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入冬,赵府上下都要置办冬衣,加之赵府纳妾的事情提上了日程,燕婉幼子又要办满月酒,齐鸣是忙得晕头转向,好几日没能好好合眼。
雅芝被她从书房调了回来,日日放在眼皮子底下,干这干那。雅芝因为有了身孕,做事不太利索,齐鸣不知道此事,只觉得她恃宠生娇,在书房里养出了毛病,更加加倍地给她添活。
雅芝忍着不说,顺从地接纳着齐鸣给她的一切。
大年二十八,幼子赵祁栋满月,赵庭之叫了京城中的亲朋好友一道来吃满月酒。家中的孩子们也都十分开心迎来了一个新的小弟弟。
燕婉穿着白狐裘,裹地像个瓷娃娃。因着京城下雪,她有刚出月子,赵庭之不允她多走动,只许敬一圈酒见见人便让她回去休息。
齐鸣从她手中接过赵祁栋,笑道:“刘姐姐且放心,我一定把孩子照顾好,等大家伙都见过了,就把孩子抱回你屋里去。”
燕婉虽说有些不放心,但这身份明摆着,她是大娘子,自己只是个侧室,这孩子本该就是她来养的,都是因为赵庭之的偏爱,她的房里才会留着那么多的孩子,一个都没有往外送。如今齐鸣都开了口,燕婉不好再拂她的面子,掖了掖赵祁栋的裹被,对着孩子笑道:“阿娘回去了啊,祁栋乖,好好听大娘子的话。”
赵祁栋似乎是听见了,对着燕婉笑出了声。
赵庭之知她担心,拉过她走到门边说道:“你放心,我看着,一会儿就把孩子抱回去。快去休息吧,别着凉了。”
燕婉望着赵庭之,将他拉到僻静的拐角处,踮起脚尖,在他的唇角亲了亲:“别累着自己。”
赵庭之揽住她的腰,在她额上印上一个吻:“嗯,晚上等我来。”
燕婉嗔怪地推了推他,转身朝后院走去。
酒桌上觥筹交错,齐鸣穿梭其间,应对如流——
“哎哟,这不是张家大娘子吗?对啊,你看这孩子多水灵,我们赵府的孩子啊,个顶个的好。可不是吗!”
“秦娘子您来啦!好久不见好久不见。对啊,我们叫赵祁栋,栋梁的栋,这孩子长大了啊,一定像他父亲一样。您慢慢吃啊……”
齐鸣抱着孩子转了一圈,谁也没让碰,就怕有人身上带着冷气或病气过到孩子身上,给自己带来没必要的麻烦。席上的人见过孩子后,齐鸣抱着孩子来到赵庭之面前道:“官人,大家都夸孩子好看呢。”
赵庭之望着她怀里孩子的模样,笑道:“是啊,这孩子生得真不错,粉琢玉砌的,长大了一定是个冰雪聪明的孩子。行了,大家都见过了,把孩子送到艺灵斋去吧。”
齐鸣点点头,也不放心别人送,就自己抱着孩子去了后院。赵庭之便带着赵祁松和赵祁杨见长辈,他们都在读书的年纪,见人交际都是应该学会的,以后入仕待人接物,必不可少。
席面酒过叁巡要送客了,赵庭之见齐鸣还没回来,不由地有些疑惑,他遣人去后院看看。半晌,回来的人满头大汗,喘着粗气附耳道:“老爷……大娘子说……说……她身体不适,想请太医来看看。”
赵庭之蹙眉:“身体不适?可有说是怎样的不适?”若是有了身孕,那便麻烦了。
小厮摇头:“不知,大娘子只说要太医来看。”
“还一定要太医来看?”
“对。”
赵庭之皱了眉头,又叫人去太医院请了太医,管家送客,自己匆匆往后院赶。
可谁知根本不是什么大娘子身体不适,后院早就乱做了一团,艺灵斋里乱哄哄一团。燕婉伏在摇车面前,目不转睛地盯着赵祁栋:“祁栋,你看看娘,你睁开眼睛看看娘!祁栋……”
“燕娘子,您快起来,小公子身上的疹子也不知是不会传染,您若是病倒了,谁来照顾小公子啊……”
“你们放开我!”燕婉不管不顾了,她伸手去够赵祁栋。赵祁栋却一声不吭,就静静地躺在那儿,仿佛无声无息,静悄悄地睡着。
可他真的是睡着吗?齐鸣方才抱来放下的时候,这孩子就开始一点点起疹子,哭了一阵后就渐渐没声了,不管燕婉如何叫他,他就是没有反应。
齐鸣候在一旁不敢上前,但是不闻不问更是不该,她挪了几步,轻声咳了咳,劝道:“刘……刘姐姐,我去请太医了,你……”
“祁栋怎么了!”赵庭之从前院赶来,齐鸣瞧见他正要上前说清楚状况,却被赵庭之一把拦开。
她一愣。
赵庭之揽着燕婉起身,哄道:“你先别怕,太医马上来了,我定让他用最好的药。别怕,别怕……”
赵庭之抚摸着燕婉的背脊,用温热的手掌安慰着她。
燕婉泪流满面,伏在赵庭之的胸膛上哭个不停,她不是个脆弱的人,但如今她是真的不知该怎么办了。她的前半生经历父兄罹难,家破人亡,得幸遇上赵庭之沉冤昭雪,当初在庙里求签,主持曾说日后便会事事通畅,可如今这般又是怎么个说法?
齐鸣挪了几步上前,想同赵庭之说什么,只见他抬手一拦,示意稍后再议。齐鸣怕赵庭之怪罪她,可这事却也不是她做的,被人冤枉的滋味不好受,可一见赵庭之也没有不让她解释的模样,心中便稍稍安定,等候太医的到来。
太医来的很快,看诊时不言不语,燕婉盯着都有些心惊。
太医瞧了一眼众人,说道:“还请诸位退至屋外,微臣现要施针了。”
燕婉一听这话,不管不顾地冲到赵祁栋的榻边,拉着摇床不走:“不,我不走,我要和祁栋待在一处,我哪儿都不去!”
赵庭之看燕婉如此心中一痛,但他却不能不听太医的话,半抱着燕婉起身往屋外走:“你且放心。”他虽这样说着,但心中却是戚戚然,这是他的孩子啊,他最小的孩子啊,方来到人间满月,难道就要这样夺走他的生命吗?
燕婉被裹挟着走出屋子,她一眼都没瞧齐鸣,齐鸣也是坐立难安,她本就害怕这个孩子出事,是以事事小心,别人想抱一下都不愿意,可为何还是这样了呢?为何呢?
太医从屋里匆匆而来,额上有细细密密的汗,他擦了擦,神色有些难看。燕婉一眼便瞧明白了,她立马扑了上去抓住太医的手臂,急切地问道:“祁栋如何了?太医,祁栋如何了?”
“夫人切莫着急,小公子性命无忧,只是……”
“只是什么?”赵庭之听见前头一句话时心情已轻松大半,又听见后半句话,不由地皱起了眉头。
太医低声道:“小公子这病,不是寻常疹子,而是……中毒。”
那一刹那,过往种种涌入脑海,乔希的冷漠,鲜血和最后的话如同奔涌地海浪,没顶的绝望和恐惧将赵庭之淹没。他一步上前,箍住太医的肩膀道:“中毒?谁?怎么下的毒?”
太医只是个小官,赵庭之是正二品的参知政事,是副宰,如此被副宰质问,太医不禁心跳如擂鼓,他有些结巴:“小公子……可有吃过些什么东西?”
赵庭之瞥向齐鸣,齐鸣一激灵,连忙回答:“不曾,不曾在席间吃过任何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