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翩儿?”众人见到她,极为惊讶。
因为他们并不打算让程翩儿知道梁要离开的事,准备在梁离开后再告诉她,没想到她自己不知道从哪里得知这个消息了。
顾不得众人惊讶的目光,程翩儿灵活的扑到马车上,抢过他手上的缰绳,恶狠狠地质问他:“你为什么要走?为什么要瞒着我?”话是充满了气势,可两颊却被泪沾湿了。
“翩儿??????”从未见过她落泪的梁震撼了,他曲指拭去她小脸上的泪珠,却被她牢牢握紧。
他轻柔地触碰依旧如昔,所以程翩儿很肯定他并不是因为对她腻了,所以才会离开美人阁。
“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要不辞而别?”小嘴继续质问着,小手则将他的掌握得很紧,好似若不这样,他下一刻就会离她而去似的。
他眼神复杂的看着她,没有回答。
见他不肯回答,她侧脸将他的手贴上自己的脸颊,“不要走,我不要你走。”
她的泪,她的哀求,都将他的心拧疼了。可是他不能再只顾儿女私情,而将皇上的安危置之不理,“翩儿,我非走不可。”
她做梦也没想到,他竟然会向她说出这种话来。
“不要,不要走,好不好,不要离开我??????”她摇着?首,泪落得更凶。
“,你喜欢我的对不对?若你真的喜欢我,不要走!”
黑眸盯着她落泪的小脸,他舍不得她落泪,舍不得她哭得那么伤心,更舍不得她摆出一副被遗弃的可怜的摸样,可是他有他非走不可的理由,所以他狠下心肠,从她柔软的掌心中抽回自己的掌,再取回缰绳。
下一刻,大掌往她的肩头一推,将她推落马车,另一只手挥下缰绳。她整个人失去平衡地往后跌去,可还是伸直了手臂,妄想还可以捉住他。
“,我爱你,不要走!”她尖嚷着说,很确定他听到了。
因为,他握住缰绳的大手,青筋暴起。
也因为,他因她的话而瞪大眼眸,看着她。
但太迟了,缰绳拍落马儿的臀上,马儿一吃痛,提起翩儿便向前冲去,半点反应的时间也没有给予他们。
她掉落马车时,尹进眼明手快地捞住了她。
梁向尹进投去感激的目光,感谢他代替了他牢牢的接住了程翩儿,没有让她掉落到硬实的地上受了伤。
他听到了她的话,听到她说爱他。
如果没有这事的发生,他会有多欣喜若狂,必定会像个傻子般宣告天下。然而此刻他只能希冀着,早日解决宫中的叛乱,早日回来美人阁,继续与她双宿双栖。
他已将详细原因告诉了月嬷嬷等人,并求他们代为转告程翩儿,他无法直接告诉她,因为他怕时间不足以让他解释清楚这一切事情的来龙去脉,更不想她因为误会而生他的气。
被救的程翩儿还没有站稳,马上又迈开脚步,追想那辆奔驰中的马车,可人怎么能赶得上马儿的速度?不消一会,她便被马车远远地抛在后方,只能含着泪,目光怔怔的看着那辆渐渐远去的马车。
“翩儿。”夏祈儿等人因为担心,所以全都追了上来。
“祈儿姐姐??????”一瞧见熟悉又亲爱的人,程翩儿心中的难过再也抑压不住。
她将脸埋在夏祈儿的胸前,像个小娃一样大哭出声:“为什么要走?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要我?”
夏祈儿等人都心疼极了,好胜倔强的程翩儿什么时候像这样子在他们面前哭过了?
好你个梁!当初信誓旦旦地向她们保证绝不会叫程翩儿伤心难过,现下呢?程翩儿哭得像个泪人似的模样,真教夏祈儿怒火攻心。
“翩儿别哭,梁会回来的。”她安慰着哭的喘不过来气的妹子。
闻言,程翩儿稍稍蜘蛛了泪,“他会回来?他不是走了以后,再也不回来了?”是她误会了?
“对,先别哭。”拿出手帕替她拭干了泪,夏祈儿轻哄着她。
“那么他为什么要走,他要去哪里,为什么不肯告诉我?”程翩儿再问,以为这个姐姐会对她全盘倾诉。
“我不知道。”淡淡的,夏祈儿如是地回答她。
几个知情的人纷纷瞪大了眼睛,其中尤以月嬷嬷为最。
“祈儿??????”
“我们都不知道。”抬眼,看向他们,夏祈儿无声地‘要求’他们守口如瓶。
他们都是聪明的人,一下子就知道这眼神代表什么,也隐约从哭红了眼儿的程翩儿身上,才出了为什么夏祈儿会有这样的决定。如果是其他人,他们可能会悄悄地告诉程翩儿一切的事,但此人是夏祈儿,是他们都不敢惹得人。
被蒙在鼓里的程翩儿不知事实的真相,只知道那个说喜欢她的男子,居然敢对她不辞而别,甚至还将她推下马车。
不管他是为了什么原因,她都绝不会轻易原谅!
蜷缩在床上的程翩儿,用厚重的棉被将自己整个包裹起来,然而那不够,她还是感到一阵颤寒。
“小姐,秋棠给您搬来炭炉了,您瞧,也有没有暖和一点?”满头大汗的秋棠将炭炉摆近床边,问着仿佛置身于冰天雪地,或者是身处于腊月寒冬的主子。
明明现在只是初秋而已,她只搬了两个炭炉,就已经被烘出了一身的汗珠,可是她的主子,不但一点汗水也没有淌,甚至还喊着冷,教她好困惑又担忧。
请来神医之后代的姑爷来,姑爷却左右其言地说“心病还须心药治”,气得主子一下子就将人撵了出去,让她连问什么是“心药”也问不到。
“好了,秋棠,夜深了,你忙了一整天,快去休息吧。”眼见秋棠为了自己忙进忙出的出了一身汗,教程翩儿感到一阵愧疚。
“小姐,秋棠不累,秋棠等你睡着后才回去。”她摇摇头,坐在主子的床边,一副不待她入睡绝不会离开的表情。
“为什么呢?”程翩儿好生困惑,“我又不是怕黑的小娃娃,不需要人陪着睡。”
秋棠词穷了。
她之所以不肯现下就离去的原因,便是某夜起来去茅房时,她惊讶地发现,她的主子竟然半夜跑了去练舞,而且这一练,不到东方露白也不肯休息。
明明,她与梁的比试已经取消了,并且在众人面前舞了一曲的“凉州”,教众人大开眼界,掌上如雷,再也无一人敢质疑她的能力位居于梁之下,重夺了天下第一舞娘的封号了。
可是还是这么努力练舞,教人看得又心疼又担忧,为此,秋棠暗暗决定,非待到程翩儿睡着后才离开。
程翩儿从棉被中探出头来,“秋棠,你一身的汗不难过吗?”还在大颗大颗的直淌着,看得连她都觉得难过了。
这下,秋棠迟疑了,身上的汗黏腻腻的,其实难受极了,可是她却不放心就这么放着程翩儿一人呆在房中。
程翩儿一切怪异的行为,包括初秋盖棉被、拜炭炉、夜半练舞,全都是在梁离开美人阁后开始的,秋棠及至此才意识到,姑爷口中说的“心药”是什么。
然而梁一去,半点音讯也没有,归期更是不定,连她这个身为局外人的,都替自家的小姐感到难过了,可偏偏,程翩儿除了梁离开当天狠狠地大哭了一场后,再也没有落过半滴泪,更没有提及梁半句,就好像她的记忆里没有梁这个人似的。
这样子,秋棠说怎么也不敢让程翩儿独自一人待着。
“秋棠不难受,小姐不用理会秋棠,早点歇息吧。”衣袖一抬,擦去了满头的汗珠,秋棠给了主子一记大大的笑容。
程翩儿不是傻子,她当然看得出秋棠是在担心她。
“秋棠,我保证我今晚不夜半去练舞,这样你肯去梳洗一下,然后去休息吗?”她可不想秋棠会因此而累着了。
“呃,小姐,您知道?”没想到你自己的心思会被猜得一清二楚,秋棠不禁摸摸脸,猜着是不是自己的表情出卖了自己。
“对!你呀,比我更加不会掩饰心底在想些什么了。”程翩儿又想起那句“有什么主子便有什么奴婢”的话,因为夏祈儿总是能够轻而易举地猜到她在想些什么。
包括,她在想梁。
初秋时分盖棉被、放炭炉是因为少了他暖温的怀抱,她不由自主的感到颤寒,下意识地想找些什么来温暖自己。夜半时分彻夜练舞,是因为忆起与他两人在镜房中一块儿起舞,想他,所以跳舞,这些都被夏祈儿猜到了。
虽然下定决心,不会轻易原谅他,但她却无法去否认,她想他。
想他一直以来的针锋相对;想他因为吃醋,而嘴坏地讽刺她的舞衣左露右露的;想他在镜房中紧抱住他,跟她说喜欢她时的情景;想他在占有她时,某种全然地只有她的专注神情;想他在离开那天,狠下心肠推开她时,脸上那抹心疼与恋恋不舍。
“至少,梁不是抛弃了你,他会回来寻你的。”夏祈儿是这样安慰她的。
所以她不再哭,也不再伤心。
她等着他,等着他回来美人阁的那一天,她决定先是狠狠地教训他一顿,惩罚他的不辞而别后,她会扑进他的怀里,跟他说她真的好想好想他。
她是程翩儿,才不是那些爱哭哭啼啼的柔弱女子。
即使梁不在她的身边,不在美人阁里头,她也会过得好好的,甜点照吃,舞照跳,向他证明,她会好好的照顾自己,他才不需要像不懂事的小娃娃那样,一直一直的看守着她、照顾着她,连自己的事也不能去办。
不过如果他可以早一点回来,让她少想念他一点的话,她的气可能会早一点消。
如果,他可以快点回来的话。
将自己圈回棉被里,她没有注意到,秋棠已经悄然在她分神期间离开了厢房,只剩下她一人,静静地想念着他。
第九章
初冬的天际,昏暗而云层密布。
浓浓的药味,弥漫在寝宫之中。
“张御医,的伤怎么样了?”一身金黄龙袍的皇帝,焦急地捉住刚替梁包裹好伤口的张御医,忙不迭地问。
“对对对,我的宝贝儿子怎么样了?”张御医还没有机会回答,又被另一双手拖扯了过去,一个风韵犹存的美人接着问。
“皇上,梁夫人,您们两位先让老臣喘口气。”张御医一把年纪了,还被人这么拖过来、扯过去的,差点提早去地府见阎罗王。
“你赶快喘啊!”两个位高权重的人,一左一右的夹住张御医。
这张御医医术高明是高明,可却最爱吊人家胃口,让人既担忧,又不得安宁。
张御医拍拍胸口,顺了顺气后,缓缓地开口:“好好好,两位莫急,老臣为梁大人诊治过后,发现s中梁大人的箭头上含剧毒……”
“剧毒?天啊,不就死定了?”
“来人哪,快将罗刹国上贡的那颗什么能解百毒的的百花凝露丸,给朕找来!”
“慢着慢着。”张御医被这两个急惊心的大人吓到了,他话还没有说完,他们好像已经把床上的梁当作已经死掉似的。
“统统给我闭嘴!”一把低沉略显沙哑的男声低喝,马上将原本吵个不停的寝宫回复安宁。
“,你还没死?”当娘的马上赶过去,捧着儿子的脸左看右看的。
“,你中了毒,还是躺着吧!”当表兄的也冲过去,将半撑起身体的人重新摆平。
看着眼前两个至亲的人,梁只觉得自己一阵头痛,不是因为中毒后的后遗症,他的毒已经被张御医清了,他的头痛缘自于眼前这两个亲人。
他娘的急惊风,虽然已经面对了二十多年,可还是没办法习惯得来;而他的表兄,堂堂国君,居然像他娘那样的,真的有点太过了,幸好,该认真时,这人还是有模有样,所以才这么多年了,还是没有被人踹下皇位。
“叛乱已经平定了,我要回美人阁了。”拿开覆至下颌的棉被,他撑起身,准备回去见心爱的女子,可是肩上的上传来一阵火烧似的撕裂疼痛,教他的动作僵了僵。
“梁大人,你身上的毒虽然已经清了,可是这伤不轻,如果不好生休养的话,可能得熬上一阵子才能完全痊愈。”张御医在一旁提醒道。
“听到了吗?连张御医都这么说了,你就躺着休息,先别回去美人阁了。”幽兰看着儿子,痛得连脸也白了起来,当下说什么也不让他下床。
“对,姨娘说得没错,,你都已经离开三个月了,也不差这几天。”皇帝也接着说服。
“不。”要解决的是全都已经解决掉了,皇位好端端的没被夺走,虽然还捉不到指使张钰成的人是谁,但大抵而言,皇宫已经够安全了,他不想在皇宫里多待几天了。
他要早点回去,见那个这段日子而来,教他心心念念的女子。
“梁大人,你这么一动,我刚才缝好的伤口,可能又会裂开的。”想他年纪这么大了,还要重新做一次这么伤神的事,说什么他都不会干,张御医再次提醒。
“不怕,美人阁里也有医者,这伤再裂开他也能缝。”梁没听到张御医话里的警告,他的心神,早已飞往美人阁,飞到自己想念甚切的女子身上。
若是一天不见,如三秋兮,那么他与她到底有几个秋不见了?没瞧见她,他的心就彷如空了一片似的。
那天她追着马车,泪儿涟涟的可怜模样一再地折腾着他,即使他睡着了,她重复着“为什么要不辞而别”与让不要他走的情景,却一再地在梦中重现,一再地撕割他的心。
他只求在他走后,月嬷嬷会将所有的事情全告诉她,让她的泪可以停止下来。
张御医早料到程翩儿对梁而言,是极其重要的,但他没想到为了早点见到程翩儿,梁居然可以罔顾身上的伤,即使根本就下不了榻,也执意要前往美人阁。
如果是四十年前的张御医,他也会这么做,只可惜现在的张御医只是医者,还是一个很不喜欢见到不合作伤者的医者,所以只见金光一闪,梁身上数个要x便扎上了金针,而下一刻,梁则像被谁狠狠地劈了一掌似的昏了过去。
皇帝与幽兰不敢置信地瞪向张御医。
“伤患该有伤患的样子。”张御医缓缓地露出一抹童叟无欺的和蔼笑容,让人不禁怀疑金针是其他人所为,而不是眼前这位说话与行动都慢条斯理的老人。
“皇上。”
被点名的皇帝原本想恭敬地应一声“是”,但想起自己乃一国之君不能如此地窝囊,硬声地咬住牙,应了声:“嗯!”
“如果梁大人真的那么想见翩儿花魁,老臣认为,为了大人的身体着想,皇帝可遣使者到美人阁,将翩儿花魁接来皇宫,一来可让梁大人专心养伤,二来也可以解了梁大人的相思之情。”
“好好好,张御医,您这法子真好。”幽兰简直连连拍掌,因为她老早就想在舞台以外的地方,见一见这个打败了她,且将他儿子的心拐走了的未来媳妇儿。
“皇上,快遣使者去吧!”
一国之主的尊严至此,已经不复存在,然而对方是他的姨娘,他能说些什么?皇帝只能乖乖地听从姨娘的话,遣使者至美人阁,以最快的速度将程翩儿接至皇宫之中。
不过在那以前,还得派人至安野王府,通知一下美人阁的真正当家,安野王与月嬷嬷,有了当家主的同意,他们才可以将程翩儿带出美人阁的大门,而不至落得一个“强抢民女”的罪名。
由于月嬷嬷的同意,程翩儿被接进了皇宫里。
难以言喻的,不知道为何月嬷嬷,不,应该是说夏祈儿等人,似乎知道了一些她应该知道,但却一直不知道的事。
数名宫女领着她,走进一座宫寝之中。
寝宫之中,并没有奢华的摆设,只有实而不华的简单摆设,如果硬是要说,寝宫之中最华丽的该是那垂着层层纱帐的大床了。
领她进了寝宫后,几个宫女便退出了,独留她一人。
她有些愕然地待在偌大的寝宫当中,思索着到底是谁,会如此大费周章地将她从美人阁接到皇宫里,却把她独自一人扔在这无人的……
一阵轻咳声,倏然传来。
程翩儿回过身,循着声音的来源。
最后,她的目光,停在那垂着纱帐的大床上。
虽然隔着一层的纱帐,但如果仔细瞧的话,不难看到床上躺着一个人。
基于好奇,程翩儿徐徐地靠近大床,撩开层层的纱帐。
当那张熟悉的俊脸映入眼中时,她整个傻住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
她上前,瞧见了自己日思夜想的人,竟然赤l着上半身,肩膀上束着白布。昏睡在皇宫的床上。
颤抖的指,轻抚上他身上的白布,白布上赫然血迹斑斑,乍看之下极为骇人。
“为什么?为什么你会受伤?”她轻声问着,他的脸原本是白皙,但此刻却是全无血色,暗示着他身上的伤并不轻。
原本在床上昏睡的梁以为自己做梦了,否则他怎么会听到自己心爱的女子的嗓音?
他缓缓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教他想了许久的娇颜映入眼中。
“翩儿……”干涩的嗓音,轻唤着她的名。
她取过搁在床边的水,轻柔地喂他喝下。
清冽的水滑过喉间,舒缓了干涩的喉咙,同时也教他意识到,眼前的人儿不是他的梦境,她是真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