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境。
宁青青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
看来,她的后手果然留对了啊。
目光不动声色,轻轻拂过腰间的乾坤袋。
失神的片刻,界池之中再度黑浪翻涌。
黄小泉的“无敌”终究是有上限的,这个上限,便是沧澜界自身的力量极限。
一界至尊与天下共主殊死对轰,谢无妄强悍的道体惨烈破损,黄小泉却也好受不到哪里去。只不过,他所受的伤害都是由整个沧澜界来承担,准确地说,由这一方凝聚了全界之力的界池来承担。
界池猛烈摇晃,清晰地呈现出一道又一道奇异裂痕。
谢无妄在与一界之力对抗,他浑身裂伤,与黄小泉身后的界池逐一对应。
两败俱伤。伤势迅速加深。
界池之中无从卸力,这些恐怖的伤害拳拳到肉,谢无妄尚未痊愈的身躯再遭重创,界内亦是地动山摇,空间不稳。
漩涡转得更疾,将殊死相斗的两个人死死吸在漩涡中心,就连轰撞的力量也无法让二人挪动分毫。
两个人,都已深陷局中,大有同归于尽之相。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宁青青感觉到自己身后的侧夫人放松了很多。
似乎是因为胜券在握,所以下意识地吁了一口气,压在宁青青颈间的匕首也稍微移开了些。
宁青青手指微微一动。
封印解除!
宁青青丝毫迟疑都无,在身体能够动弹的第一瞬间,立刻调动了足量的醉花蜂,混上蚯蚓波动,通过器灵狠狠探出菌丝,扎向侧夫人的侧腰!
指尖触到了对方的身体。
隔着喜袍略显厚重的布料,宁青青清晰地感觉到一个坚硬的触感传回来。
侧夫人的腰虽然不粗,但却没有半分纤细柔软,而是硬帮帮,平坦坦,像一截收束的木头。
这,不像是一个女子的身体。
宁青青脑海中瞬间浮起了侧夫人不久之前说过的那句话——
“谢无妄将我带出老远,竟是一下也没碰着我。可惜啊可惜,倘若不是这般为你守身如玉,想必早已察觉了我的秘密。”
“她”的秘密。“她”是个男人。
念头转动的瞬间,宁青青蓄足了力量,狠狠用后脑勺向身后撞去。
沧澜界中没有灵力防御,中了足量的醉花蜂与蚯蚓波动,无论这个侧夫人是男是女,都要软成一条醉醺醺的虫虫。
“嘭。”
她撞上一具坚硬的身躯。
对方没有中招。
她的指尖并没有探出菌丝。
身后之人发出嘲讽的笑声,一只大手扣住宁青青的右手腕,扯着她旋了个身。
两张像了六七分的脸,面对面。
“你的所有伎俩,我都了若指掌。”侧夫人的嗓音发生了显著变化,不再模仿女子说话,而是恢复了一个很平淡、毫无特色的男声,“不必挣扎,为了今日,我准备了太久太久,不可能因为你这样一只小小蝼蚁而出任何纰漏。”
宁青青眨了下眼睛,缓缓发出僵硬麻木的声音:“你是男的——你就是寄如雪。”
对方微微一笑:“聪明。在下正是。”
他的目光落到宁青青右手食指上,很好心地道:“是不是很疑惑,为什么我没有中招?不着急,等到一切结束的时候,你自然就会知晓答案。现在,且安心看戏。”
宁青青不太灵便地转头看了眼白玉殿台下方的界池:“黄小狗这么疯,是你做了手脚?”
“是。”寄如雪答得坦然,“不过说来话长了。你想听吗?”
宁青青诚实地点头:“当然。既能满足你的倾诉欲,我也能拖延时间保住性命,可谓双赢。”
“沧澜界,我已经营数百年。”寄如雪无所谓地笑了笑,“严天正以仁善之道感化旧界主,令其诚心皈依。‘为正道杀死谢无妄’是我们埋下的一颗种子,数百年来,在严天正不懈耕耘之下,这颗种子已深植于旧界主意志之中,成为他生命的一部分。而黄小泉,我第一日见他,便知道他是更加适合的人选。”
他用那张“西阴神女”的脸笑了笑:“哪有什么傻人傻福。所谓的因为善良而得到大机缘,不过是我与严天正一手设计。在黄小泉还是浑噩鬼物之时,我便将仇恨灌输给他,埋下绝杀谢无妄的种子。等到我们助他承了旧界主衣钵,两颗种子便合二为一,杀死谢无妄,既是出于大义,亦是出于私怨。”
“这颗种子深埋在黄小泉无法觉察的神念最深处。严天正临死前的说辞,便是引爆这粒种子的导火索,”他抬起手,比了一个开花的手势,“一瞬间,早已根深蒂固的种子变成了参天大树,枝繁叶茂,势不可挡。在这样的精神力量面前,任何证据都不值一提,黄小泉会蒙上心,闭住眼,一意孤行定要绝杀谢无妄。”
宁青青点了点头:“明白了。”
难怪黄小泉会无条件地信任一个认识不过数日的‘大儒’严天正,原来是受了旧界主的影响。也难怪他会没皮没脸地毁掉那些证据,原来那只傻狗已经被彻底催眠洗脑了。
寄如雪淡然道:“即便在这沧澜界内,谢道君也没那么好杀,需以界池缚住他,令他不得逃脱,再有界主以死相搏同归于尽。这是个死局,只要进去了,他们两个都要死。不过谢无妄这般干脆地跳进去,倒也让我小小地吃了一惊。当初谢无妄焚我爱妻时,想必不会料到他自己亦有这么一日,沦陷于他一生最为不齿的情爱之中。”
宁青青看了他一眼,没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