辜骏从她手里接过水果,揽了一下她的肩头,“坐下来,陪若初说会儿话。”
说着,他把水果筐放到乔若初面前,“若初,自己来。”
“谢谢。”乔若初眼风瞥到姚思桐的目光一直锁定在自己身上,凉凉的,戒备十足,凭女人的直觉,她想姚思桐一定不愿意她和辜骏多说话,赶紧找个借口告辞出来。
她前脚走,后脚姚思桐就埋怨辜骏,说他和乔若初之前有过婚约,这会儿都成家了也不避讳的,惹上风言风语可怎么好。
辜骏是好脾气的人,听到妻子数落也不生气,耐心地解释道:“思桐,我和若初只是说点正事而已,你又在家里,怎么会惹上非议。你身体不好,少操点心吧。”
“正事?说正事你们笑的那么开。”姚思桐不高兴地质问。
“思桐,我和你都已经结婚了,你要相信我,不要一看见若初就胡思乱想。”辜骏剥了个枇杷送到姚思桐嘴边,好言哄她。
“骏,我不想你见她。”姚思桐说。
“好好好,以后没事我尽量不见她。”辜骏怕她生气伤了身体,无奈地说。
“辜医生,辜医生在家吗?”
门外有人慌慌张张地喊。
辜骏急忙出去一看,是军医院的人,“怎么了?”
“辜医生,雷鸣远神父得了重病,从战区转到重庆来治疗,委员长指令医院全力救治。”
“我这就来。”
雷鸣远其人,辜骏在南昌战区的时候见过他,比利时裔,如今六十多岁了,来中国传教将近四十年,他笃爱中国文化,于民国六年加入中国国籍。
抗日战争爆发后带着手下的信徒们一边募集资金和物质,一边在各大战区收容救治伤者,今天三月份开始,他得了严重的黄疽病,在战区治疗不见效果,这才辗转到重庆的。
辜骏和姚思桐交代几句,匆忙赶到医院。
到了他才发现,不止是雷鸣远一人病了,起码有五六个天主教教徒生着病,他们有男有女,个个都面容憔悴,眼白泛着青光,一看就是带病之人。
“辜公子?”
辜骏和医院的其他医生会诊的时候,一个女病人发出微弱的声音。
辜骏惊讶地看过去,她认识他?
“你认识我?”
女病人点点头,“辜公子,我是万映茹啊。”
“映茹姐?”
辜骏定晴一看,可不是,虽然她已经因病瘦得又黑又老,失了当初在法国的风采,可大致的轮廓还是能认得出来的。
“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你,我大概是不成了,你来帮我写几行字吧。”万映茹喘着气道。
“好。你稍等。”辜骏说,他和几名医生要去商量治疗方案,可能没时间帮万映茹做这个事情。
走出病房门,他叫了一名小护士,“麻烦你去林公馆把林夫人找来,带她到万女士的病房。”
乔若初一听是万映茹,一路跑到医院,见到人,她震惊的张大眼睛和嘴巴,扑通跌跪在病床前,眼泪汩汩而出,“映茹姐,你怎么病成这样了?”
万映茹伸出枯瘦的手拉住乔若初,“你怎么没陪在君劢身边?”
她眼里有生气的意思,但已经虚弱到做不出生气的表情,只能很软地说话。
“映茹姐,我在他身边会影响他打仗。所以......”
“所以你就躲到这里来了?”
“映茹姐,你好好治病吧,等病好了,我带你去找君劢。”乔若初心疼地说。
“若初,你拿笔来吧,我大概不成了,要留几句话给你们。”
万映茹凸出的眼球转了下。
乔若初正要答应,医生进来给病人注射针剂,她只好到外面等着。
不多久,辜骏出来严肃地对她说:“映茹姐的情况不好,你要有心理准备。”
乔若初的眼泪唰的流出来,“骏,你尽力吧。”
“若初。”辜骏拍了拍她抖动的肩膀,想安慰她,可又找不出词来。
“你去忙吧。”乔若初见远处有人在招呼他,低头道。
万映茹在医院的情况一天比一天不好,乔若初去了几次,她像是改了主意,不肯说要留下什么遗言。
乔若初知道她的心思,匆忙发电报给林君劢,说万映茹病重,请他尽可能回来一趟,见最后一面。
电报发出去的次日,1940年5月2日凌晨,日军30万人都枣阳、宜昌突然发动袭击,驻守宜昌的第五集 团军和一部分第九集团待命支援长沙的部队也投入战役。
宜昌开战的消息传到重庆,乔若初不可能再指望林君劢回来见万映茹一面了。
几日后,万映茹在医院病情恶化,陷入半昏迷状态,乔若初忍着悲痛,一刻也不离地守在她的病床前,生怕她忽然醒来要说什么却找不到人。
她终于没有清醒过来,一直到最后停止呼吸,连回光返照的瞬间都没有。
给她换衣服的时候,乔若初在她贴身的衣服上找到林君劢的一帧2寸的半身照片,背面的钢笔英文字迹已经模糊,隐隐能辨出是英文的一句爱情谚语:love never di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