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行事向来随心所欲。
这般心绪下,知道她被器灵袭击陷入妄境,他不可能放任不理,自然要帮她。
原以为只是举手之劳,谁知这妄境诡谲,他竟被困在了她记忆中的‘谢无妄’躯壳内,只能依着从前的经历冷落她、伤害她。
她一旦苦痛伤神,便会被器灵攫取魂力。那个柔软的小女子,就像一朵娇嫩至极的花,易伤、易折。
器灵这一出攻心计,恰好施在了点子上。
此刻,她定是垂泪不止、黯然神伤。
他记得白日里她就来到了殿外,手中还偷偷攥着一对精心雕刻的小木人。他知道那是她精心准备了许久的新婚百年礼物,不过因为云水淼的事情,导致他最终没有收到这份礼物——大约是离家出走的时候被她毁掉了。
曾经他并不在意。她心性不定,想一出是一出,零零碎碎也送过他不少东西。一对木人而已,毁便毁了,也无甚要紧。
但此刻,想起她拿着木人欢喜羞涩地寻到殿前的模样,他的胸中却是憋闷难言。
本不该如此。他们本该……好好的。
倘若当初多向她解释一句,她定会信他,她会弯起眼睛,笑吟吟地递过礼物。
她心灵手巧,精心准备了多日的小木人,定是雕得栩栩如生的吧?一对小木人,当是他与她。
就这么没了。
念头转到此处,眼窝与心窝仿佛齐齐被硬针扎了个透。这股难言之痛,竟是远甚方才流干血火之时。
此刻若是能够控制身躯,他定已拥她入怀,耐下最大的性子来安抚她,然后带她离开这处妄境。
然而……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将她孤零零扔在院中独自垂泪,他却被迫坐在这宝光明净的殿堂上,饮酒作乐。
此刻想想,自己也是极其不快,喝的是闷酒罢了!
何必。
分明该是一个柔情万端的夜晚,拥软玉温香在怀,身侧放着她送他的小木人。
她不必伤心,他也无需烦闷。
也不会……被区区一个器灵钻了空子设计!
谢无妄暴怒之后,缓缓平静了下来。
暴风雨前最可怕的那种平静。
他不会坐以待毙,不会眼睁睁看着她被器灵吞噬。
他这一生,从不知‘放弃’二字怎么写,也永远不会去学。
他,会掌控这一切,将那只虫子摁成屑末,带她……回、家。
神魂冰冰冷冷,身躯却是不羁地笑着,扬起修长冷白的手漫不经心地鼓了鼓掌,拈起酒盏来,居高临下敬一敬卖力狂舞的云水淼以示嘉奖,然后举到唇边满饮一盏。
喉结一滚。
谢无妄:“……”
谁能告诉他,妄境里面的酒,怎么是一股子酸辣异臭的怪味?!腥气扑鼻而来,入口时那股冲气,直熏得人神魂震颤。
偏偏这具躯壳一无所觉,机械地自斟自饮,一杯接一杯……像是要饮到地老天荒。
谢无妄:“……”
生无可恋,默默承受。
*
宁青青悄悄放下手中的帐幔。
恹恹地垂下了眼睛。
没劲。
她本以为变成了马尿味的‘美酒’,能让谢无妄当场‘噗’一下喷云水淼一头一脸呢。
谁知道他居然饮得那么开怀,一杯接一杯,连停顿都无。
口味甚重!
她心存敬畏,默默游回了玉梨苑。
看看圆月的位置,谢无妄也差不多该来找她吵架了。
想想还是有一点小激动。
方才途经山道,凛冽的夜风刮得她浑身冰冷,她正打算要不要进屋躲一躲,便看见一道挺拔修长的身影挡住了去路。
抬头,对上一双幽深冷沉的眼。
观察力细致入微的蘑菇,立刻就发现谢无妄的瞳仁在极轻微地震颤,打个不那么恰当的比方,就好像他的脑袋里面也有个心魔和器灵在天人交战似的。
器灵:“他来了他来了!他带着酒气与怒火走来了!”
心魔:“儿子,稳重点。别待会儿什么都没捞着,又来找你爹哭。”
器灵:“呵,这是在提醒老子,你要使阴招抢我魂力?我可谢谢你全家!”
心魔:“老子的全家就只有你这个不孝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