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厌恶地说:“他怎么了?他在做什么?”
“只是一个斯基兹人罢了。”男人感到好笑,“他沉迷在幻象中了。”
奥马尔说道:“永恒的战争又爆发了。生命的力量在衰亡。难道没有人能够作出命运的决定,牺牲自己的生命来挽救生命的力量吗?”
那个男人对他的妻子眨了眨眼说:“你知道,有时候你问这些人一个问题,你会得到一个很有趣的答案。去问他点什么——问一些空泛的问题,比如‘存在的意义是什么?’而不要问‘我昨天丢的剪刀到哪儿去了?’”他怂恿她上前。
女人小心翼翼地对奥马尔说:“对不起,我一直想知道,人死后还有生命吗?”
奥马尔答道:“没有死亡。”他对这个问题感到惊愕,因为这个问题是出于极端的无知,“你所看见的所谓的‘死亡’仅仅是萌芽阶段。在这个阶段,新的生命形式处于蛰伏状态,等待着召唤以变为它的下一个化身。”他抬起手臂,指了指,“看见了吗?生命之龙是杀不死的,即使是他的殷红的鲜血洒在草地上,他新的生命形式会在周遭升腾。埋在土地里的种子会重新发芽。”
他向前走去,将那一对男女丢在后面。
“我必须到那个六层石头大楼去。”奥马尔对自己说。他们都在议会厅等我呢。
霍华德·斯特劳,那个野蛮之辈。希布勒小姐是一个脾气乖戾的人,为数字所困。安妮特·戈尔丁是生命的化身,任何让她变得更有活力的事情她都会一头扎进去。加布里埃尔·贝恩斯被迫想方设法防御那些没有攻击他的人。那个手拿扫帚的质朴的人倒是比我们中的任何人都更接近上帝。还有那个从来不抬头的悲伤的人,他连名字都没有,我该如何称呼他呢?或许我该叫他奥托。不,我想应该叫他蒂诺。蒂诺·沃特斯。他等待着死亡,却不知道他在等待着空d的幽灵,即便是死亡也不能让他逃避自己。
这个巨大的六层石头建筑物是佩尔城阿道夫维尔定居点里最大的建筑了。站在这座建筑物的底部,他飘了起来。他轻轻敲着窗户,用指甲刮着玻璃直到终于里面有人出来给他开门。
“曼弗雷蒂不来了吗?”安妮特问。
“今年不可能找到他了。”奥马尔解释说,“他已经到了另一个国度。在那里,他只是坐着,食物必须从鼻子强制灌进去。”
“唷,”安妮特耸了耸肩说,“紧张性精神分裂症。”
“杀了他。”斯特劳恶狠狠地说,“这样一切都会结束了。这些像恶妇一样的斯基兹人一点儿用也没有。你们把贞德城1的资源都耗尽了。难怪你们的定居点这么穷。”
贞德城:斯基兹人的定居点。贞德,15世纪法国民族英雄。】
“在物质上很穷,”奥马尔同意这个说法,“但是却富有永恒的价值。”
他远远地离开斯特劳,他一点也不喜欢他。尽管名叫斯特劳2,但他却是个破坏狂,他喜欢毁灭和施虐。他残忍是因为他爱残忍,而不是因为他需要残忍。邪恶是斯特劳天生的本质。
斯特劳:本义为稻草。】
还有加比·贝恩斯。像所有的佩尔人一样,贝恩斯也可能会变得残忍,但为了自我保护,他不得不如此。因为要坚定地保护自己不受伤害,他必然会作出一些错误的判断,没人可以像谴责斯特劳一样谴责他。
就座后,奥马尔说:“愿上帝保佑这次会议!让我们倾听赐予生命的消息,而不是伤害之龙的所作所为。”他转向斯特劳,“有什么消息吗?霍华德?”
“一艘武装船,”斯特劳说,脸上带着夸张、邪恶而冷酷的微笑。他太喜欢看到他们的焦虑的神情了,“它不是从阿尔法二号行星来的商人,完全是来自另外一个星球。我们用超视距雷达接收了他们的思想。他们不是来做生意的,他们来这里是——”他故意停下来,想看到他们局促不安的样子。
“我们必须保护自己。”贝恩斯说。
希布勒小姐点了点头,安妮特也不情愿地点了点头。连那个希布人现在也不再傻笑,显得很不安。
贝恩斯说:“我们这些在阿道夫维尔的人理所当然地应该组织防卫。技术设备我们就依靠你们家族了,斯特劳。我们对你们的期望很高。这次我们希望你们能把你们的命运投入到大家共同的利益中。”
“‘共同的利益’,”斯特劳模仿贝恩斯说,“你是说为了我们的利益。”
“上帝,”安妮特说,“你为什么总是这么不负责呢,斯特劳?你就不能顾及一次后果吗?至少你得为我们的孩子们想想。即使我们不保护我们自己,我们也必须保护他们。”
奥马尔·戴蒙德在默默祈祷:“愿生命的力量升起,在战斗的旷野中获胜。愿白龙不要被表面上的死亡的血色玷污。愿保护的屏障降临这块小小的土地,保卫它不受那些邪恶阵营的人们的伤害。”
突然,他想起步行到这里的路上看到的一幕,那是敌人到来的先兆。当他正走在一股水流上的时候,这股水流变为鲜血。现在他知道这个预兆的含义了。战争与死亡,或许还有七个家族和他们的七座城市的毁灭——如果不算希布人住的那个垃圾堆的话,是六座。
德普人蒂诺·沃特斯用嘶哑的声音低声说,“我们的末日到了。”
大家都对他怒目而视,甚至还包括希布人雅各布·斯明。这个德普人怎么能这样?
“宽恕他,”奥马尔低声地说。
在这座看不见的疆土的某个地方,生命的精灵听到了,并且有了回应,宽恕了这个叫蒂诺·沃特斯的人,这个将死的、住在德普人的居住地马瑟·科顿庄园的人。
第二章
这是一套古旧的公寓。薄石墙壁上裂纹密布,隐秘的照明设备也已经不能使用,风景窗的样式早就过时,屋里铺着朝鲜战争以前使用的老式瓦片地板。
查克·里特斯道夫匆匆环顾了一下说道:“就是它了。”
他拿出支票簿,看到房子中央做工精美的铁质壁炉时,猛地一顿。从他的孩提时代,也就是从1970年以来,他就从来没有见到过这样的东西。
然而这座破旧房子的主人,在接过查克的身份证件时却怀疑地皱起眉头:“从这上面看来,您已经结婚了,里特斯道夫先生,而且您有孩子。可是您不能将夫人和孩子带到公寓来,因为报纸广告上已经写明,‘愿租给单身男士,有工作,不酗酒,而且——’”
查克疲倦地说:“正是那样。”他讨厌这个肥胖的中年女房东。她穿着科幻小说中金星人穿的蟋蟀皮做的裙子,拖着毛皮拖鞋。这已经让他觉得这是一次不愉快的经历了,“我和我妻子分居了,她带着孩子。这就是我为什么需要这个公寓的原因。”
“可是他们会来看您的。”她扬了扬微紫的眉毛。
查克回答道:“您不了解我的妻子。”
“哦,他们会的。我知道新的联邦离婚法,和过去的州离婚法不一样。您已经去过法庭了吗?拿到了初步申请书了吗?”
“还没有。”他承认说。
对他来讲手续才刚刚开始。昨天深夜他去了旅馆。前天夜里,他做了最后一次努力争取继续与玛丽生活在一起,但这是不可能的。
他将支票交给女房东,她交还给他身份证后离开了。
他立刻关上门,走到公寓的窗子前,向下面的大街上张望,汽车、喷气飞车以及川流不息的行人。他要立刻给他的律师纳特·怀尔德打电话,马上就打。
他们婚姻的破裂是一个巨大的讽刺。因为他妻子就是婚姻方面的法律顾问,而且她干得很出色。实际上,在这里,也就是加州的马林县,她可是大名鼎鼎。她的办公室一直是最出色的。上帝知道她修复了多少人际关系中的裂痕。然而,由于不公正的命运的捉弄,她的天赋和才能却将他赶到了这个y暗的公寓。因为作为一个事业成功的女性,玛丽无法抵御多年以来在她心中滋生的对他的藐视。
事实就是如此,而且他必须面对这个事实:他的事业远远没有玛丽成功。
他的工作是为夏延1政府情报部门的模拟人编制无休止的宣传节目,干扰那些围绕在美国周边的共产主义国家。他自己倒很喜欢这个工作。他自己坚定地信仰自己的工作,但是从理性的角度来看,那既不是一个高薪的工作,也不那么高尚。他策划的节目至少可以说是幼稚的,虚假的,带有偏见的,主要是吸引美国和周边共产主义国家的学龄儿童,还有大量教育背景很低的成人。他实际上就是一个雇佣文人。玛丽已经多次指出过这一点。
夏延:美国怀俄明州首府。】
不管是否是雇佣文人,他继续做着这份工作,尽管在他六年婚姻历程中曾经有过许多次别的工作机会。也许是因为他喜欢听到自己写的话从类人的模拟物的口中说出来,也许是因为他认为这项事业意义重大:美国无论在政治上还是在经济上,都处于守势,因此美国必须保护自己。美国需要有人为政府工作,不在乎它低廉的工资,也不在乎它缺乏英雄主义色彩或者其他什么光彩的特征。总得有人为这些搞宣传的模拟人设计节目。这些模拟人作为情报局的外勤人员被安c在世界各地,去说服、去挑拨、去影响,但是——
三年以前危机降临了。玛丽的一个客户——这个人曾经卷入到令人难以置信的复杂婚姻旋涡中,包括同时拥有三个情妇——是个电视制作人,杰拉尔德·费尔德,他制作了著名的,也是独一无二的电视秀邦尼·亨特曼,并拥有这档大受欢迎的电视喜剧节目的大部分股份。在一次私下交易中,玛丽将查克为中央情报局旧金山分部撰写的部分剧本交给了费尔德。费尔德读得津津有味,因为其中蕴含着大量的幽默成分,这也是玛丽为什么选这个剧本的原因。幽默是查克的天赋。他的剧本并非那些司空见惯的华而不实、装腔作势的东西,闪烁着智慧的火花。这一点费尔德是同意的。他要求玛丽为他和查克安排一次会谈。
现在,站在公寓简陋、破旧、狭小的窗子前,查克凝视着下面的大街。除了一件衣服外,他没有往这里搬更多的东西了。查克回忆起与玛丽情绪激动的谈话。那是一次充满恶意的谈话,当然也是有代表性的,是他们破裂的一个缩影。
对玛丽来说问题已经很明显:这里有一个工作机会,需要削尖脑袋才能得到。费尔德付的报酬可观,而且这个工作还会带来巨大的声望。每星期,在邦尼·亨特曼电视秀结束之际,查克的大名都将作为主创人员之一出现在荧屏上,所有的非共产主义国家都将看到。关键是玛丽将会为他的工作感到骄傲。这个工作极富创造力。对玛丽来说,创造力是打开生活之门的敲门砖。为中央情报局工作,为那些不开化的非洲人、拉丁美洲人或亚洲人喋喋不休地传递信息的宣传模拟人策划节目,是没有创造力的。这些信息总是一成不变,而且,中央情报局在玛丽生活的开放、富裕、世故的圈子里名声很坏。
“你就像一个在郊区公园里清扫落叶的工人。”玛丽恼怒地说,“或者像公务员,安逸稳定。那是条不用奋斗的道路。现在你才33岁就已经放弃奋斗了,放弃了让自己有所作为的机会。”
“听着”,他徒劳地辩解着,“你是我母亲还是我妻子?我是说,不停地驱赶我上进是你的事吗?我必须不停地向上奋斗吗?让我变成特普兰1的主席,那就是你想要的?”
除了名望和金钱,人生还包括很多别的东西。很明显玛丽希望他成为另外一个人。她,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为他感到羞耻。如果为邦尼·亨特曼电视秀写剧本的话,他就会变成另外一个人——或者说按照玛丽的逻辑是这样。
特普兰:terplan的音译,在本书中是地。球处理各行星间事务的组织。】
他不能否认玛丽的逻辑是对的,但是他仍然坚定不移。他没有辞职,也没有更换工作。无论在何种情况下,他内心都有一种强大的惯性。一个人的本性中总有一些滞后的东西,他无法轻易地抛弃这种本性。
在外边的街上,一辆白色雪佛兰豪华轿车开到路边停了下来。光彩夺目的新款六门车型。他懒懒地看着,随后他意识到什么,开始怀疑起来——不可能,但却是真的——这辆车以前是他的。玛丽来了,她已经找到了他。
他的妻子——玛丽·里特斯道夫博士就要来拜访他了。
他感到恐惧,还有更多的失败感,他一直想躲进一间玛丽找不到的公寓,而他连这点都无法做到。几天之后,纳特·怀尔德会安排法律保护,而现在,此时此刻,他却是这样的无助,只有让她进来。
很容易知道她是如何追踪到他的。一般的现代侦察设备很容易搞到,而且很便宜。玛丽很可能去过一家名叫普赖·维耶的机器人侦探事务所,得到了一个嗅觉器,把他的头部特征展示给它。这样机器人就可以投入工作,在他离开玛丽之后追踪他到过的每一个角落。现在,寻人也用上了精湛的科技手段。
他想,只要一个女人下决心找到你,她就可以找到。有可能的话,这方面应有法律的制约,大概他可以称其为里特斯道夫法。侦探设备会根据你逃跑和躲藏的愿望强烈程度而相应地——
敲门声响了起来。
他不情愿地拖着僵硬的双腿走向房门。他想,她将发表一通讲话,阐述每一项众所周知的合理要求。当然,我不会和她争论,我只会告诉她我的感觉:我们不会继续下去了,她对我的蔑视说明我们的婚姻彻底失败了,以后不会再亲近了。
他打开房门。她站在那里,穿着昂贵的也是她最好的纯羊毛外套。她没有化妆,黑色的头发飘散着。这是一个冷静、能干、受过良好教育的女性,在许多方面都比他优秀。
“听着,查克,”她说道,“我再也无法忍受了。我已经安排了一家搬家公司整理你所有的东西存放起来。我来这里的目的是为了一张支票。我需要你现有账户里所有的钱。我要用它付账。”
这样看来,他想错了。没有动听的说教,相反,他的妻子为这事打上了句号。他完全震惊了。他大张着嘴,呆呆地盯着她。
“我已经和我的律师鲍勃·阿尔佛逊谈过了。”玛丽说,“我已经要求他起草一份放弃房屋索要权的契约。”
“什么?”他问,“为什么?”
“这样你就可以将你那一份房产签字转到我的名下。”
“为什么?”
“这样我就可以出售它。我觉得我不需要这么大的房子,而且我还可以使用这笔钱。我将把戴比1送到我们商量过的东部那所寄宿学校里去。”
德博拉是他们是长女,但是她只有六岁,把这么小的孩子送到一个离家这么远的地方。天哪!
戴比:德博拉的昵称。】
“让我先跟纳特·怀尔德谈谈。”他有气无力地说。
“我现在就要支票。”
玛丽没有向房间挪动一步,她只是站在那里。他感到绝望,绝望的恐慌,失败的、痛苦的恐慌。他已经失去了一切,她能够迫使他做任何事。
他去拿支票簿,玛丽向公寓走进了几步。她一言不发,她无法用言语形容对于这间小屋的厌恶。他躲避着,不能正视她,手忙脚乱地在支票上潦草地画着。
“顺便说一句,”玛丽用随便的语调说,“既然你已经永远离开了,我就可以自由地接受政府提供的工作了。”
“什么政府工作?”
“他们需要一个心理咨询师,为一个星际项目工作。我告诉过你的。”她不愿意向他解释,认为那是增加自己的负担。
“哦,是的。”他模模糊糊地记得,“那个慈善项目。”
这个项目是十年前地球和阿尔法星之间冲突的结果。在阿尔法星系中的一个孤独的卫星上居住着一些地球人,他们因为战争与地球隔绝已经有两代人的时间了。他们生活在阿尔法星系一些和贫民窟一样破败的地方。阿尔法星系共有22颗行星和几十颗卫星。
她接过支票,折起来,装进外衣口袋。
“这份工作有报酬吗?”他问。
“没有。”她冷淡地回答。
这样她只能依靠他的工资生活——同时还要养活孩子。他明白了:她希望法庭来解决,强迫他做一直拒绝做的事。而正是因为他拒绝做这件事才使他们六年的婚姻生活崩溃。凭借她在马林县法庭的势力,她会得到这样的判决——这将使他不得不彻底放弃在中央情报局加利福尼亚分部的工作,而另寻出路。
“你去多长时间?”他问。
很明显,她打算好好利用他们重新生活的这一段间隙。她会尝试所有据说是因为有了他的存在,她无法做到的事情。
“大约六个月,看情况而定。别指望我会和你保持联系。在法庭上阿尔夫森是我的代表,我不会出庭的。”她补充说,“我已经就分居生活费提起了诉讼,你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