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萝不是战士,但在这个充满对立与纷争的世界里,和平就像是火山口的脆弱树林,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在新一轮战争中受损毁灭,所以即使不作为重点,阿尔芒在培养她的这十年来也一直有教过她该如何战斗。
第一课就是“不要闭上你的眼睛”。
除非晕过去,否则不要让你的对手从视野里消失,对她这种脆皮法师来说,在面对战士或者骑士之类的敏捷对手时需要极快的判断,如果闭上眼睛,也就相当于放弃。
她一直努力做到。
可现在……她喘着气,浑身灼痛,因为汗液和鲜血而刺痛的视野里看到了那把劈砍下来的战斧。
凯里终于拔出武器了,她自嘲地笑了笑,起码她不算是被人空手打死的。
……她真的反抗不了。
黑发少女惨白着脸,狼狈地闭上双眼,静静等待着即将到来的死亡。
但也许是她的女主角光环终于起效了,那把沉重血腥的战斧没有落下来,在一声响亮的金石交击后,她隐约听到了凯里惊疑的喘息。
——有人救了她。
这个信息在她迟钝的脑海里一闪而过,她霍地重新睁开眼睛,忍耐着因为过度消耗法力脑仁刺痛的不适感,重新为自己构建了一面圣光盾。
如果能在地上滚一滚,躲在灌木后也许能更安全,可是她一根手指都动不了了。
有人插手了这场悬殊的战斗,凯里的战斧在劈下时被什么东西弹开了,他正郁怒又警惕地退后两步,观察着周边树林,手中的斧头被磕出了一个细长的缺口。
是谁——?
“利维?”喃喃呼唤这个名字之后阿萝率先在心里否定自己,肯定不是他,虽然刚刚在想到这个名字时她有种难耐的喜悦,可再冷静思考就反应过来,如果是他来了,不会这样轻描淡写地逼退凯里,以他的性格一定会大闹一番。
那是谁?
不远处的黑杉林后,走出了一个清瘦的身影。
出乎意料的,这是个干瘦的老人,看不出年龄,但他脸上的每一份沟壑都饱含着风霜的痛苦。他一头银发,身披苦修士的破烂黑袍,那袭空空荡荡的袍子被铁质的荆棘链条捆绑在四肢上。
他看起来是个再普通不过的苦修士,肌肉干瘪的双手里甚至提着苦修士的行李囊,完全看不出他竟然能击退凯里这样肌肉虬结的大汉。
可阿萝与他看过来的视线对上时,心口竟然有种被震慑的惊跳感。
他有一双铁灰色的眼睛,冷硬又明亮,过浅的瞳色隐隐透着冰冷可怖的杀气。
还好不是对着她的。
苦修士老人从林子里缓缓走出一步,脚上的粗麻布鞋脏污遍布,却猛地踏起一片气浪。阿萝忍耐着疼痛向他的方向挪了几厘米,生死关头出现了一条大腿,不管是不是真的愿意救自己,总要试着抱一抱吧。
凯里似乎认识这个老人,他阴沉的面孔来回扫视着他衰老干瘦的躯体,牙关紧咬:“伊登……”
而被称为伊登的苦修士则完全没有和他废话的意思,步伐不停,并且从行囊里取出一卷破破烂烂的绷带,开始往自己的拳头上缠绕。
阿萝忍耐着吐了口血,有些匪夷所思。
这老先生一副人干样子,怎么动作好像要去打拳击?而且看起来好猛啊。
凯里显然也是这么觉得的,他瞳孔紧缩,向后退了一步,第一次出现了退意。
伊登老先生铁灰的双眼只是扫了扫瞪着眼睛的阿萝确认她还活着就扭过去继续盯着凯里了,似乎打定了主意要路见不平。
不知道凯里怎么想的,反正阿萝感觉自己要喜极而泣了。
捡回一条命,她的身体也到了极限,骤然放松之后四肢百骸的剧痛一股脑传来,她嘴角边呛咳了一口血,放心地昏迷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她浑身都被包裹在暖洋洋的圣光里,每一道伤口好像都被治愈了,新肉愈合的麻痒感让她咕哝着睁开眼睛。
她没有待在原本被打的乱七八糟的林间地面,而是仰面平躺在一块大石上,身上衣服破破烂烂的,被血污染满,几个大一些的破洞还透出了下面白白的肚皮。
这片林地柔软可爱,是新嫩的绿色,天也很蓝,树木柔软清爽,与他们进入的森林画风完全不同,不知道大自然是怎么在那片压抑茂密的森林里构建出这么一块令人愉快的地方的。
她从腹部最大的洞里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可怕的淤青几乎都消失了,那种灼烧着呼吸的痛感也基本无影无踪。
“咳,”一旁有人咳嗽了一声让她看过去:“我是苦修士,只有这一件袍子,如果给你我就要赤身裸体了。所以,请原谅我不能为你遮蔽,这位女士。”
是那个名叫伊登的老人,他正坐在大石旁边的草地上,喝一个小水壶里的水。
阿萝慌忙摆手:“不不,完全没有关系,我很感谢您救了我!”除死无大事,况且她是从一个更开放的世界来的,根本不把这些小小的裸露放在心上。
苦修士笑着摇了摇头:“看到魔族作恶出手制止是我该做的,在这里的是任何一个圣徒他们都会这样做。”
“可救了我的还是您。”阿萝真心地道谢,事实上她觉得如果当时是曾经在森林入口驻守的那些吊儿郎当骑士看到她,就算决定来救她,恐怕也打不过凯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