聪明的人已经看明白了,被困在这炼蛊炉一样的地方,只有死路一条。
谢无妄慢条斯理道:“本君为何要知道一具尸体的姓名?”
看似疑问,其实傲慢笃定。
他的声音哑得可怕,胸腹喉管处都嘶嘶地漏着风。
游刃有余是真的,受了重伤也是真的,狂妄无边更是真的。
“上!杀了他,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矮个子里拔高个的那一位按捺不住了。
一个人都没敢动。
无形的气浪在四周涌动,瑟缩在巨阵边缘的腿软修士被不停地推向长身玉立的谢无妄。
便在这时,修士们的传音镜齐齐亮了起来。
众人面面相觑,陆续向传音镜注入灵力。
同一个声音自不同的传音镜中飘出来,参差重叠,在半空荡出重重回响:“诸位辛苦,大计已成,可以安心去了。”
一种说不清的诡谲恐怖攫住了修士们的心脏。
密切关注战局的浮屠子忽然狠狠拍了一下腿:“我知道了!是神器——须弥芥子!巨阵之下设了个二重聚灵阵,将战场上所有力量都引向须弥芥子,连接双方,等到时机成熟……嘶……”
他的胖腮浮起了无数鸡皮。
“整个阵,会被收进须弥芥子!”
虞玉颜一把揪住了他的衣脖:“那道君会如何?”
浮屠子额头上渗出密密的汗珠:“活活挤压到蚕豆大小,你说会如何……”
他连打了数个寒颤。
宁青青弯起眼睛笑了:“小事。找出须弥芥子,弄坏它。”
“对!”浮屠子立刻抓住了这根柔弱的主心骨,把胖脸笑成一只元宝:“那去哪里找须弥芥子?”
虞玉颜非常机智地抢答:“蠢货!顺着气浪墙去摸,不就摸到了!”
宁青青老神在在,拍了拍虞玉颜的肩:“聪明。”
虞玉颜刷一下又红了脸,别别扭扭地转开:“这、这有什么嘛。是个人就能想得到!”
耳根通红。
*
这边浮屠子二人带着宁青青顺藤摸瓜,那厢谢无妄悠然再杀一名修士,满是血火的修长手指如拈花一般,从修士焦黑的断手中取过传音镜。
此刻幸存的修士还有十四人,神智仍然清醒的已不足一掌之数。
凡人以为摸到大道的修士个个超凡脱俗,其实不然。就如人间总是帝王最怕死一样,越是活到了这份上的大修士,越是惜命。
看到谢无妄夺了一枚传音镜,暂时没有要继续杀人的意思,众人无不松了一口气,脸上显出些劫后余生的轻快。
谢无妄的姿态颇有些矜慢懒散,他斜斜拎着传音镜,无所谓地道:“你可知,试探皆是双向的。想要摸我的底,必定暴露你自身虚实。你最好祈祷,迟些被我抓到。”
对面一片死寂,并没有回复。
仿佛在方才留下最后一句话之后,传音镜后的人便已经离去。
谢无妄的神色没有任何变化,依旧不以为意。
半晌,看着天地巨阵缩到二十丈方圆,谢无妄悠然再杀一人,漫不经心地道:“寄道君,你以为你的极限便是我的极限,未免看轻谢某。”
这一次他并未使用传音镜,但不知经过了哪个幸存修士的口,传到了遥远的幕后。
谢无妄手中的传音镜主动亮了起来。
没有经过无数传音镜重叠加持,这个声音听起来泯然众人,毫无出彩之处:“谢无妄。我知你道骨非凡,只不过,你若强行破阵,必定道体不稳极火暴动,届时我再出手,胜率七成。”
顿了顿,又道:“你本家谢氏并未死绝于魔祸,此刻就藏在谢城地下,你若用极火道骨强破须弥芥子,谢氏血脉即刻灭绝,千里之内,连蝼蚁也剩不下一只。还有青城山,距离此地太近,也难幸免于难。”
谢无妄淡笑,丝毫不放在心上:“我给过机会。生死有命,怨不得人。”
对方仿佛被噎了下。
半晌,笑声传出:“知你冷心冷性。不过,你既能那般费心迁移青城剑派,想必对尊夫人多少还是有些情份。”
谢无妄眸色微冷,薄唇略向下抿:“她在你手中?”
“自然不。”对方再一次笑了,“到了咱们这个层面,有所为,有所不为。我若真拿了尊夫人,想必谢道君此刻已二话不说灭绝千里了罢。缘份,妙不可言,谢道君,须弥芥子与怒乾坤大阵即将相融,有缘之人自能相见,看着极火吞噬自己的女人,其实也别有意趣——你便尝尝我曾经历过的滋味。”
众人手中的传音镜齐齐碎去。
奇阵的收缩之势越来越快,就像一只吹足了气的泡泡在漏气,泄至最后,距离湮灭只有须臾。
就在这时,凝缩成了球状的扭曲天空中,忽然显出了一张镜花水月般的美人面。
她美极了,飘渺的虚空为她遮罩上一层朦胧的面纱,更是好看得动魄惊心。她摸着下巴,微微噘起花瓣般的唇,美得活灵活现。
就连自始至终未动过声色的谢无妄,瞳仁亦是一松,又一紧。
须弥芥子距离此地极近。宁青青,她就在须弥芥子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