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妈妈并不是一开始就想把她带回去养,缇卡知道的。
这也很正常,一个带着遗腹子的单亲妈妈,家境贫寒,为什么还要担负起另一个小孩的责任呢?
但她血脉里有着魔族卑劣的本性,她不想死,就不会放过每一丝活下去的希望。
于是红头发的小姑娘百般讨好着那个犹豫不安的善良女人,她甜滋滋地冲她笑,脏兮兮的脸蛋上是全然的信赖。
她知道的,她天生就知道的,别人最喜欢怎么样的自己,这更像是一种天赋。
一种即使她还是个幼小的孩子也能完美利用的天赋。
而她这次也成功了,女人纠结地看着坐在林间空地里的她,脚下磨磨蹭蹭来来回回,最后还是走了过来。
“跟着我,吃不饱饭哦?”她像是自暴自弃,给这个蹲坐在地上的红发小女孩看自己刚抓到的干瘪小鱼,而这微不足道的一口肉食就将是她今天一天的口粮。
吃不饱饭总比被野兽吃掉强。缇卡笑容不变,像个真正天真的小孩一样冲女人张开手臂,咿咿呀呀。
然后,她就被带回了那个贫瘠的村庄,还有低矮的小木屋。
木屋阴暗潮湿,里面还有一个幼小的生命在吭吭巴巴,缇卡凑上去看了看,是个脸蛋皱成一团的小瘦皮猴。
“这个,算是你妹妹吧,她叫露西安。”女人去用好不容易抓到的鱼炖汤了,粗略地介绍了一下自己的孩子。
露西安。
缇卡一点点念叨这个名字,忍不住戳了戳她红红的脸蛋。
你好,妹妹。
“那个魅魔还跟着我们。”蒙斯低着眉毛,将自己手腕上的绷带缠紧,语带警告:“在我出手处理她之前,你最好能自己解决掉。”
苹果脸的露西安跟在他身后,没有出声,只是微微躬身,向后退了两步消失在了黑暗中。
蒙斯继续缠着绷带,但是单手不好操作,越绑越乱,干脆烦躁地一把甩开那些布料。
露西安知道他心情不好,跟随了他这么久,这点还是能看出来的。
平时她会安抚他的情绪,毕竟作为他的副官,让他保持冷静对整个军团都有好处,但是现在,她并没有理睬身后的摔东西声。
拨开茂密的树丛,她一眼就看到了站在空地上的高挑女人。与记忆里不太一样,彻彻底底脱离了青涩,变成了一个浑身散发着性感气息的美艳女性。
红发魅魔还带着伤,有新有旧,最新鲜的一道显然是刚刚蒙斯的部下留下的,腰上的一道巨大刀口,还在汩汩地渗着血。
露西安古井无波的眼神从刀口上一扫而过,回到魅魔难掩激动的面孔上,一言不发。
缇卡也看到了她。
“露西安……”有好多好多话想说,但她的喉咙几乎哽住,最后只吐出了呜咽般的一声:“……你还活着。”
她的小妹妹,还活着。
露西安神色不变,惨淡的月光照在她的脸上,眼瞳呈现出无机质的琉璃质地。
“我已经死了。”她语气淡淡的,“现在是只尸妖。”
噩梦般的那天过后,她没有等来自己的姐姐,眼睁睁看着母亲死去,之后自己也被带走。
那群被她的魅魔姐姐吓破了胆子的雇佣兵屁滚尿流地跑了回来,劝说着老大逃跑。
牙齿恶心泛黄的脏臭佣兵邪恶地打量着她,谨慎又下流的眼神一圈一圈地在她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打转。
“老大,是真的,”一个身上带着血的矮小男人来来回回打量着在地上发抖的她,“托比真的被她姐姐吸干了……就一瞬间。”
当时他们都吓坏了,前一秒还在尽逞兽欲的同伙忽然抽搐着倒下,他们正想打趣他是不是真的有这么爽?下一秒那个壮实的铁塔般的汉子就在他们眼前迅速干瘪缩小,最后变成一具几乎脱水的柴炭。
而那个雪白美艳的少女就半躺在地上,浑身赤裸带伤,混杂着情欲与杀戮的粉紫色眼眸就那样阴森地看着他们。
……他们几乎都被吓软了。
“是魅魔,一定是魅魔!”矮小男人吞了吞口水:“大的我们没办法,要不要先带着这个小的逃走?不管是调教好了用还是卖出去都好啊!”
接着露西安被这群亡命之徒带走了,他们似乎没想到这对姐妹不是亲生的,认定了她也是个未觉醒的魅魔。这是她的幸运,也最终导致了她的不幸。
在荒野上赶路时,那些男人们的眼神像黏腻的舌头一般舔食过她每一寸皮肤,可大概还是怕死,他们硬生生忍住了没有动她。
露西安怕得直哭,想妈妈,想与自己并不算特别亲近的姐姐……又庆幸自己一次一次躲过一劫。
但最终……还是没躲开。
她被带到了一个佣兵领地的妓院里,有人花了十五个金币买下了这个稀罕玩意儿,接着她又作为礼物,被献给了一位有身份的大人物。
可她原本只是普通的人类,大人物一眼就意识到了这份礼物的粗糙。
然后……她就被献上礼物的人恼羞成怒当场斩杀了。
少女露西安,永远停留在了自己十六岁的这一年。
“尸妖?!”缇卡粉紫色的魅惑眼眸难以自控地睁大:“怎么会……”
露西安看着她,平淡的脸色细看透着死亡的衰败:“我死了,你应该早就猜到了吧?又何必一直找我呢?”
缇卡喉头震颤,说不出话来。
她的妹妹站在不远处,眸色冷淡:“再说,你也一直不喜欢我不是吗?”
缇卡不喜欢这个妹妹,这是没办法的事,她身上流淌着一半卑劣的血。
她需要仰仗这个女人活下去,就会下意识地打压另一株依附着女人的藤蔓。
柔弱的、可怜的,不管是哪一点都与她的伪装类似,甚至连索要食物的手段都是一样的。只不过她是无声无息的哭泣,而那个小小的妹妹,只会大声哭嚎。
妹妹吃到了,属于她的那一份就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