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他在做什么呢?他坐在乾元殿,等她主动软下身段,给他传音。
前尘往事随着呼吸深入肺腑,如冰冷的锋刃,一下一下刺肺扎心。
她当真仁慈,没有让他在妄境中看见最后那一出诛心的悲剧,而是带着他重温美好旧梦,躺在大木台上等待妄境结束。
给了他一个虚假美好的结局。
个中遗憾,更是销魂蚀骨。
“阿青。”他将她柔软的小手置于掌心,一根一根,扣紧她的手指。
若论伤势,此刻这一身伤倒是比妄境中那具身躯的伤势要严重得多。封印凶兽、圣山巅对决、残墓一战再到怒乾坤之阵,几无喘息的空间,只凭借绝世修为与冷硬意志在撑。
这一战弊大于利,明知不是踩这个陷阱的好时机,但他还是来了、战了。
事实上,这次前往谢城的中途,他曾冷静地想过,倘若他到时,宁青青已经没了,会如何。
当时他的心绪很平静。
他想,若她没了,他便再无任何破绽。
他就是这样冷心冷性一个人。
事情未发生之时,他也没有料到,自己竟然会为了她冒险进入妄境,还把自己折腾得这般凄苦,当真是不可思议。
事到如今,再不愿承认也不得不承认——
“阿青,我心中有你。”
她的小手被他攥在掌心,他唇畔的笑容风华绝代,他低下高傲的头颅,垂眸凝视着她,眸光炽烈。
他想要死死拥紧她,想要吻她花瓣般的唇,更想让她好好重新说一遍,他究竟行是不行。
“回来,我再不让你伤心,你我再不分离。”他沉声诱哄,“我们回家。”
宁青青眨了眨眼睛。
拍脸已经拍不醒这个入戏太深的家伙了。
她用温暖柔软的掌心轻轻蹭了蹭他的掌心,笑吟吟地对他说:“妄境已经结束啦,快点醒来,别再难过了。我知道你想要好好安慰她,想要替她弥补遗憾,对不对?”
他抿唇不语,用目光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她说道:“你真好。不过不用遗憾,她已经什么都不需要了。她喜欢那个院子,喜欢躺在大木台上晒太阳,那都是因为她喜欢他啊。若是喜欢他变成了一件痛苦的事情,那么她待在院子里、躺在木台上,只会让她更加疼痛难过,明白吗?”
他的眸光重重一晃,仿佛心头的巨浪拍上眼眸。
“谢无妄,”她的声音清清甜甜,“自从他把一个女子带回去,住在那里,玉梨苑就已经不是她的家了,我们永远无法带她回家,因为她已经没有家了啊。伤害无可挽回,那样结束,对于她来说就是最好的结局。她的故事已经结束了!醒来,别难过啦!”
字字句句,像是钝刀子割在谢无妄心口,疼痛如阴雨般绵密,无休无止。
她,笑得那么甜,眸中一丝阴霾也没有。
这团柔软的光芒,曾在无数个日夜温暖着他那颗冷硬杀伐的心。
他不会放手。他怎么可能放手。他为什么要放手?
双臂一点一点绞紧,像无声的藤蔓,将她死死团在自己的胸口。
宁青青被他搂得很不舒服。他的身体过于坚硬结实,还烫,就像一块烧红的大烙铁,袍子上染了许多血,有些板硬——他杀人不见血,这些血都是他自己的。
这么抱着她,就像把她嵌进他的血肉中去一般。就算他不嫌疼,她也十分难受。
“阿青,是我伤你。”攥住她肩膀的大手微微颤抖。
看在他那么好看的份上,她给足了最大的耐心,认认真真地安抚他:“我们已经离开妄境了,你没有伤害我,你很好,你和妄境中那个谢无妄不一样。你尽管放心,我永远也不会像她那样傻乎乎地把真心捧出来让别人践踏的,谁也伤不了我。”
然而谢无妄并不领情,他依旧用那种略有些偏执的目光盯着她,他眸色暗沉,嗓音沙哑,似是钝痛难耐:“阿青,我心中从未有过别人,我也没有碰过别人。玉梨苑是你的家,别不要它。”
……别不要我。
他将她拥得更紧。
“我说,”宁青青忧郁地垂下眼角,“谢无妄和宁青青的故事,已经结束啦!”
他哑声笑:“阿青,没有结束,你和我,永远不会结束。”
宁青青:“……谢无妄你还好吧?哪有这么傻的蘑菇啊!”
她瞪着这个脑袋不清醒的家伙。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和脑袋有问题的家伙待在一起久了,说不定会被传染。
见她露出明晃晃的抗拒神色,深谙谈判之道的谢无妄狠狠定了定神,一咬舌尖,压下心头翻涌的暗潮。
不能急于一时。
他有大把的时间,陪着她哄着她,弥补曾经的伤害。
操之过急,会吓跑她。
他深吸一口气,迅速压下所有情绪。
他缓下声,平静地诱骗单纯的蘑菇:“我的意思是,这世上,会说话的蘑菇只有你和我,所以,你只有待在我身边才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