朝我脸面撞来,不及思索,我两指一捏,
夹住飞来之物,内劲过处,手中之物在我指间纷然粉碎。
我定睛一瞧,糟糕!那脱控飞来的竟然是碧落花魂,奇怪的是,被捏碎的药
丸里边空无一物,四下里也寻不见丝毫掉落的药粉的痕迹,甚至连一丁点药物的
气息也闻不到。
碧落花魂,真的像是魂灵一般消失不见,但此时我却怎有耐心去寻它?
——师尊!您老人家竟然还活着么?!
我打心底冒出的欢喜压也压不住,急切中循气感方向追寻,见小白鼠正在通
道边玩土,一把捞起,如飞而去。
前行中,那气感愈来愈强烈,愈来愈真实。既知它不会突然消失,我心倒变
得沉甸甸起来。
——师尊,不要再跟我开玩笑了!您既然还活着,怎地却不来寻我?
我一时心酸,一时欢喜。一边默默掠行,一边暗暗自嘲:李丹呀李丹,不是
说从此不再哭泣了么,为甚你的眼中却湿热一片?
就快到了!我几乎能嗅到师尊往日发功时的那股熟悉的气息。只有久居青阳
采练才能获得的青阳气!只有我们同门才会有并且能互相感应到的青阳气!打小
时起与师兄师姐们捉迷藏,我便常凭它来把师兄师姐找到,使得后来,人人都学
会把自身的气息敛藏,只是,再怎么藏闭,却也瞒不过师尊——“丹儿!你又想
偷懒了么?”
每当我躲在一个自以为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师尊会突然从不知那个角落里冒
出,把我耳朵高高拎起。
——“哎呀,我都藏起来了呢!你找不着我的。”五岁的我被发现了还会这
么说。
——“师尊,好痛呀,耳朵被弄掉了!”十岁时,我用夸张的喊痛让师尊松
手。
——“师尊,我已经施法禁闭自身了,你怎么找到我的?”十三岁时,我第
一次惊异师尊的能耐。
——“哈,师尊,我闻到你身上的酒味了。有损师道尊严呀!”十五岁我会
反戈一击,让师尊的酒糟鼻子藏之不迭。
如今,我却凭藉着这青阳气,倒把师尊您找到了!
我脑中闪过一幕幕亲切的回忆,出地府底下破土而出。外边雨势磅礴,遮天
蔽地,又处於黑夜之中,我运足了目力,才分辨出,我竟是立身於棋娘的院外!
' 本贴载至第三十章'
' 本貼最後由 radioaction 於 2009…09…20 22:42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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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radioaction 時間: 2009…09…12 21:16
三十一、金丹南宗
奇怪,师尊怎会突然出现棋娘的院内呢?难道两人以前相识?可是从未听师
尊提起过呀。
我心下疑惑,转至棋娘院子门首,却见院门紧闭,估计如此雨势之下,叫门
也没人能听见,便跃上院墙,单足凝立之际,不由打眼顾盼——院中灯火只在两
处:棋娘的居处和远远廊接的棋室。
棋娘的院子在贾府中颇为别致,树木全都拥簇在西北首居处,院内却是一坦
空地,遍植矮草,无遮无挡。南侧有一弯池子,形如鱼肚,彷佛院中的一个棋眼,
池尾渐收渐细,纤如衣带,折折弯弯,通往院外的湖水。池畔耸立一碑巨石,苍
然哑立,孤拙莫名。
此时院中大片草地已湿成一滩浅浅的水洼,雨脚落在其上,灿开一朵朵水花。
而池子那边,无数个麻点,汤汤如沸。咋一眼瞧去,满天雨势纷纷,不依不
饶,而敞院却默默无声,承受不已,天地之间仿若上演一场激烈大战。
骤然间被眼前情势震撼,我一时目瞪口呆,直至凉风袭体,骤雨扑面,我才
灵神警醒,默察一瞬,顿觉青阳气感来自院内的东南角,那儿正是棋娘的“坐照
棋室”。
由棋室我猛地省起:“对了,师尊定是刚从宗阳宫处得知我在棋娘这儿学棋,
故此寻了来!”
我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推测不错,想到师尊一知消息,便不顾雨密夜深,巴巴
地赶来找我,我心下激动,一纵身法,由墙头跃落地面,轻踏水花,径直朝棋室
奔去。
离棋室越近,我心跳越快,正依稀望见棋室中人影,却忽然记起:“哎哟,
不好!我现下已是附体之身,如何可贸然与师尊相见?
不知不觉间,我脚下不由放慢,心内一阵酸楚:“师尊以为我还在棋娘处学
棋,却那知我魂魄飘零,依托他人之身?”脚步迟疑中,将将到了池边,遂隐身
於巨石后,向棋室张望。
棋室设门较小,入口隐在曲廊尽处,房屋横朝院内,临池开了一排窗,窗子
开得甚大甚低。平日若是敞开窗来,池水泛波,清风徐来,弈者坐於室中,却飘
飘然有在野之感,而从外边看棋室,对弈者更如在画中,浑不似人间气象。我学
棋时,最喜在那儿勾留盘桓。
或许是因大雨的缘故,此时棋室只有一扇窗子开了一半,恰好能望见棋娘,
她面西而坐,似正听人说话的样子,隔着两三扇窗子的距离,有一个男子的侧影
映在窗纸上。
那是师尊吗?师尊形貌中一个特异之处,便是他的鼻子奇大,几与嘴同阔,
久而久之,我习惯一看师尊便去瞧他的鼻子。室内那人,侧影上颧高鼻尖,显然
不是师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