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脸一红,转身进了屋里。
“你真的没问题?”雷渊紧张地看着我。
“怕什么,回头我多吃点补血的东西,过几天就补回来了!”我朗声一笑,捋起衣袖。
事实上,我实在是高估了自己,我吃了大量补血的食物,又在床上足足躺了半个月,还觉得有些头晕眼花。
连久已不开口训我的云青也气得脸色发白,“我们错眼不见,小姐你就这么乱来?以后出亰了还得了?说不得,麻烦小姐先养好身子,眼下也别提出亰这回事了!”
皇上知道我给淑妃服了我的血解毒,也没说什么,依然忙着恢复雷渊和蕾沁地封号,忙着准备明州事宜,没有亲自过来,只是给我送来了几箩筐奇珍药材,我怀疑他简直把皇宫御医院半个医院的药材都搬来了!
朗乾和南若风天天来向我请安,缠着我学伽罗话和明斯话摩西话,被安圣一手一个拎着后衣领丢到了雪堆里,“也不懂得看眼色,她现在还能动吗?再让我发现你们折磨她,我就把你们关到天牢里,我不信治不了你们两个坏小子!”
最后,我躺得快把被褥磨烂了,雷渊终于兴冲冲地蹦出来,一脸喜色,我个人认为这喜色是因为他母亲有救了而不是因为他恢复了恭王的身份。
果然,“绮罗,我母亲好了,好了!”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这小子开始直呼我的名字了,一点长幼有序的观念都没有——好吧,反正不是我的名字,爱怎么叫怎么叫。
不过看他喜得一副天花乱坠的样子,我也不忍心不给他面子,微笑得非常欣慰的样子,“好了?唉,真是太好了,我们的一片苦心没有白费,你也可以安安心心地去明州了!”
雷渊顿了一下,看着我,“刚刚我向皇上——皇兄请求,皇兄答应了!”
“什么?”我一声凄惨的怪叫!
不会吧,我那么衰,慷慨仗义救人是一回事,可是天天跟着憎恨的人面对面是另外一回啊,而且指不定人家不领情,路上偷偷给我背后一刀呢!
“你猜到了?”雷渊看着我笑。
“是啊,皇上答应你带上母亲走马上任了是不是?”我无精打采,皇上是老j巨猾,可我的日子就惨了啊!
“是,这都要谢谢你,这一路上,我一定拼命护你周全!”雷渊笑道。
我蓦然抬起脸,看着雷渊的眼眸没有笑意,“我们一干伪装的普通人,一路上会有些什么危险,让你说出这番话来?你既然说出这句话,想必是已经认为我们会有些什么危险了,敢问我们会遇到什么危险?”
雷渊一滞,笑意顿失,我笑得温柔,却不代表我放松了警惕。
“我会准备两辆马车,你们不必坐在一起,然后我会调队伍里武功最好的人保护你!”雷渊沉着脸承诺。
我定定地看着他半晌,看着他的表情我明白了,就算是为了清歌,他也会拼命保护我的,那么,就算他心里有点小秘密,我也不一定非要把人家的伤疤挖出来不可,不是吗?
我慢慢绽开无垢的雅致笑容,“那么,这一路上,绮罗就要麻烦叔叔了!”
凤求凰 第十五章 埋伏
“雷渊,今天我们在哪里歇宿?”
我掀起马车的窗帘,问骑马走在我马车左边的雷渊。眼看离开京师已经一日,天色渐渐昏暮,残阳透出一种滴血的诡异艳红,慢慢开始崎岖的官道上悄悄的没有一个人影,我们的队伍已经走到了密林附近,我心头有些不安起来。
临出亰时,云青附在我耳边,悄悄告诉我,那些整日在王府四周出没的黑影几经消失,看那些人的步伐,任何一个人的武功都不在他和云蓝之下。只是,那些人似乎不像是监视王府,倒像是保护王府和王府中人一般,云青也摸不透他们是那一路神仙。
雷渊沉静地看了我一眼,“恐怕今日要委屈你在林中歇息,这一晚,肯定是赶不到有人烟的地方了!”
“我担心的不是这个,只是,这气氛有点诡异……”
我想了一下,“你跟着淑妃吧,她身边没有人照顾也不行,我这边有云青。锏影、纪情,功夫都还不错,何况你把这大半的人都派到我身边了,淑妃的安全反而可虑!”
“其实我手无缚j之力,跟在你身边反会连累你,”雷渊一笑,转向云青,“那边就麻烦你了!”
云青微微抱拳回礼,却不答话,雷渊也不以为意,策马赶到前面淑妃的马车边。
“云青,锏影,你们今晚一定要警惕。情儿,给你的药别丢了,你这样小美人样儿,遇到危险的机率可比我这个大肚婆大多了。”我笑眯眯地道。
纪情白了我一眼,“什么时候能正经片刻?也不怕教坏了孩子?!”
“我若是在这时候正经我就不是云绮罗了。”我微笑。
心有点吊了起来,我的预感从来都会及时发挥作用,没有哪一次不准。
我当机立断,叫云青请雷渊过来。
“怎么了?”雷渊匆匆驾马驰过来,一头的汗水。
“如果大家都还不累的话,我们尽量连夜赶路,最好绕过这个密林,我们这些犒军物资不知会不会吸引道上很多绿林好汉地主意,停在这最容易埋伏的密林内实在危险之极!”我正色道。
“他们不会在离京这么近的地方打劫吧?这不是往虎口里撞?”雷渊怀疑道。
我冷冷一哼,“如果是我我就在这里埋伏,虽然危险,却也出乎人意料,杀对方一个措手不及,等到京师发觉,他们已经化成一队的商旅转移!咱们这时候,疏忽大意一丝都不能多,小心谨慎半分都不能少!”
“既然这样,我去吩咐一声吧!”雷渊道。
“小姐,”看雷渊走远,云青方道,“恐怕今日我们避不开这个密林了。”
“怎么?”我的心猛然一缩。
“我刚刚出去打探了一下,这个密林三面俱是悬崖高山,笔直的崖面只生者少量树木,要想出去,穿过密林是唯一的通道,我们是避不开了,若真是有埋伏,此刻恐怕已经埋伏好了!”
云青沉沉地说完,纪情刷地抽出佩剑,俏脸气得通红,“谁敢动小姐一根毫毛,我们也不是吃素的!”
“不管怎样,就算我拼了这条命,也一定会保护好小姐!”云青看着我平静地道。
“你死了还有我呢,我绝不会让他们走近小姐半步!”纪情低声道,面上一片决绝的肃穆表情,她虽然从小娇生惯养,但毕竟是江湖儿女出身,岂能看不出今日的凶险,说不好,今天都得把命断送在这里!
云青远光一暗,古怪地看了她一眼。
锏影也镇定地道,“殿下放心,我们是不会让他们伤害您和小王子的!”
我透过半卷的车帘看向外面的云青;云青怔怔地看着车内的我,我们目光一碰,我就知道,连云青也没有把握这次能安然度过。
世事真是非常奇妙,每一次出亰之行,我都会遇到种种险情,只是每次都化险为夷,希望这次也不例外,因为现在我已经不是孤身一人了。
肚中的宝宝已经开始有感觉了,我似乎能感受到他也在好奇而贪婪地呼吸着自由新鲜的空气,我想,他以后一定是个乖宝宝,我怀孕至今,他竟一次也没有折腾我,唔,真乖,妈妈以后会好好疼你!
出亰的那会儿,我见到了淑妃,手执一串佛珠,花白的头发梳成了寻常样式,一身出门在外的便服,垂眼顺眉地低首坐在马车内,看都不看任何人。
我微微冷笑,看这幅样子,她的确是好了,只是她若以为念念佛就可以消弭她那一身罪孽,那可把佛看的太轻贱了。
我静静地待在我的马车里,云青现在代替了原来的车夫替我赶车。离京时他谢绝了雷渊打算准备马车的好意,将我们王府自己的马车赶了出来,还将它整理得让我这个孕妇在里面待上一年也不会觉得不舒服,云青是怕雷渊或者雷渊的那些人在马车内动手脚,雷渊显然也顾虑到了这层,没有作声。
原本我和太傅商定的对策是由我主持犒jūn_duì伍,可是皇上临时改变主意,让雷渊先去南方一趟,然后再转去明州,我心底如同明镜,知道皇上这一番安排都是为了我的平安着想。
车队渐渐深入密林,天色霎时暗了下来,白天天气还好,晚上却晦暗不明,每一个人是心都高高地悬了起来。
又走了两个时辰,渐渐地来到了一处比较空阔的地带,看来我们已经深入到了密林的腹地。雷渊征询我的意见,“大家累了一天,就让他们在原地稍微休息一下,吃点东西补充体力,你看怎么样?”
我叹了口气,这是人之常情,我怎么会反对?何况,该来的,躲也躲不过去。
下了马车,锏影已经给我生起了一堆旺旺的篝火,我锏影,云青,纪情,围坐在火旁,警惕着周围的风吹草动。
雷渊正给淑妃安排干粮净水,细心周到,这个习惯性的行为不是一个伪装孝顺的人能够长期坚持下来的。
我轻轻叹了口气,“如果勇王也像雷渊这恭顺孝悌,也不会落得亡命天涯的下场!”
“勇王不是死了吗?”纪情听了我的话,遽然回首,露出怀疑的神色。
我看了她一眼,“他是生是死,与我们无关,我只是代他们兄弟感到难过,你别管这档子闲事!”
“可是我记得,勇王的武功极其高强,蚩雅出事那天晚上,我和锏影兄弟也不是他的对手,让他逃脱,可是他在京师多年,却没有人知道他身怀绝技……那么就是他有意隐藏,他实在是一个可怕的人!”云青低头沉思。
“总不会他也是江湖人吧?”我随口一笑,蓦然怔住,江湖,那重创澜城凰爵的江湖势力……
除了还没有进入状况内的纪情,锏影和云青都是浑身一震,缓缓地抬头看我,在篝火的映衬下,我们的脸色异样地苍白!
“小姐马上上马车,锏影赶车,纪情在内护好小姐,我在外面保护!”云青猛然站了起来,当机立断地吩咐。
我迅速爬回马车,纪情紧随我后,锏影赶车,云青翻身上了原来的马,见我们的警戒举动,几步外一堆篝火边的几名护送物资的黑衣人互相看了一眼,也迅速丢开慢车物资退到我们的身边。
我一怔,其中一个看似领头的人简洁道,“皇上让属下只需保护王妃的安全即可!”
“可是雷渊那里……”
雷渊身边就没有什么人,只有一队真正护送物资的士兵,和两三个随从,而他身边还带着一个身体还没有恢复健康的淑妃。
“皇上只让属下保护王妃,属下等是死士,皇上说什么,就是什么!”
看样子我是说不动他们了,我转过头,“云青,你去雷渊身边……”
“小姐——”
“听我说,雷渊不仅是王爷,更是清歌最心疼的弟弟,也是天日难得的一名好官,无论如何,你在注意自己安全的基础上,尽量保他一命!!”我果断地道。
云青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好吧!”
“好吧”两个字,仿佛是一个发动攻击的信号,云青话音刚落,数十股无声无息的杀气扑面而来,我的怀疑是对的,这数十股杀气,只有十几股瞄准了雷渊,剩下的,全部都针对了我们的马车!
马群蓦然长嘶起来,不安地用蹄子刨地,雷渊一惊,云青已经来到他的身边,那些士兵纷纷护到物资车队旁。四周高大森然的树影上,轻飘飘地飘下来数十个黑衣蒙面人,霎时将我们这支队伍团团围住!
“杀!”一声短促的低喝从那群人中迸出!
刀剑碰触的声音遽然尖锐地响起,纪情放下帘子,我只来得及看到黑衣人们举起长剑,那寒光在黑幕下一闪,几乎刺痛了我的眼,跟着闷呼声不绝于耳。
“你们几个,护送王妃的马车快走,只要出了这个林子,就会有别人接手护送!”领头的死士的声音传进我的耳中,我还没有仔细挺清楚,马车已经轱辘辘地奔跑起来!
马车在密林里颠簸前行,我低低地俯下身子,尽量减少车子震动对我腹中胎儿的影响,纪情的长剑已经出鞘,娇美的脸上一片杀气。
“呃——”马车外传来一声压抑的惨呼声,我一震。
“锏影……”
“殿下,没事,还有十几个死士跟着我们,我们一定能够出去!”锏影的声音在微微颤抖!
我一把掀开帘子,纪情连忙要阻止,我打断了她地话,“我要清楚事态的发展!”
马车外,我们刚才看到地黑衣人几乎有一大半都跟了过来,那奇诡的武功,让我心头颤抖……的确,跟勇王当年使的武功颇有相似!
死士们拼死抵挡,不时有鲜血飞溅出来,他们的武功不是不如黑衣人,只是他们人数太少了——锏影坐在车前不动如山,双目直视前方,坚定地赶着马车,可是绕是如此,马车还是被迫停停走走,我不知道时间已经过去了多久,只知道天空已经完全沉入了夜幕中,已经到了下半夜,照这种速度,只怕死士们全部战死,我们也赶不出密林。
我面色阴郁,在这样拼死搏斗的时候,就算我有满腔智谋,也难以施展开来。
“当——”的一声,马车突然停住,险些让我和纪情栽了个倒头葱!
“该死,殿下,他们杀了马!”锏影疾呼!
飞身上前,锏影抬手拍向那个暗施毒手的黑衣人,一声闷哼,黑衣人像是短线的风筝般,落在了遥远的黑暗中。
抬手便击毙一人,其他黑衣人一愣,锏影已经迅速脱开圈子退后来到我们身边,这边几个黑衣人从死士的缝隙中脱身出来,杀到我们的身边,纪情的火气被激了上来,长剑一摆,杀了上去,锏影一把拽竟然没有拽住,急得跺脚,“该死,这时候她去纠缠什么,赶紧带着小姐离开才是正经。”
“不要急,越急越乱,给我一把剑!”我沉静地安慰道,锏影迅速拾来一把剑递给我,我将剑护在胸前,紧紧跟在锏影身后。
眼前这群人,尽管蒙着面,我却能从那一双双精光闪烁的眼中看到对我势在必得的坚决,他们要的不是死的我,而是活的我,以及我肚子里的孩子,我心底隐隐有些明白事情背后真相了……我一定能走出去,带着我和清歌的孩子!
“锏影,我们背对着背,往悬崖那边退,”我低道,转身向纪情高呼,“情儿,回来!”
那边纪情虽然举剑杀了两个黑衣人,可是围攻她的黑衣人现在已经变成了五个,她已经难以支撑,再缠斗下去,只怕要受伤!
纪情奋力提起剑刷刷刷地连出三招,剑法迅速狠辣,终于将那几个人退了数步,她趁机会合到我们的身边。
“这些人的功夫像是同一个杀手组织的,”纪情气喘吁吁地,“功夫不及我们,但下手全是毒辣杀招,咱们防不胜防!”
“那就往悬崖那边退吧!我不想连累这些死士了!”
我眼睁睁地看着又一个死士倒下了,黑衣人以利剑驱刀法,一剑砍下来,死士喉头格格作响,鲜血狂喷,已然被斩断了喉管,但手中长刀去势不老,依旧全力地挥向黑衣人,黑衣人没料到死士这么彪悍,一时疏忽,眼前刀芒一寒,他的头已经轱辘辘地滚落在地,那死士死死地解恨地盯着黑衣人面带惊恐地头颅,喉中犹潺潺地冒着鲜血,他顿了片刻,方才直挺挺地扑通一声仰面倒在地上。纪情惊呼一声,眼泪顿时如雨下一般,转头不忍再看,我脸色发白,心口剧痛,强忍着呕吐的冲动!
已经没剩下几个死士了,可看着同伴死去,他们竟然没有丝毫迟疑,依然拼命阻挡黑衣人的进攻,黑衣人虽然残忍,一时倒也拿他们没有办法。
那领头的死士武功最高,抵挡的黑衣人也最多,他浑身浴血,不知受了多少处刀伤剑伤,仿佛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一般,但眼神依然勇悍至极,一刀砍落了一颗黑衣人的头颅,转身冲我们凄厉大呼,“快走——”
话音未落,一柄长剑在他背后从他左胸处透胸而出,他神色顿时一僵。
我再也忍不住心头的剧痛,挥剑扑了上去,直奔黑衣人的咽喉,那偷袭的黑衣人没料到我们会反身回来,来不及抽出长剑,“噗——”的一声,眨眼间做了我剑下的亡魂!
我反身一把搂住那领头死士的身躯,慢慢扶他躺在地上,死士们几乎全军覆没,但已经把黑衣人杀的差不多了,锏影和纪情挥剑挡在我们四周,剩余的几名死士守在外围,沉痛的眼光瞟向我们这里,可是手中丝毫没有软弱停顿,反而更加凶狠,仿佛他们正在为死难的兄弟报仇,十来个剩余的黑衣人很快就躺在了锏影和死士们的刀下。
我痛惜的看着这个死士头领,他还很年轻,绝不比锏影大多少,可是那一剑刺穿了他的心肺,以现在的医术,眼见他是活不成了。
“王妃快走,出了,出了密林,会有另一拨死士护送。”他喃喃地道。
“我连累你们了!”我哽咽着,只能说出这一句话来,锏影和纪情惨淡地看着他死灰色的脸庞。
“不敢,我们是死士,皇上怎么吩咐,我们,我们就怎么,怎么做。王妃是,是天日,天日的骄傲,我们,我们为保护……保护王妃……死得其所……”
那看着夜空的瞳眸渐渐涣散,却平静安详,我握着的那只手渐渐冰冷,一如我此刻的内心,布满老茧的手掌从我的手掌中缓缓滑落下来,几个遍体鳞伤、满身鲜血不知是自己的还是黑衣人的死士,朝我怀里的头领跪了下来。
我仰头,泪水在脸上肆意奔流,眼泪模糊中,看到东方缓缓升起了一片鱼肚白。
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