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能 和 功能!1998年4月11日星期六雨
学校给我们高三的放假,让自己在家复习,查缺补漏,过些日子再回学校答疑。
离高考还有三个月呢,班里已经开始写纪念册了,紧张之余,不失伤感。
我和韩露也谈过如果没考到一个大学怎么办这样的问题,好在我俩都不想离开北京,即使分在两所学校,也能常见面。我说,到时候我买辆撅p股骑的那种赛车,天天去找她。她说不用天天去,她隔三差五地也得找我几趟。
我俩都对未来满怀憧憬。听说上了大学就可以正大光明地谈恋爱了,我可不想再偷偷摸摸地了,前天送韩露回家,在路口撞上她爸了,幸亏当时她眼尖,赶紧松开我的手,让我躲在一辆三轮车后面,才没被她爸发现。
还好再过九十多天。我俩就不用躲躲藏藏了。
1998年8月5日星期三y雨
高考通知书发下来了。我居然考上北x大了,韩露没考好,上了上海一专科,真他妈的!
本来我挺高兴的,但是她天天哭,我也高兴不起来了。
我妈开始给我准备上大学用的东西了,韩露她妈在给她托关系找门子,看看能不能不去上海,随便在北京找个学校上。
这事儿就怨韩露。非往志愿表最后那个志愿栏里填个上海的大学,让她改了她还不听,说肯定能考上前面那些志愿。现在后悔了。
一会儿我还得去她家安慰她,她爸她妈上班了,她可别想不开。
1998年8月18日星期四晴
我和韩露分手了,她提出来的,理由是我们将分散在两地。无法联络感情。
其实方法还是很多的,写信、打电话都可以。虽然打电话贵了点儿。但是一个月打几次也可以,而且她五一、十一、寒暑假还会回北京,可以见面。我觉得让她做出这个决定的更主要原因是她没考好,失落,不愿面对现实。这个暑假,我就没干别的,天天劝她,越劝越哭,后来她开始躲着我了。
今天,她约我出来,提出分手,中午在麦当劳吃的巨无霸,就当是分手饭了。
我知道我再说什么也是白费。让她自己冷静冷静吧。
1998年8月29日星期一y转雨
我让韩露冷静的后果是。她更坚信了要分手。女人啊,真钻牛角尖。
考不好怎么了。生活还得继续啊,至于为这事儿家破人亡吗?
不过我还有一点猜疑,她借没考好为借口,其实早就想和我分手了,之前跟我在一起也是为了能督促学习和释放压力。
之所以这么想,是因为我在分析为什么我会和韩露好的时候,我的潜意识里竟然是这么想的,而且我乐于接受分手的决定。
什么是爱,我还真不懂。
1998年8月29日星期一晴
韩露和她父母去上海的大学报到了,我没有送她,她也没让。
说完“一帆风顺”我们就挂了电话。
我也该准备迎接新生活了。
1998年9月5日星期六晴
开学了,到了新环境,见到了新同学和新老师。我是倒数第二的成绩考进来的,好些同学都是奔着清华北大去的,落榜了才被这接收。看来在这我想在学习上出人头地是没可能了。不过我上大学也不是为了来学什么的,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来这干什么。
听说大学里管得松,这回我该好好玩玩了。
校园里到处都是拉着手走的情侣,老师看见也不管,但郁闷的是,班里就两个女生,看来只能从外系找了。报志愿前真应该先考察一下哪个系的女生多。
1998年10月12日星期一y
军训和十一长假都结束了,回到学校里正式上课了。
今天《理论力学》讲的都是什么他妈玩意儿啊,没意思,不想听。
都说上了大学就轻松了,我看是扯淡,高数作业我光抄就抄了一个多小时,马上就要熄灯了,理论力学的作业还没抄呢,妈的!
早知道上大学还这么累,高中那三年我就不那么累了,混个高中毕业证,找个班上就得了。
看完,周舟合上日记本,倒了一杯水喝。
可以看出,那时的邱飞头脑简单,是一个还算靠谱的少年。日记的字迹是周舟熟悉的,最后一篇日记是1998年秋天写的,再过半年,到了1999年春天的时候,邱飞就认识周舟了,两人天天在一起,这可能是这本日记没能继续写下去的原因。
屋里亮着黄色的灯,周舟坐在桌前,打开收音机。闭上眼睛养神,电台放着歌,《我们都是好孩子》:
推开窗看天边白色的鸟
想起你薄荷味的笑
那时你在c场上奔跑
大声喊我爱你你知不知道
那时我们什么都不怕
看咖啡色夕阳又要落下
你说要一直爱一直好
就这样永远不分开
我们都是好孩子
异想天开的孩子
相信爱可以永远啊
我们都是好孩子
周舟给邱飞妈拨了电话,安慰她:“阿姨,您放心,邱飞不会有事儿,他是个心里有数的人。”
邱飞妈还是不安,说:“日记里面提到一个叫韩露的女生。我们都不知道邱飞上学的时候还和这个女生好过,他不会去找韩露去了吧?”
周舟说:“应该不会,我估计他只想一个人安静地生活一段。”
到了晚上,邱飞有时候会把一天的感受记在手机上,然后随便输入一个陌生号码,短信发给他。下面是邱飞发的一些短信。
这是我第一次在路上。
从出生到死亡,每个人都要经历太多的第一次,第一次啼哭、第一次微笑、第一次吃奶、第一次n床、第一次考试不及格(有些人没有这一项)、第一次撒谎、第一次梦遗或月经,第一次失眠、第一次看毛片儿、第一次拉异性的手、第一次接吻、第一次做爱、第一次拿工资、第一次结婚、第一次为人父母、第一次换n布、第一次婚外恋。最后是第一次死亡。
梦的作用,美化现实。
不能以梦为马,那就以梦为拐。
没有梦,走路可能会有些晃悠。
恍惚之间,对所发生的事情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好像经历过,正在发生的场景与头脑中的印象完全吻合。时间、地点、人物,包括天气都一模一样。但对接下来应该发生什么并不知道,可下面再发生的事情仍和头脑中的印象如出一撤。
还有时候会郁闷。不想郁闷,可是做不到,年龄到这儿了。
就像到了岁数要长青春痘。
青春痘是长在r体上的脓包,可以挤破,郁闷却是长在精神上的脓包,永远挤不破,因为触摸不到它。我不知道为什么而郁闷。
回头看,自己走了不少弯路,当初特想一步到位,但不可能,吃八个馒头才能饱的人直接吃第八个馒头是饱不了的。
今天听俩小孩互吹牛兄真够傻的。
我那时候也这样过。自我感觉特牛x,除了过不了考试。哪怕交给我一个国家我都能管好,能让它繁荣富强,自由民主。
现在,我发现连自己都管不好了。
人的一生,注定要被动地活着,每个人的出生都并非自己的主观意愿。
所以,自由是全人类的追求。
现实和梦里我都无法勇敢起来,站在悬崖边,不敢跳。
梦里偶尔有几次从悬崖上掉下来,也是失足,不是自己跳的。
难道我连梦都战胜不了吗?
理想,就是闲着没事儿干,挖了一坑儿,自己一不小心掉了进去。
拼命挠持儿(北京话,请不要改),想爬出来,可越抓,坑越大,陷得越深。
要么坐以待毙,要么继续挖,把地球挖穿,从另一端掉出来。
在火车上听一个喝多了的北京中年男人讲他年轻的时候有多牛x,我听着烦,睡了。旁边的人为了不得罪这个醉鬼,还要强颜欢笑,以显示他的谈话多么生动、风趣。
千万不要给比你年轻的人回忆过去有多美好,这会很丢人的。
现象的后面是本质,本质的后面是什么?
在生活面前
我永远是个差生
得不到正确答案
这些短信,一般都收不到回复。
所以,邱飞觉得,要么是他不正常,要么是这个社会不正常。
周舟妈并不知道邱飞突然消失,还让周舟带他回来吃饭。周舟撒了一个谎,说邱飞出差了,还帮着邱飞骗她妈,说第二次没领成证,是自己公司突然有事儿赶过去了。
周舟妈说:“领完证再去上班啊,也耽误不了多少事儿。”
周舟说:“那天是急活儿。”
周舟妈说:“那再给你们选个日子吧。”
周舟说:“等他出差回来再说,先甭急。”
周舟妈说:“出趟差几天不就回来了吗?”
周舟说:“这次事儿多,什么时候回来不一定。”
正文 第九章
邱飞不在北京的这段时间,杨阳的电影开机了,拍摄场景全在北京。剧本里一共有两个女人的角色,丁小乐演女二号。
投资的老板对杨阳说:“女二号给你女朋友演,女一号让我女朋友演。”
不知道老板从哪儿找了这么一个女的,没拍过东西,也没上过艺术院校,就是长得风s点儿。
杨阳说:“女一号最好还是找个有点儿名气的人来演,要不然没票房。”
老板说:“她演完不就有名气了吗?”
杨阳说:“但是这部片子人家还不知道她,不会买票进电影院的。”
老板说:“没事儿,我不求票房大卖,只想找个演员玩玩,她演完这戏就算演员了。”
杨阳说:“那你直接找个愿意和你好的演员不就得了吗,干吗要从头培养?”
老板说:“要是能找得到我早就找了,这不是找不到吗。”
该老板身高不到一米七,右脚还有点儿瘸,他妈生他的时候早产,把他生得有点儿吓人,即使是那些为了挣钱快点儿的演员,看了他的模样也很难接受。
付强第一次拍故事长片,所以没用胶片,拿高清磁带拍的。拍摄中出现了点儿问题,有几场戏是在小卖部拍,说好拍两天给小卖部八百块钱,但是拍完小卖部以蹭脏了墙壁为由,要剧组给一千五,少一分不行。否则不让走。耽误半天拍摄可不是几百块钱的事儿,杨阳给了小卖部老板一千五,让大队人马转移到下个拍摄场景,他留下做善后工作。
杨阳越想越可气,七百块钱能买好几桶涂料把墙刷好几遍了,觉得不能就这么着完了,于是打了一辆出租车,让司机停在路边。别熄火,他捡起一块板儿砖,向小卖部的大玻璃窗狠狠砸去,然后撒腿就跑,钻进车里,让司机赶紧开车。
玻璃是双层的,没碎,但整个裂了,小卖部老板追出来。骂道:“孙子,别跑!”
出租车司机胆小,看见杨阳刚才的壮举,也看见老板追了出来,怕杨阳是罪犯,不敢拉。杨阳解释的时候,老板追过来了。
挡在车前,报了警。
警察来了。让他俩私了,小卖部老板张开就是一千块钱,杨阳说一块玻璃撑死一百块钱,老板说。我那玻璃是双层的,杨阳说,那撑死两百,老板还要精神损失费、误工费、清理费。最终警察调解,让杨阳赔了六百,两人去派出所登记画押,折腾了半天,拍戏也耽误了,直接损失近万元。事后。杨阳总结道:“小不忍确实乱大谋!”
半个月后。邱飞回来了,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给马杰还包。
马杰说:“你留着用吧,说不定哪天哪根筋儿不对,又想出去了。”
邱飞说:“我走够了,暂时不会了。”
马杰说:“暂时不会了,那就是说以后还有可能。”
邱飞笑了笑。
马杰问邱飞:“这段日子去哪儿了?”
邱飞说:“在南方找了几个山区转了转。”
马杰问:“那你每天都干吗啊?”
邱飞说:“走路,从早上走到晚上,累了就找个地方休息。”
马杰问:“就光走啊?”
邱飞说:“对,有时边走边思考点儿问题。”
马杰问:“都思考什么了?”
邱飞说:“忘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想完就忘。”
邱飞见到周舟,周舟也没问他去哪儿了,只是说:“吃饭了吗?”
邱飞说:“没吃呢。”
周舟说:“想吃什么?”
邱飞说:“还是我做吧,你想吃什么?”
冰箱里只有几个生j蛋和半瓶酸奶,两人去楼下的饭馆吃。点完菜,周舟也没问邱飞这些天干了什么,邱飞觉得有必要主动交代。
邱飞说,他大多数时间走在路上,感受沿途风土人情,因为每天接触的都是新鲜景象和信息,也没工夫儿想杂七杂八的琐事儿,心情异常轻松,偶尔看见跟自己生活方式和态度不一样的人,也会引发思考。也有时候跟当地人交朋友,比如他们在河边钓鱼,就凑过去看一会儿,闲扯几句,他们鱼食没了,就帮他们挖蚯蚓,泥土那种潮湿、新鲜的味道很好闻,沁人心脾。钓鱼的人累了,就帮他们盯会儿鱼漂,鱼咬钩了告诉他们,他们在两棵树中间拴一个吊床,谁累了就上去躺,钓鱼的人带着酒精炉,中午就把钓来的鱼炖了,邱飞包里有干粮,拿出来和他们一起吃,吃完他们继续钓鱼,邱飞上路。
晚上,邱飞入住农家旅店,吃当地的饭,然后第二天吃完早饭继续上路,每天天一亮就自然醒,也不睡懒觉了,他觉得这样的生活很快乐。
周舟听完说:“你是一个向往自由的人。”
邱飞说:“有时候我就想,如果没有家,没有你和我父母,我真想永远走在路上,但是不可能这样。”邱飞握住周舟的手说,“南方没暖气,每天晚上钻被窝的时候,那叫一个凉,晚上我还经常被冻醒,想你要是在就暖和了。”
周舟抽出手说:“我不想只起到一个暖水袋的作用。”
邱飞说:“我想你的时候并不是只渴望身体的暖和,一想起你在北京等我,我的心也暖和了,好几次梦见你离开我了,我不知道是心冷还是真冷,都特绝望,突然就醒了。”
汤上来了,邱飞给周舟盛了一碗说:“回来的车上我在想,自由的日子我也过了,对结婚的恐惧也没了,咱俩让你妈再给选个日子,结婚吧。”
周舟说:“你想结了就结啊,也不问问我想不想。”
邱飞紧张起来,说:“你有什么新想法了?”
周舟说:“你之所以恐惧结婚,也有我的责任,我想好了,如果结了,每礼拜有两天归你自由支配,想几点回家就几点回,不回来也行,但是得如实汇报干吗去了。”
邱飞握紧周舟的手说:“咱俩现在就登记去吧。”
周舟说:“抽风啊,人家早下班了。”
邱飞说:“那咱们在门口等着,明天第一个登记。”
周舟说:“明天周末,不办公。”
这天晚上,邱飞在床上对周舟说:“咱们要一个孩子吧。”说完搂住周舟。
周舟在邱飞怀里沉默了片刻说:“容我想想。”
什么时候生孩子,这是周舟夜深人静后曾偶尔考虑过的问题之一,她的同学,孩子都有上幼儿园的了,她已经不年轻了,年龄马上也要以三开头了,过了三十,就过了生孩子的黄金年龄了。她妈也经常跟她唠叨这些,特别是跟邱飞有了领证的打算后,每次回家她妈都要提及这件事情,当时碍于工作压力和生活现状,周舟都含糊其辞不愿深聊,现在邱飞提起这个话题,周舟觉得也该纳入日程了,之前不愿意深度考虑的一个原因就是不知道邱飞是否愿意。
七八年前,那时候邱飞和周舟正热恋的时候,曾说过对于孩子的态度,他说以前觉得父母抚养孩子长大成人理所应当,孩子没有必要感谢父母,父母反而应该自责,是他们的不负责任,才使孩子们开始了痛苦的人生,什么赋予孩子生命,哺育孩子成长,全是扯淡,其实就是他们图一时痛快。那时候邱飞还是一个愤怒青年,仇恨社会,敌视一切,看什么都不顺眼,每天陷入痛苦中不能自拔。后来随着他年龄和阅历的增长,愤怒少了,看法也变了,现在他能接受孩子了。
尼采说,父与子——为了重新成功地拥有儿子,当父亲的有许多事情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