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夏日,苏九卿回京时,已瘦的皮包骨头,手上几乎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
宋玉璃问他怎么弄的。
他说大雪里行军,便是如此。
炎炎的夏日,京城已要吃冰酥酪消暑,而边关仍是大雪漫天。
“我陪你过去,等冬天我回利州过冬。”宋玉璃沉默许久,才终于开口,她并不怕风霜,但确实没有信心,一个娇养在京城的女子,能不能受得了塞北的风霜。
这一日,苏九卿一直在她的房中呆到入夜,宋玉璃躺在床上,苏九卿便坐在桌边看她。
宋玉璃心中忐忑不安,原本还想入非非,只是之前数日风餐露宿,她实在太累了,一沾枕头便一觉到了天亮。
半梦半醒之间,宋玉璃忽然想到,苏九卿为何会知道利州的事,草原的事?他这辈子可根本没来过的。
第二日一早,一行人继续出发,又赶了半个月的路,终于离开了大夏的国境。
宋玉璃换回了女装,苏九卿也不再扮做随从。
秋日时节,漠北一望无际的原野一眼望不见尽头,几乎与天边接在一起。
苏九卿嫌顾烟等人碍事,便寻了个理由,命他们去戎狄王庭去寻必勒格,自己则带着宋玉璃一路沿着记忆中的线路到了戎狄人的一处城池。
说是城池,不过是荒漠中一片土城,周围都是牧民,羊群如白云一般四处攒动。
苏九卿和宋玉璃并骑在草原上狂奔,马儿累了,便停在一条小溪边。
宋玉璃坐在岸边,静静看着小口小口饮水的马儿。
苏九卿坐在一旁,架起篝火,在烤一只从乡民手里买来的肥硕獐子。
肉类的香气涌动。
草原上,安静极了。
说是安静,但其实宋玉璃能听到风吹过草地的声音,能听到小溪潺潺的流水声,还有马儿蹄子乱踢的声响。
但宋玉璃就是觉得安静,仿佛天地之间,只余下她和苏九卿两个人,并肩去哪里,都是四海宽广。
宋玉璃抱着膝盖,盯着小溪。
“你这两日不太爱说话。”苏九卿不动声色地问道。
从利州离开之后,宋玉璃似乎便有了心事,可问她怎么了,她却从来一句话不说,只老是这样,若有所思。
“突然间想到一些过去的事。”宋玉璃声音淡淡地说道。
“什么事?”苏九卿抬头问道。
“你还记不记得,有一年,桃花开的特别早,我心血来潮,酿了桃花酿,就埋在院子里的花树下。本想着,待到夏日里起出来喝,结果有一日你生气,便把酒都挖出来喝掉了。”宋玉璃轻声说。
苏九卿点点头,他记得,那是上辈子宋玉璃到苏府的第三年。
他抓了几个不知死活的书生,在京城里四处散布关于皇帝的罪状,斥责几大世家,把持朝政,以至于民不聊生。
苏九卿把人抓了,狠狠揍了一顿,又杀了领头的两个,余下的统统判了流放。
只因那里面有一个人曾在宋子元门下读书,宋玉璃便托他照顾,暗地里送了一些银钱给那书生傍身。
却未料到,那书生当着苏九卿的面,大骂宋玉璃恬不知耻,不但苟且偷生,还败坏了宋家的名声。
读书人骂人,总能骂的格外难听,苏九卿生气极了,便错手杀了他。
苏九卿回到家里,宋玉璃又连连追问他,那书生如何了。他听得烦了,便跑到树底下去挖她的酒喝。
然而此时想来,曾经的愤怒和生气都早已烟消云散,记忆里最深的,是宋玉璃埋得那些酒,带着淡淡的桃花香气,却因为时间不够,酸涩难咽。
苏九卿笑起来:“是啊,你的桃花酿啊……不知何时我才能再喝到。”
宋玉璃抬头看向苏九卿,直到苏九卿回过神来,也慢慢抬起了头。
那人向来心思缜密,今日竟被她简简单单套出话来。
宋玉璃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她颤抖地伸出一只手,指着苏九卿的鼻梁,许久才哽咽道:“苏九卿,你这个大骗子。”
苏九卿怔了怔,才渐渐回过神来。
“玉璃,我……”
宋玉璃站起来,她转身,眼泪已跟着落下,下一刻她被苏九卿抱住,她拼命挣扎,却摔倒在地上。
她躺在黄绿交叠地草地上,苏九卿按住她的胳膊,亲吻她的眼泪,而后是唇。
那个吻,如同野兽般的撕咬,带着慌张不安和内疚,虔诚却又狂热。
苏九卿一边吻,一边模模糊糊唤宋玉璃的名字:“玉璃,玉璃……对不起……对不起……”
宋玉璃任由他吻着,脑海中却是阵阵的发晕。
从在利州的那日起,宋玉璃便有些起了疑心,她辗转反侧了好几日,心中一直有个疑问,苏九卿难道也是重生的吗?若是如此,他又为何要帮自己。
宋玉璃今日本只是试探一番,却未料到苏九卿竟就这样上了套。
她不知该如何面对他,便只想逃走。
然而苏九卿又如何肯放开,他吻着她,从未有过的深入和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