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绣花鞋(五)(1)
梅花组织在香港广东省宝安县,火辣辣的太阳已经躲到西山之后了,街市上的泥泞地方也失去了光泽。镇上的男女老少吃过晚饭后,都搬着长凳子或草席,来到树y下,乘凉、闲聊,长一辈的人,光着臂膀,抽着水烟斗,不慌不忙地讲着稀奇古怪的故事。 一辆豪华的旅游车开过来,一个时髦的年轻女子正倚在车窗前凝思。她是一个颀长、俊美的女人,白皙的脸庞晶莹得像透明的凉粉儿,眉毛又长又黑,身穿讲究的粉红色连衣裙,一双眼睛里泛出妖媚的光彩。 她叫白蕾,今年25岁,是梅花党组织头子白敬斋的小女儿。此番她受父亲派遣,以港澳同胞的身份来到大陆与向永福接上头,然后直接找庄美美索取核潜艇设计图。庄美美是梅花党组织另一个头子黄飞虎的大女儿,真名叫黄栌,三年前回到虹市。黄栌因过不惯大陆的生活,又想直接报功,执意想单独到台湾献图报功,白蕾百般无奈,于是演出了杀害黄栌的一幕三角恋爱的真戏,以后又杀人灭口。 龙飞看到白蕾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走来,龙飞从直观上感觉,她绝不是14年前见过的白薇,因为这个女人比白薇娇美,颇有些洋味,比白薇年轻。 白蕾轻松地走过海关检查台,龙飞和海关检查人员看到表盘上的针明显地跳了一下。 一个女检查人员走上前和蔼地说:“小姐,请您到检查室来一下。” 白蕾挑着高高的长睫毛瞟了她一眼,傲慢地说道:“好吧。” 检查室里,女检查人员检查了白蕾,没有发现异常情况。白蕾哼了一声,走了出去。 香港的夜,狰狞可怕。 鳞次栉比的商店,灯火辉煌,样式繁多的小汽车穿梭往来,像一条彩色的长河在流动;摩天大楼令人仰叹,五光十色。令人眼花缭乱的广告灯,交相辉映;醉态的男人,花枝招展的妓女,大腹便便的商人,耀武扬威的外国水兵,川流不息。 白蕾乘坐的汽车在香港城市中心的博通赌馆门口戛然停住,白蕾付了车钱后径直来到里面。 大厅内,一伙赌徒正在推牌九,一个胖头胖脑的家伙一边摇着小瓷缸,一边嚷道:“现天!现天!” 白蕾熟练地穿过走廊和一个个赌房,她终于在后面一座二层小楼前站住了,她望着倚着楼栏嗑瓜子儿的俊俏婆娘问道:“金老爷子呢?” 那婆娘抬头一看是白蕾,露出满嘴金牙,嘻嘻笑道。“哟,是哪阵子香风把三小姐给吹来了?一晃儿几个月过去了,真想死我了。老头子在里面喝奶呢。” 白蕾走上楼,那楼已有年头,楼板压得嘎吱嘎吱响,尘土被震落。 白蕾走进一间宽敞雅致的房间,一个七旬的干巴老者斜躺在紫藤椅上,正趴在一个年轻少妇的胸前吮奶。那少妇敞着嫩藕似的胸脯,两只又圆又滚的乃子像两个小白葫芦。 老者见有人进来,将少妇推开,正襟危坐,一见白蕾,喜笑颜开。 “金叔!”白蕾亲热地叫了一声。 “这趟玩得不错吧?西洋景逛够了,该瞧瞧东洋景了。”那个被称作金叔的干巴老者说道,他的嘴里龇出两颗大金牙。 白蕾一p股坐在旁边的藤椅上,跷着二郎腿,问道:“有烟吗?” 老者捡起旁边的大烟枪递给她,她接过来熟练地吸起来。 薄薄的烟雾冉冉而起,“吧、吧”。 老者小声问道:“买卖顺利吗?刚才老头子又来电催问了!” 白蕾笑道:“姑乃乃做的事儿哪里有不顺的。” 老者问道:“黄小姐好吗?” 白蕾诡秘地一笑,说:“送她上西天了。” “什么?!”老者惊得躬起了身子。 “她不愿再潜伏下去,想亲自出来送货,共产党能放了她?”白蕾不以为然地说。 老者干咳一声,叹一口气道:“想当年军统和中统的教训不能不吸取,我们不能再搞内讧,你这样做是谁的指示?黄老板能饶过你吗?” 白蕾把水烟袋掷在地上,气呼呼地说:“我奉命前去取货,她偏偏不给,还想直接与三号联系,她违反了纪律。” “三号混得不错吧?”老者漫不经心地掰开一个香蕉,塞进嘴里。 “三号是谁?我他妈的不知道!直到现在还是个谜,老头子连我也信不过,他就像一个幽灵向我传递信息。”白蕾脸涨得通红,顺手抄起一瓶汽水,拉开盖,“咕嘟嘟”倒进嘴里。 老者眯缝着眼,说道:“别发那么大的火!这是咱梅花组织的规矩,三号是谁,鬼晓得?只有你爹知道,连我也不知道,三号是握在你爹手里的一张王牌。” 白蕾抹抹嘴:“该不是火葬场上那个糟老头子,他恐怕已经烧成灰了……” “什么?”老者一听,急得跳了起来。“你把向永福也干掉了?” “这是人家三号的指示,他的电台暴露了,他掌握着梅花组织的一些重要情况,他死得痛快,醉到九泉之下了”。 老者怨道:“这可是我发展的人,你们怎么这么轻率、随便!” 白蕾哈哈一笑,轻蔑地说:“原来老金头也有着急的时候。” 她旋转了一下轻盈的身体,问道:“有合适的房间吗,今晚我就在你这里住一宿,明日一早乘飞机到台北,派人给我弄张到台北的飞机票,我要痛痛快快洗个澡,身上都臭死了。”
一只绣花鞋(五)(2)
香港博通赌局一间华丽的浴室内,白蕾美丽的胴体渐渐浮出浴缸……肚脐处的梅花纹身也浮出水面,清晰、闪光。她静静地躺在温暖的浴盆里,恣意地欣赏着自己美丽的胴体,几日来奔波、紧张、恐惧和兴奋,人世间的酸甜苦辣,她几乎尝遍了,此刻有了短暂休憩,就像一艘历尽风浪的小船躲到一个避风港口,来到梅花组织设在香港的这个秘密据点,她仿佛回到了家。博通赌馆的老板金老歪是父亲的亲信,也是梅花组织的一个头目。他奉命来到香港开设赌馆发展梅花组织,如今已成为香港黑社会的恶霸。他拥有资产上亿美元,除了开赌馆,还开烟馆、妓院,在澳门设有分馆,成为社会上一个引人注目的人物。 多少年的风风雨雨,白蕾沉浸在往事的回忆之中…… 白蕾不似二姐白薇,她从小在美国长大,在特务学校里度过了童年和少女时代,几年严格的美式训练生活,使白蕾感到孤独、厌倦,变得麻木不仁,她像一头远离故乡的困兽,疲乏地捱着岁月。她学会了s击、驾车、发报、游水、化验、拳击、拍摄、饮酒、外语以及各种姿势的床上运动。她看到一批批同学毕业,被派往世界各地,各种肤色的同学到了各种肤色的国家,可是永无音讯。 她时常望着月亮发呆,想不出月亮照耀的故乡是什么景色,因为她还没有到过祖祖辈辈生活着的古老中国,她10岁便进入美国中央情报局办的特务学校受训,只有在电视录相里才看到祖国山川名胜,名城古都。她时常拿着两个姐姐的照片落泪,因为她连姐姐白蔷和白薇还没有见过。 不久,一个风流潇洒的中国女人身穿西服走进了特务学校,当白蕾知道她就是自己的大姐白蔷时,激动地伏在她的肩头大哭起来,她回到了台湾,来往于欧美…… 她还想起一九四九年末广西北海银滩的岁月—— 白蕾正躺在一只皮筏上,三点一线的游泳装渐渐浮出海面…… 肚脐处的梅花纹身也浮出水面,清晰,闪光。 当时南京已解放,龙飞随三野首长重新探访紫金山梅花党总部,只剩下一片废墟。白薇和梅花党杳无音讯。不久有情报告知,梅花党特务在广西露头,于是龙飞奉命来到广西侦察。在北海银滩,龙飞发现了白蕾,把她当成了白薇。 龙飞见到远处的白蕾,惊喜地叫道:“白薇!” 白蕾听到龙飞叫她姐姐白薇的名字,吃了一惊。 龙飞惊喜地叫道:“白薇!我可找到你了!” 龙飞还以为白蕾就是白薇,一头扎进水里,朝白蕾游去。 沙滩上,一个漂亮的阳伞下,竹椅上坐着一个饱经风霜的老女人,五十多岁,穿一身洗得褪了色的蓝布衫,很有成府,她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她叫王璇,是白敬斋的三姨太,白蕾的生母,公开身份是白蕾的奶妈,叫王妈。 王妈旁边立着一个挑夫,叫七哥。他见此番情形就要拔枪,被王妈拦住。 王璇说:“不要急。” 龙飞游向白蕾。 白蕾见一个陌生的英俊男青年向她游来,心里一惊,险些滑下水。 龙飞游至白蕾身边,高兴地叫道:“白薇,你叫我找得好苦!” 龙飞扑向白蕾。 白蕾说:“讨厌!先生,你认错人了吧?” 龙飞怔怔地望着白蕾:“你不是白薇?” 白蕾说:“白薇是我姐姐。” 龙飞说:“怎么,你不是白薇?” 白蕾笑得在水里前仰后合。 王璇在岸上叫道:“小蕾,该上岸了,天不早了,该赶路了。” 白蕾应道:“王妈,知道喽!” 龙飞问:“那你姐姐现在在哪儿?” 白蕾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我已经好久没有见到她了。你是我姐姐的什么人?” 龙飞说道:“我们是同学。” 白蕾高兴地问:“你也是中央大学的?” 龙飞点点头:“都是新闻系的。” 白蕾问:“那你怎么到了这里?” 龙飞皱皱眉,叹了口气:“兵荒马乱,到处都在打仗,共产党的jūn_duì占领了南京,我到这里谋生。我家是大地主,是共产党打倒的对象。” 王璇又在岸上叫:“小蕾,该上岸了!天要黑了,水里有鲨鱼!” 白蕾说:“知道喽。” 白蕾、龙飞推着皮筏子游上岸。 王璇生气地说:“小蕾,你怎么随便认识生人?” 白蕾说:“王妈,他是我姐姐的同学。” 王璇吃了一惊,警觉地盯着龙飞问:“你认识白薇?” 龙飞回答:“我和白薇是好朋友。” 白蕾说:“王妈,他也是中央大学的。” 挑夫在一旁冷冷地望着龙飞。 白蕾拿起一个装衣服的网兜,俏皮地努了努嘴,说:“你们先在这里,我到礁石后面换一换衣服。” 她跑到一个礁石后面去了。 王璇问:“先生是哪里人?” 龙飞回答:“山东蓬莱人。” 王璇说:“蓬莱可有个蓬莱岛?” 龙飞点点头:“人都说是个仙岛,其实岛上什么也没有。” “怎么不到北平上学,到南京上学?” “都是帝王之乡,爹是当地的老地主,望子成龙,说我是北方佬,到南京去想沾点南方人的灵气。我离开家才两年,爹就被泥腿子们共产了,戴着高帽子游了街,地也被农会收走了。我娘一气跳了海……”书包网 。 想百~万\小!说来书包网
一只绣花鞋(五)(3)
王璇问:“你也跟共产党有仇?” 龙飞点点头:“人心都是r长的,毕竟是亲妈亲爹,如今我可是没妈的孩子,只有浪迹天涯了!” 王璇问:“你是三青团员吗?” 龙飞点点头:“是,我还留着团证呢。” 龙飞从湿漉漉的裤子里捏出一个湿乎乎的三青团证。 白蕾换完衣服回来了,她已换了一件青黄色的连衣裙,脚穿一双白塑料鞋,头发上系着一只大蝴蝶结。 白蕾见龙飞一身精湿,问道:“你可怎么办?一身衣服都湿了。” 龙飞说:“没关系,风一吹,就干了。” 王璇问:“你叫什么名字?” 龙飞回答:“龙飞。” 王璇问:“白薇呢!” “我还问她呢。她们姐妹长得可真像。”他指着白蕾。 王璇问:“你跟她什么时候分手的?” 龙飞说:“几个月前。她突然失踪了,她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就走了?” 王璇说:“年轻人,你自奔前程吧,我们要赶路了。” 龙飞说:“我初来乍到,举目无亲,无处谋生,好不容易见到小姨子了,咱们就一块走吧。” 白蕾笑道:“谁是你的小姨子?你倒挺会黏糊儿人!” 白蕾对王璇道:“王妈,我看他挺厚道,就随他吧,还是个帮手。” 王璇瞪了白蕾一眼。 龙飞说:“你们还不相信我?我给你们看一样东西。” 白蕾惊喜地问:“什么东西?” 龙飞从跳水前弃下的一个包袱里,取出一把檀香扇,展开一看,香气扑鼻。 白蕾惊喜地说:“这是姐姐不离手的扇子。” 王璇接过扇子,仔细端详着:这梅花图莫非就在这扇子上。 王璇转怒为笑:“龙飞,这把扇子就先给我用吧,天太热,后脊梁沟都是汗,广西这鬼天气,湿乎乎的,三天两头下雨。” 王璇接过扇子,十分高兴。 龙飞笑道:“岳母大人如果喜欢就先用着吧。” 白蕾瞪了他一眼:“什么岳母大人?她叫王妈,是我的奶妈。” 龙飞说:“烧了半天香,还烧错佛了,对,王妈,王妈。” 龙飞望着挑夫:“这位是?……” 白蕾说:“七哥,就叫他老七好了。” 龙飞朝七哥笑了笑:“对,七哥,七哥。” 挑夫没有理他,挑起担子,大踏步上路了。 走了一程,天渐渐黑了,渔村笼罩在灰蒙蒙的夜色之中,星星点点闪着光。大海一片寂静,在月光下泛着鱼鳞般的光辉。 龙飞问白蕾:“怎么不拣大道,净拣小道走?” 白蕾瞪了他一眼:“你的舌头又长了,城里都让共产党的jūn_duì占了,凶多吉少,附近共产党的游击队也不少。” 龙飞试探地问:“咱们这是往哪儿走?” 白蕾说:“一会儿就进山了。” 龙飞问:“进山干什么?” 白蕾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王璇吭了一声。 白蕾再也不说话了。 王璇、白蕾、七哥、龙飞一行人渐渐走入山区。 山路崎岖,天已大黑,一行人蜿蜒而行。 七哥忽然放下挑担,走入旁边的草丛中。 龙飞有点疑惑,尾随他而去。 七哥来到一棵树后,用右手解开裤带,蹲了下去。 龙飞发现他的左胳膊很不灵便。 龙飞返了回来。 白蕾问:“你到哪儿去了?” 龙飞说:“解个小手。” 白蕾说:“也不打声招呼,我还以为你被野狼叼走了。” 龙飞笑道:“我骨头硬,狼啃不动。” 七哥也挑着担子赶了上来。 前面出现一个客店。 白蕾说:“累坏了,王妈,咱们该歇歇了,明早再赶路不迟。” 王璇朝挑夫一努嘴:“去探探虚实。” 挑夫往客店走去,一会儿无影无踪。客店的油灯一闪一闪。 风瑟瑟地吹。 挑夫回来了。 挑夫说:“小夫妻两个,炕头挺干净。” 几个人来到客店前,白蕾上前敲门。 “驽驽驽” 门“吱扭”一声开了。 一个俊俏的少妇举着油灯开了门。 白蕾说:“住店。” 少妇看了看四个人,点了点头。 门“吱扭”一声又关上了。 少妇把他们引进一个房间。 少妇说:“将就点吧,别的屋子都装东西了。” 白蕾说:“这可怎么住?我们有两个妇道人家,我还没出阁呢。” 王璇瞪她一眼:“又不脱衣服,入乡随俗吧。” 白蕾没有吭声,一p股坐在炕上。 她左右环顾。 白蕾说:“老板娘,给弄点水,洗洗。” 少妇说:“井离这太远,缸里的水见了底,凑合一宿吧。” 白蕾说:“哎呀,身上都臭死了,赶上这么个荒店。” 少妇把油灯放到炕桌上,油灯灯光摇曳。 少妇出去了。 挑夫拣个角落,一歪身,一会儿便呼呼入睡了。
一只绣花鞋(五)(4)
王璇倚在炕角,一会儿也一动不动了。 龙飞细观王璇,只见她的鼻翼有节奏地动着,两只眼睛炯炯发亮。 原来王璇睡觉时睁着眼睛。 白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