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浮屠子在这里,立刻便会知道这位是动了真气,而且气得不轻。
她碰了他的逆鳞,最可恨的是,他还疼了。
“宁青青。”见她没什么反应,他低低一嗤,很认真地教她,“你以为我为什么纵着你?你知道你与旁人相比,优势在何处?不过就是习惯与真心。习惯没什么,只要花些时日都能养得成。我看重的,是你的真心。若无真心,你与旁人还有何不同,又拿什么留我?”
宁青青垂下视线,望着面前的土壤,摆出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样。
她算是彻底看明白了,低等生物都喜欢自顾自地说一堆又一堆的废话,眼前这个人虽然长了一张漂亮的脸,但只要他开口说话,便和前一阵子在她耳边唠叨个没完的家伙没有任何区别。
真是白瞎了那么好看的外观啊!
低等生物就是低等生物,再好看都没有用。
一个一个话多,还傻,让她完全没有丝毫交流的欲望。
她就盼着他赶紧走开。
有东西蹲在旁边,她都不敢进食,就怕他忽然动手拔她,弄断了她最珍贵的菌丝。
谢无妄见她低着头不吵不闹,神色不由稍稍缓了些。
“看看你像什么样子。”他冷着声,“反思清楚,再来与我说。”
他拂袖离去。
见他终于走了,宁青青愉快地舒了一口气。
还好,低等生物都只会无能狂怒,动口不动手。
这个地方安全又舒适,虽然偶尔聒噪了点,也还能凑合。
她慢吞吞地晃了晃脑袋。
*
谢无妄坐在窗榻下。
地上的散土和玉盆碎片扎眼得很,像是在不断提醒他,方才胸腔闷痛的感觉有多么可笑。
手旁放着一只灵匣,灵匣中装着浮屠子从东淮秘境取来的炼神玉。
修长的手指轻轻叩击匣壁,他微眯着眼,似在走神。
暖红色的炼神玉从玉胎中取出来,存放不了太久便会开始衰败,效力大减,得尽快给她用了。若非如此,他早已拂袖离去,留她一个人在这里慢慢作。
坐了许久,他终于漫不经心地将眼风飘向院中。
其实不必看也知道,她一定已经从土里爬出来,抱着膝盖靠在桂花树下,摆出一副柔弱无依的模样,哭得梨花带雨,用楚楚可怜的、无声谴责的眼神哀哀地望着自己的方向。
三百年了,她的身体和脾性,早已被他摸透。只要没有别的女人威胁到她的地位,她就绝不可能离开他。她舍不得。
因着她的过度僭越,他盛怒之下说出了方才那一番话。
也该给她个教训,让她知道动不动就拿分手来威胁他,是要付出代价的。
他既说了解契离籍,便不会像她那般轻易反悔。她既然贪心不足,不满足于道侣的身份,那他将它收回便是了。叫她知晓,凡事当三思而后行。
他凉薄地笑了笑,视线落向桂花树。
一怔。
她依旧埋在那里,并没有出来。
谢无妄:“?”
他缓缓垂眸,叩击灵匣的手指顿住。
半晌,微眯着长眸再度将视线投向她。
从这个角度望去,那张如花如玉的白皙小脸安静地垂在青丝之下,弧线柔美动人。
她生得极好,流水一般的美感由内而外漫出来,干净清澈,总也看不腻。
没哭?
脑海中不禁晃过她方才天真稚纯的模样。
如今气性消了些,细细想来,她的神情倒也不太像是处心积虑的试探。她睁眼看他时,眸中绽出来的光芒是单纯愉悦的,映着漫天结界碎片,漂亮得就像纯透的星空,就连他也受到几分感染,忆起了往事。
也许她没想那么多,只是与他玩闹,只不过这个玩笑实在不合时宜,而且并不有趣。
他习惯了面对种种心思算计,遇事向来下意识地将人心想到最恶。若非如此,他也走不到今日。
若她只是在笨拙地讨好他……
他误会了她,还说了些狠话,定是让她伤透了心。
他轻轻扯了下唇角,嗤道:“自讨苦吃。”
大半天一动也不动,想是真伤着了。
就像那日他带人回来,她也没哭,而是傻乎乎地走来走去,像个游魂一般。
这般想着,再看她,无端看出了几分凄楚可怜。
垂眸沉吟片刻,他懒散起身,顺着长廊踱到桂花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