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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趣阁 > 白鹿原1 陈忠实 > 第 30 部分

第 30 部分

指,儿媳不仅不躲避,进而用左手攥住了阿公的手腕,自然是以让他把稳酒盅为借

口的,这就使他的判断基本接触到矛盾行为里的真实性,同时也就横下最后决心。

他对儿媳说:“你不喝酒你吃菜。你炒的菜也该你尝尝嘛!”儿媳忸怩着鼓起勇气

c起筷子吃了一小口笋瓜。鹿子霖进一步鼓动说:“你再尝尝凉拌豆芽。”儿媳这

回比较自如地把筷子伸向豆芽碟子。当她把豆芽送进嘴里就呕哇一声吐了出来,吓

得愣呆在石桌旁。她吃了麦草。鹿子霖是在她回厦屋洗脸搽粉时,把麦草塞进豆芽

菜碟子的。麦草和绿豆芽的颜色在月光下完全一致。鹿子霖哗啦一声把筷子甩到碟

子上站起身来厉声说:“学规矩点!你才是吃草的畜生!”

儿媳从最初的惊吓愣呆中清醒过来,才突然意识到豆芽里的麦草是怎么回事,

羞辱得无地自容,想哭又哭不出来,听着阿公的脚步声响到上房东屋,接着就是门

闩迅猛关c的响声。她不知不觉从石墩上溜跌下去,跌在地上,双手紧紧抓着胸前

的衣襟,垂下无法支撑起来的头,意识到自己永远也站立不起来了。她感觉到脖颈

上有一股温热,用手摸到一把鲜血,才知道嘴唇咬破了,开始有疼痛的感觉。她扬

起脑袋乞望天宇,一轮满月偏斜到房脊西侧,依然满弓依然明亮。她低下头瞅见狼

藉的杯碟和掺杂着碎麦草的豆芽儿,默默地收拢筷子碟子,到灶房里洗刷后又回到

厦屋。她想到一根绳子和可以挂绳子的门框,取出绱鞋用出绳子把五股合为一股却

停住了挽结套环的手,说不清是丧失了勇气还是更改了主意,把绳子又塞到炕席底

下……

她从这一天起便不再说话,阿婆吩咐她做什么她就一声不吭只管去做,做完了

就回厦屋脚地摇动纺车,可怕的是在纺车悠扬徐缓的嗡嗡声里,眼前依然再现阿公

醉酒时搂肩捏奶的情景,身体里头同样发生那种被搂被捏被毛茸茸的胡楂嘴拱蹭时

的奇异感觉,她默不做声地任凭那种感觉发生和消失,期待那种感觉驻留更久……

这种哑巴式和生活持续了三四个月,进入秋末冬初时,她除了做饭以外再无事干,

从早到晚盘腿坐在纺车前纺线线。那是早饭后,她纺罢五根棉花捻子刚接上第六根

拉出线头儿,突然从身体在某一部位爆起一串灼亮的火花,便有一种被熔化成水的

酥软,迫使她右手丢开纺车摇把,左手也扔了棉花捻子,双臂不由自主地掬住胸脯,

像冰块融化,像雪山崩塌一样倒在纺车前浑身抽搐颤栗。她期望这种美丽的颤栗永

不消失直到死亡,却猛乍听见脑子里嘎嘣一声,有如棉线绷断的响声,便一跃而起

跑出厦屋,跑出街门,跑到村巷,直冲进阿公供职的白鹿保障所……

鹿子霖接过抓药相公递过来的三包中药,却没有当即起身,他想给亲家冷先生

进一步解释冤情,却又无法开口,怎么想也想不出一句合适的话来解脱自己的难堪。

不说吧,又太冤枉,又担心冷先生把他也认定是吃草的畜生。冷先生无动于衷地启

发他说:“你先回去煎药。”鹿子霖终于没有张得开口,便提着药包出了门。冷先

生送到门口叮咛一句:“服了药有啥动静,你来给我说一下。”

儿媳拒绝服药。鹿贺氏熬煎好中药滗在小黄碗里端给儿媳,儿媳说:“我没啥

病嘛,喝那水水弄啥?”鹿贺氏哄她说:“补养身子。”儿媳反而说那是毒药,想

毒死她给阿婆离眼。鹿子霖在上房明厅听着,就给鹿贺氏摇手示意不要硬,等她

这一陈疯病过去了再说。看来儿媳的疯病是一陈疯一陈好,属于陈发性的。果然儿

媳了一陈安静下来,鹿贺氏把药再送去时,她就一口气下去了,喝了没过一锅烟的

功夫,便酣然和睡,睡梦中大声亲昵地叫着:“爸,把我搂紧搂紧,搂得紧紧儿的!

”鹿贺氏从窗缝里往里一瞅,儿媳脱得一丝不挂,双手塞在两腿之间,在炕上扭着

滚着。她走进上房东屋,对鹿子霖说:“这不要的脸货得的是y疯病。”鹿子霖心

里暂得宽舒,无需再向鹿贺氏辩证自己的清白无辜了,于是说:“我早就看出这病

的名堂不好明说。”鹿贺氏说:“得这病的女人一见男的就好了,吃药十有八九都

不顶啥。”鹿子霖默认而不言语。鹿贺氏说:“你去城里寻兆鹏,磕头下跪也得把

他拉回来,跟那个不要脸的货睡一夜,留个娃娃就好了。”鹿子霖说:“到哪达寻

呀?”鹿贺氏说:“你悄悄去打听,问问兆海也许能摸清他哥的住处……”鹿子霖

说:“等这三服药吃完再看。”

儿媳吃罢三服药,整日整夜昏睡了四天。冷先生停了两天药,想看看药劲散了

以后还疯不疯。那天后响,儿媳清醒过来,竟然捉住笤帚扫起院子。鹿贺氏从自家

窗里瞧着她优雅的扫地动作心头一热。这时候鹿子霖走进院子,儿媳瞅了一眼阿公,

突然张狂起来,嗄嗄嗄笑着扬起笤帚说:‘爸,你喝醉了我来扶你上炕。”鹿子霖

骤然红了脸,加快脚步走进上房东屋。第二天他就进城寻鹿兆鹏去了。

儿媳这回犯病更加严重,一天比一天疯得时候多,好的时间少。鹿贺氏不得不

叫来邻居女人帮忙给她硬性灌药,儿媳不见好转,日见疯劲更足。鹿子霖走了五天

回来,完全失望地悄悄告知鹿贺氏说:“兆鹏跟白家女子过活到一搭咧!”鹿贺氏

说:“大妇小妻也行嘛,你得让他回来,把这头也安抚住呀?”鹿子霖说:“跟本

摸不清他的踪影。”他随后对冷先生悄悄叙说了进城找兆鹏和白灵私自成婚的事。

末了他说:“你把药底子下重。”冷先生依然不动声色,交给鹿子霖一包药。这服

药灌下去以后,儿媳睡醒来就哑了,只见张嘴却不出声音。鹿子霖皱皱眉沉呤着问:

“这服药大概底子下得太重?”鹿贺氏白眨白眨着眼说:“药轻不治病!”鹿子霖

觉得女人根本没有理解他的意思,依然沉吟着:“只有冷大哥才敢下这样重的药底

子!”

儿媳不再喊叫,不再疯张,不再纺线织布,连扫院做饭也不干,三天两天不进

一口饭食,只是爬到水缸前用瓢舀凉水喝,随后日见消瘦,形同一桩骷髅,冬至交

九那天夜里死在炕上。左邻右舍的女人们在给死者脱净衣服换穿寿衣的时候,闻到

一股恶臭,发现她的下身糜烂不堪,脓血浸流……

白嘉轩对鹿家这桩家丑自始至终持一种不评论态度。这桩丑闻从头一天发生就

传遍白鹿原的许多村庄。白鹿村是丑闻的发源地,早就纷纷扬扬了。有的说鹿子霖

和儿媳有那号事,有的却截然信不下去;说有的人是根据鹿子霖一贯喜好女色的本

性判断的,语气是鹿子霖不止和田小娥有过,还和原上好多村子谁谁家女子都有过;

鹿子霖喜好当干大,在好多村子认下十多个干娃。“娃的干大,娃他妈的麻达。”

凡是鹿子霖认作的干娃的母亲都是有几分姿色的,挂上干大的名号,和干娃他妈来

来往往显得非常正常了。说鹿子霖不会有那种事,是坚信鹿乡约还不至于无耻到畜

生的程度,关键是那女人自始至死也没吠出和鹿霖有那种事的任何一句具体细节,

仅仅只说鹿子霖跟她好,那不过是守寡熬急了急疯言浪语而已。这种事只能在背巷

土壕闲扯一通没有人做出裁决,属于自然流传。白嘉轩不仅不说,连这类话也不听,

遇见有人说这类话,他就掉头拄着拐杖走开了。平心而论,他倾向于说鹿子霖有那

种事的看法。他早都认定鹿子霖在男女之事上,实际就是畜生。但他不能说。世上

有许多事,尽管看得清清楚楚,却不能说出口来。有的事看见了认准了,必须说出

来;有的事至死也不能说。能握住什么事必须说,什么事不能说的人,才是真正的

男人。这件丑闻之所以不能说,关键是背后有个冷先生。骂鹿子霖一句,等于骂冷

先生半句;吐鹿子霖一口唾沫就落到冷先生脸上。白嘉轩及时走进中医堂,达观而

不无惋惜地对冷先生安慰说:“当初为了两家好,没料到把娃娃害了。不过,人都

没有早知道喀抓紧给娃看病……”

鹿子霖按照习俗儿媳举办简单的葬仪的那天晚上落一场大雪。白嘉轩那天晚上

失眠睡上着,直熬到下半夜才入睡,这是他平生很少发生过的现象。刚睡着又被一

个奇异的梦惊醒来,再也无法重新入睡,便柱着拐杖在茫茫雪原上连滚带爬朝北走

去,天明时便跨进白鹿书院,让大姐夫朱先生给他解梦,那时候,朱先生正站在院

子雪地里晨读。

朱先生依然保持着晨读的习惯。他开开门看见了一片白雪。原坡上一片白雪。

书院的房瓦上一片白雪。大树小树的枝枝杈杈都裹着一层白雪。天阔地茫冰清玉洁

万树银花。世间一切污秽和丑陋全都被覆盖得严丝不露了。雪景瞬间消除了他许久

以来的郁闷。他漱口洗罢脸,不取来书站在庭院里朗声诵读。他大声朗涌,古代哲

人镂刻下来的至理名篇似金石之声在清冷的空气中颤响。朱先生听到大门被推开的

响动,却没有理睬,听到叫“哥”的声音才扭过头去,一个浑身粘着雪的人正朝他

走来,像从雪窝里滚过来的。那佝偻匍匐的形状,朱先生几乎误看成一条冻得无处

躲藏的野狗。听见声音,看见了拐杖,才辩认出白嘉轩来。朱白氏闻声连忙给弟弟

拍打身上的雪团儿,强迫他换下湿透的棉鞋棉袜。白嘉轩抿了一口茶,迫不及待地

说:“我做了个怪梦——”朱先生惊讶地笑问:“就为了一个梦,你黑天雪地跑来?

”朱白氏斥责弟弟说:“也不怕滚到雪窖栽死冻?”白嘉轩满脸严肃的神色,郑重

地说:“这梦怪得很——

“我一辈子有一样好处,就是头一落枕就打呼噜。鹿子霖拆我们房门楼,我黑

天照样睡下不醒。我只记得孝文娘死那一晚,我半宿睡不下。昨个黑怪。喝了汤跟

咱娘问安时,就有些不自在,我想早点歇下。刚睡下,觉得心口憋得心慌气短,就

披上皮袄坐在炕上吸烟。吸烟嘛,火镰急忙打不出火了。越急越打不出,急得我冬

冷寒天额头冒汗。总算是打着火了,可刚吸了一口,就把水烟壶里的苦水吸进喉咙,

整得我呕了一阵子,还是烧躁瞀乱坐不住睡不下。我想我一辈子没害过人,没亏过

人,没做邪事恶事,这是昨么了?噢噢噢,大概我白嘉轩阳寿到头了,阎王爷催我

起程去y家哩!这也好嘛,该去就去,我也活够数了,总不能挂在枝上不落喀……

折腾到后半夜才睡着,刚睡着,就看见咱原上飘过来一只白鹿,白毛白蹄,连茸角

都是白的,端直直从远处朝我飘过来,待飘到我眼前时,我清清楚楚看见白鹿眼窝

里流水水哩,哭着哩,委屈地流眼泪哩!在我眼前没停一下下,又掉头朝西飘走了。

刚掉头那阵子,我看见那白鹿的脸变成灵灵的脸,还委屈哭着叫了一声‘爸’。我

答应了一声,就惊醒来了……

“我越加睡不着,听见咱娘在屋里呻唤。我穿了衣服过去看咱娘咋么了。咱娘

说她做了个梦……那梦跟我的梦一模一样!我的老天爷,天下竟有这等奇事?我没

敢给咱娘说我的梦,怕她更加犯心病,只安抚了她几句……

“我起初想,是不是鹿子霖儿媳死得冤苦给我托梦?昨日晌午刚把那可怜媳妇

埋了。她是不是要向我鸣冤?可怎么又变成灵灵的样呢?我睡不住,我就寻你来了。

朱先生听罢,没有立即解析。

朱白氏惊讶地说:“天哪!我昨个黑也梦见白鹿了,可没有看出灵灵的模样。

白鹿飘着忽儿栽进一道地缝里……”

白嘉轩更加惊讶地盯着朱先生。

朱先生心里说:白灵完了昨夜完的。他不能给妻弟白嘉轩说这种凶兆,便不经

意地说:“是雪的影响。干燥一冬始得瑞雪。瑞雪滋润天地万物也滋润人。人就发

生异常心情,自然免不了做怪梦。白雪白鹿都是白的嘛!”

白嘉轩对这个解析不甚折服,来时蒙结在心头的紧张怯惧情绪却松弛下来,但

愿如此更好,这时候他才感到浑身像散了架似的疲惫不堪,两条腿已经僵硬,须得

用手扳着挪到炕边上。姐姐和言劝导他现在应该什么事情都不要管,家里族里的事

都交给儿子们去办,这样年龄和这样身体(佝偻)的人只图心情宽畅就够了。白嘉轩

说:“我早都不理事了喀!”朱白氏反驳说:“为一个梦,你黑天雪地跑几十里,

还说不理事不c心哩!”朱先生要到前院书房去做文墨事,叮嘱白嘉轩说:“不过

你要记住昨天的日子。”

朱先生绝妙而诡秘的掐算不幸而言中,白灵正是在这一夜走向她的生命尽头的。

在这个奇异的梦后十几年不到二十年的一个春天,五个穿四兜制服的干部和一

个穿灰色军装的jūn_rén来到白鹿村,寻向白灵的家。村人把那六个人引导到白嘉轩门

口,指着那个在台阶上晒太阳像狗一样蜷弯着腰的老人说:“这是白灵她爸。”六

个人连接和老汉握手。白嘉轩很不习惯握手拉胳膊的亲昵动作,甚至有点反感地说:

“要说啥要问啥尽管说尽管问,捏我老汉的j爪子做啥?”六个人中的一个说:“

老人家,我给你说件使你老伤心的事,你可得挺住──”白嘉轩不屑地笑笑:“你

们小瞧老汉了!”那人就说:“白灵同志牺牲了……”白嘉轩“噢”了一声,微微

扬起脱光了头发的脑袋,用保剩下一只明亮的眼睛瞅着蓝天上的太阳没有说话,有

关女儿白灵的记忆开始复活。那人从提包里取出一块黄地上刻着“革命烈士”红字

的牌子交给他,他接到手里看了看,依然没有说话。那六个人在他面前站成一排,

向他行鞠躬礼。白嘉轩这时才问:“灵灵怎么死的?”六个人商量好了似的,全都

不说死亡的具体情况,只是笼统地说共产党领导劳苦大众进行革命牺牲的先烈成千

上万,赞扬白灵是个忠诚于党忠诚于人民的好同志。白嘉轩接着又问死亡的具体时

间。jūn_rén还是笼统地说:“十二月。”白嘉轩问:“你拿庄稼人的历法说。”jūn_rén

抱歉地笑着:“拿农历说大概在十一月……”白嘉轩突然把靠在腿旁的拐杖提起来,

往地上一拄,斩钉截铁地说:“y历十一月初七!”六个人惊讶地面面相觑,问他

怎么知道的?白嘉轩以不可动摇的固执和自豪大声说:“我灵灵死时给我托梦哩…

…世上只有亲骨r才是真的……啊嗨嗨嗨……”浑身猛烈颤抖着哭出声来……

最终弄清白灵死亡过程的人是作家鹿鸣。这已经到了本世纪八十年代中期,白

嘉轩也死掉了,自然至死也不清楚女儿灵灵死亡的具体情况。鹿鸣翻阅一本专事追

述死亡英雄的《革命英烈》杂志时发现了白灵。

鹿鸣五十年代中期在白鹿村搞农业合作化时结识了白嘉轩,在白嘉轩的门框上

看到过那块“革命烈士”的牌子,他写过一本反映农民走集体化道路的长篇小说

《春风化雨》而轰动文坛,白嘉轩被作为小说中顽固落后势力的一个典型人物的生

活原形给他很深印象。鹿鸣读了那篇追忆白灵生平死亡的文章,竟然激动不已,连

着一周东奔西颠终于找到了文章作者。作者是一位满头白发的革命老太太说她和白

灵曾是同学,她和白灵一前一后被地下党转到南梁根据地。白灵在根据地清党肃反

中被活埋时,她正在接受审查,就住在关过白灵的囚窖里等待活埋。此时,中央红

军到达陕北,周恩来代表党中央毛泽东亲赴南梁制止了那场内戕,她才幸免于难。

那时候,白灵刚刚活埋三天……

鹿鸣没有惊诧而陷入深沉的思考,更令他悲哀的是,在他年过五十的今天,他

才弄清楚,白灵是他的亲生母亲……

白灵一进入红军在南梁的根据地,就有一种受虐待的小媳妇回到娘家的舒展和

放松的畅快感觉。她一看见那些在坪场上c练的战士,就忍不住笑得弯下了腰。令

她发笑的是红军战士五花八门的服装,有的是当地拦羊汉常穿的黑袄黑裤;有的上

身穿一件有垫肩的国军军官呢了制服,下身却是一条手工缝制的大折腰棉裤;有的

上衣是已经开花露絮的破袄,下身却穿着乡村士财主才穿的暗花条纹绸裤。帽子和

鞋更不讲究了,有的戴国军士兵制帽,有的裹一块白布或蓝布帕子。脚上蹬着的有

吃饭也是一样的。无论士兵,无论大队长支队长乃至最高统帅廖军长,都在一个锅

里舀取同样的饭食。没有椅凳,更没有饭桌,大家一律蹲在地上,围成一圈边吃边

聊,为数不多的几位女队员,也习惯了和男队员一样蹲在一堆吃饭。白灵第一次端

着打上了洋芋丝小米干饭的碗蹲下去时,忍不住又笑得差点跌倒。

白灵被安排做文化教员。一孔窑d里摆着石头树根和顺地放着的木头,战士和

军官轮流上课,轮流进出窑d,轮流坐石头和木头。她的黑板是一扇用锅底黑墨染

制过的门板,粉笔是用黄土泥巴搓成指头粗细的泥条;后来有热心的战士在山坡上

发现了一种质地酥软的灰白料礓石,写出字来跟标准的粉笔锭儿相差无几,从而代

替泥条。战士们则一人一根树枝在地上练写,白灵在黑板上写一划,战士用树枝在

地上划一划,给战士教会了“共产党红军为人民打日本救中国‘这些字,而每个人

名字就分别施教了,白灵面对那些稚气未脱的小战士,感到一种庄严和神圣,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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