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他瘦了一大圈,原来是有了身孕的缘故,日风知道自己有孕了吗?失去孩子会对他造成多大的打击?
他曾对他说过不会再让他受到任何伤害,如今却连孩子也失去……
心窒息般地疼痛着,烈天寒自责内疚地握住日风冰凉的手,看着御医们竭尽全力抢救他的生命,看着宫女忙碌地来来去去,时间似乎过了很久,久到内心里紧绷的一根弦几乎断裂。
烈天寒从来没有如此恐惧过。
此刻他甚至希望日风真的离开皇宫,去哪儿都好,只要他平安无事的活着,好过现在失去孩子,生死未卜。
强留他真的错了吗?人类与妖怪终究无法在一起吗?
御医尽了力,虽然保住日风一条命,但他始终昏迷着,多日未曾醒来,烈天寒的脾气也一天比一天暴烈。
或许解开缚妖锁,恢复妖力后日风就会醒来,但他迟迟不肯冒这个险。
已经失去孩子,不能再失去他。
日风不会原谅他,更不会原谅梵玉,他知道。
一旦恢复妖力,日风非杀了梵玉不可,烈天寒不能让他这么做,即使他也很想宰了那个女人。
就在冬天的第一场雪挟着凛冽寒风来临时,日风终于醒过来。
孩子没有了?这是日风睁开眼见到烈天寒时,所说的第一句话。
烈天寒开不了口,只能以沉默回应。
日风沈痛地闭上眼睛,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这句话像一把刀,在烈天寒的心上划出一道血口。
他不愿意再怀他的孩子,日风是这个意思吗?
告诉我,你是否恨我?
是他害他受困于皇宫内,沦落到如此不堪的境地,他还能做什么来修补他们之间的裂痕?
日风张开眼睛,用那双深不可测的蓝眸凝视着他。
如果你允许我杀了她,我就不恨你。
我不能让你这么做……
那就什么都别说。
阿风……
日风再度闭上双眼,拒人于千里之外,但下一秒眼睛又突然张开。
我的兔子呢?面无血色的他撑起虚弱的身子,目光在偌大的皇帝寝宫内来回逡寻。它在哪里?在哪里?
今早它还在房里绷跳着,大概跑到外头去了,你躺着别动,朕去帮你找。
我自己去找。
日风掀开被子执意下床,忽视烈天寒伸过来欲搀扶他的手,高傲的自尊与坚强的意志撑起他虚软的身子,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朝外走去。
外面一场大雪稍停,寒冷非常,至少穿得厚实点再出去。
日风打开房门,果然寒气迎面扑来,他缩起肩膀浑身打颤,好冷!
烈天寒拿来披风要为他披上,日风却自顾自走出房间,宁愿忍受风寒雪冻也不愿再接受他给予的任何帮助。
烈天寒伫立原地,望着他的背影一脸落寞。
再也回不到从前了吗?
烈天寒亦步亦趋跟在日风后头注意他的状况,比起那只兔子,他更担心他失血的身体承受不了冬季冰天雪地的严寒。相较于初次见面时精神奕奕的模样,现在的日风憔悴许多,苍白落魄,好似……好似一个分神,他就会在这茫茫雪地里消失。
屋顶、栏杆、树枝、草地,到处覆上一层银白,要在雪地里寻找一只白色的小兔子何其困难,但日风却一眼就看到它,就在某棵树叶落尽,树枝覆盖着皑皑白雪的大树下,纯洁的白色之中混杂了刺目的鲜红。
不……日风狂奔,跌跌撞撞来到树下,盯着地上肢离破碎、鲜血横流的兔尸,张开口,所有的声音却堵在喉咙里,哽着噎着,泪水先流了下来。
什么都失去了,他所珍视的一切都失去了。
烈天寒也看见兔子的尸体,忍不住低声咒骂。
天杀的,那个不知好歹的女人竟然──
梵玉因为日风事件而被烈天寒剥夺所有权力,成为有名无实的皇后,一向目中无人骄纵蛮横的她怎么可能甘心,动不了日风就拿他的兔子出气,的确是她会做出来的事。
阿风……烈天寒轻唤,一手安慰性地放上他的肩膀,却发现他全身微微轻颤,冷得像块冰,躯体没有一丝温度。阿风?
日风的身子晃了晃,突然毫无预警往后倒。
阿风!
缚妖 18
那一年,白夜突然对他说,想回家。
于是他们结束多年在外飘泊的日子,回到他们曾经的家,一个隐秘避世的世外桃源,没有人类干扰的地方。
后来,他才知道,原来那个人类背叛了白夜,而白夜怀了人类的孩子,所以他才要逃,逃到任何人都找不到的地方。
明旭,我下不了手打掉孩子,我想生下来……
白夜恨那个人类,却也同时深爱着他。从那一刻起,他就明白,他和白夜之间再也不可能了。
他们住在一起,彼此照应,直到孩子顺利出世。
他以为他们即使不能有爱,至少还是出生入死、福祸与共的好友,他以为时间会慢慢冲淡白夜对那个人的爱与恨,他以为他们仍旧可以和以前一样生活,除了多个孩子,不会有什么改变。
他低估了白夜对那个人的感情,背负情伤的白夜,始终无法自过去的情伤中走出来,于是……
白夜自毁道行,坠入轮回,在他怀里化为尘土。
他一心所爱的人为了另一个男人自尽,留下他与那个人类的孩子。
谁又能了解他的痛苦?
他遵照白夜遗言,抚养孩子长大成人,直到孩子能独立,不再需要他照顾了,他离开隐居地,独自回到自己千年前出生的地方──孤雪山。
从哪里开始,就从哪里结束。
他来到山顶的冰窟,设下结界,将自己连同过去的记忆一起,冰封。
没想到,命运仍然不肯放过我,四百年后,白夜,我竟步上你的后尘。
人类总是负心,你曾这么说,现在我感同身受。
日风全都想起来了。
睁开眼的一刹那,记忆全部回到脑海中。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屈屈一副缚妖锁竟轻易困住他无法脱身,他何时变得如此可笑,软弱可欺?
日风坐起身,烈天寒不在屋内,挤在床边的是一群御医,哦,还有叫杨潜的人类也在,他们见他醒来,全都目光一致看着他,表情是明显的松一口气。
谢天谢地,日风公子你总算是醒了。杨潜立刻命人去通知烈天寒,随后来到床前,你再不醒皇上就要砍人了,这三天来咱们没一个敢合眼,全守在这儿呢,你能醒来真是太好了。
蓝眸淡淡地扫向他,日风开口问了个奇怪的问题:弋沙皇室的祖庙在哪?
祖庙?杨潜一愣,坦白回答道:就在星拱门东方三里处,一座巨石建筑就是了,公子问这做什么?
日风冷淡地看他一眼,没有多说什么,迳自下床走出房门。
公子,你要去祖庙吗?公子?杨潜在他身后喊着:你的身子尚未复原,不如改天再──
日风走得很急,不待他说完就没了踪影,要不要去追?杨潜犹豫了一下,觉得日风似乎和平常不大一样,他还是先去禀报皇上再说。
谁知烈天寒反应激烈,一把扯住他,你说他去了祖庙!?
杨潜被主子吓一跳,惊疑不定,这……需要属下派人拦住他吗?
烈天寒狂风一般追出去,急如星火,杨潜见状急忙召集人手赶往祖庙。
行经三重门,绕过一座祭坛,日风站在以白色巨石堆砌建造而成的巨大建筑前,抬头仰望,白色的建筑物披上雪装,更显出它的巍峨壮丽、雄伟庄严,举步踩上石阶,推开沉重的木门,日风笔直走至殿内最深处,一座石造神坛前。
神坛两旁供奉着弋沙历代先皇的牌位,正中央则是一只没有顶盖的水晶匣子,里头以明黄软缎衬底,一颗流光莹灿、如j蛋大小的透明珠子静静躺在软垫上,散发柔和的光芒。
佛藏天眼珠……
日风先向左右望了望,没看见烈天寒派来看守天眼珠的人,估计若不是烈天寒骗他,就是看守的人怠忽职守,偷懒去了。
也是,镇日和一堆牌位窝在这种y森森的地方,谁待得住。
天眼珠的光芒似乎因为他的接近更为耀眼,它和属性内敛的光明镜不同,是蕴含无上法力的上古神物,即使被封住妖力的妖怪也能立刻感应出来,缚妖锁就更不用说了,与天眼珠一比犹如破铜烂铁。
日风收敛心神,先作好心理准备,而后一咬牙,蓦然伸手抓住那颗珠子。
这简直是自杀!
剧痛瞬间如电流般窜遍全身,日风死死抓住天眼珠不放,倒在地上痉孪抽畜,声声哀鸣,五脏六腑彷佛都要碎裂。
死亡,也不过就是这样。
捱过最艰难的一刻,他就能解脱,重获自由。
两种神器互相抵触,缚妖锁势弱,抵抗不了天眼珠的力量,喀喀两声,先后自日风的手腕上松脱,掉落地面,砸出好大的回音。
缚妖锁松开的瞬间日风就放开了手,任珠子在地上滚啊滚,最终停在角落。
他捱过去了,逃过死神的魔爪,迎接他的是渴望已久的自由。
日风能感觉到,久违的力量正一点一滴回到体内,他出了一身汗,躺在地上起不来,胸腔剧烈地上下起伏,他努力调匀气息,试着在最短时间内恢复体力。
烈天寒肯定已经追来,他必须尽速离开。
妖与人类,注定有缘无份。
日风的目光正对着滚到角落的珠子,片刻后,他用力眨眨眼睛。
珠子似乎冒出一缕白烟,糟糕,是产生幻觉了吗?
白烟在半空中打旋,渐渐凝聚出一个似陌生似熟悉的身形。
日风不可置信地瞠目结舌。
那身影亭亭柔立、美艳妖媚,举手投足皆是万般风情。
丹朱?
妖媚男子对他浅浅一笑,没想到是你放我出来的,明旭。
淡薄的影子飘在空中,那是一缕魂,而非形体。
日风拚命支起身子坐起,微微沙哑的嗓音激动。你为什么……变成这样?是谁下的手?是谁杀害你,将你的魂魄封印在天眼珠里?
丹朱上下瞧着他,不答反问:那些不重要,反正我都已经死了,倒是你,怎会落得如此狼狈不堪?白夜不是与你形影不离么?人呢?
日风低下头,垂落的金发遮去他的表情。他死了。
啊?丹朱万分吃惊,白夜死了?
四百年前就死了,那时你已失踪一百多年,我和他为了寻你几乎走遍天下,然后,他遇到一个人类……
日风哽噎着说不下去,丹朱似是了解了什么,轻声一叹。
又是为情所伤,为爱所苦么?咱们妖怪一旦爱上人类,绝不会有好结局,像我,像白夜,明旭,你是否也坠入情网呢?
日风无语,丹朱接着说:先出事的是玄黄,然后是我和白夜,咱们四个最终只剩下你了,明旭,你是我们当中最心软的,外冷内热,意志也最坚强,你可得活久一点,死亡不适合你。
日风眼眶泛热,丹朱……
哎,外头好像有人来了,你起得来不?
日风试着移动身躯,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我得赶紧离开,你怎么办?
不是去y间报到就是成为孤魂野鬼,再坏也不过是魂飞魄散,今日能再见你一面,于愿已足,我已别无所求,就让好朋友用尽最后一分力量助你脱身可好?
他的妖力尚未完全恢复,天眼珠造成的伤害致使身体复原缓慢,凭他一己之力的确很难脱困。
谢谢你,丹朱,如果有来世,我希望能再遇见你、白夜和玄黄,我们还会是最好的朋友。
呆子,你就是这点最讨人厌,害我也快哭了……
日风抿唇微笑。
我想回孤雪山,离这儿远了些,你能帮我吗?
那有什么问题。
当烈天寒匆匆赶到时,早已遍寻不到伊人踪影,地上徒留着一颗珠子,和一副冷冰冰的缚妖锁。
缚妖 19
三个月后。
冰雪消融,春回大地,处处显露生机,孤雪山自冬眠中苏醒,由于它位于弋沙的南方,春天总是比其它地方最先莅临。
日风于整座山周围设下结界,普通人类将会在错综复杂的路径中迷失,找不到入山的正确路径。
山里的动物们都安全了,而他也不必担心烈天寒的威胁,在这里,他活得自由自在,恣意舒畅,虽然一直忘不了那个人。
或许永远待在山上,远离俗世尘嚣,将对烈天寒的情埋在心底,不再踏足人类的地盘,也不会沾惹麻烦上身。
可是他的心中还牵挂着一件事,战争。
丹朱说得没错,他太心软。
人类要自相残杀根本与他无关,但他依旧忍不住来到战场,旁观弋沙与金敕国的联军攻打大齐边关城池,杀声震天,一条又一条生命在战争中消失,铁骑踏着血流成河的土地,踩着士兵的尸体前进,那是他永远也忘不了的画面。
无情而残忍。日风的心因不忍而颤抖,这太疯狂了,珍贵的生命在战场上比野草还不如,他必须做点什么来阻止这场战争。
烈天寒……他在哪里?jūn_duì是由他亲自指挥吗?日风的目光竭力逡寻,试图在千军万马中找出那个男人的身影,一抹红吸引住他的目光,却不是烈天寒。
在战场中冲锋陷阵、英勇无敌,如入无人之境的红发男人,身上的金色战甲无比耀眼,跨下骑着一匹汗血宝马,手中宝刀利落挥舞,每一刀落下都是一条人命。
这个人想必就是金敕国的主将,那烈天寒呢?日风调开视线移往战场另一头,望见大军后方一座山丘上,一列小队正在那儿观望战局,为首的那个人身穿银蓝战袍,虽看不清面目,但是日风一眼就认出来,那是烈天寒。
骑在马上英挺昂然的男人,仍是记忆中的威武英姿,日风的心莫名刺痛。
明旭,你是否也坠入情网呢?
是的,他坠入了情网,爱上白夜以外的人,但这并不能改变什么,妖是妖,人是人,自古以来,妖与人,从来就没有好结局。
日风静静旁观这场战局。大齐jūn_duì的实力不弱,且占了地形的优势,城池易守难攻,问题是弋沙与金敕联军数量庞大,且对于攻打大齐之事早已计划许久,准备充足,若大齐死守城门打持久战只怕也撑不了多久,假使援军无法及时赶来支持的话,城池迟早被联军攻破。
他该不该c手,介入这场战争?
联军鸣金收兵,日风望着烈天寒策马下丘,与自战场退下来的红发男人交谈了几句,随后各自带领自己的jūn_duì回营。
日风悄悄跟踪弋沙jūn_duì,来到他们扎营的地方,和金敕的营区相距不远。
他一直等到夜深才施术掩去身形,无声潜进弋沙营区,直接来到主帐外。
帐里有人正在交谈,这么晚了还不歇息?日风皱皱眉,从帐帘缝隙望进去,见到他思念挂怀的男人,还有他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女人。
梵玉!?她来做什么?
更教日风震惊的是,烈天寒低头吻了那个女人!
烛火熄灭,日风光听声音就知道,里头的人正上演春色无边的戏码。
这到底算什么?他走了,烈天寒一点也无所谓,不担心不难过,还能和别的女人你侬我侬、一夜春宵?
白夜,这就是你曾经有过的心情吗?一种被背叛的难堪迫使你远远地逃离,逃到他找不到你的地方,你面对不了现实,但我和你不同。
日风咬牙切齿,掀开帐帘一角,闪身入内。
烈天寒,你这个混帐。
缚妖 20
榻上云雨方歇,烈天寒做完就翻过身背对她,一句事后的甜言蜜语都没有,梵玉早已习惯他的冷漠。
烈天寒不爱她,这一切只是为了报复那个不告而别的男人,恨有多深,爱就有多深,因爱而生恨的烈天寒,早已不是她所认识的那个人,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到底是爱他还是恨他?
爱与恨,纠缠着每个人,谁也无法得到解脱。
天寒……身旁的男人没动静,梵玉提高嗓音又唤了一次,还用手去摇他,声音微带惊恐,天寒!
烈天寒终于回过身来,略显不耐道:干什么?
不待梵玉回答他就看见了,黑暗中,日风站在榻前森冷无比地看着他们,手中持着烈天寒的长剑,剑锋抵着梵玉修长美丽的颈项。
烈天寒出乎意料的镇定,黑眸炯炯发光,像是黑暗中猫科动物的眼睛。
你来了。
我应该没打断你的好事。日风斜眼瞥向梵玉,目光y冷。别来无恙,皇后娘娘,你没忘记我是谁吧。
梵玉不敢乱动,大气都不敢喘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