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信,我好恨我自己,我怎么那么蠢,总是保护不了她,她那晚说让我早点回去的,我没有……医生让我一定好好看着她,我为了打工挣钱,也没有……我这么没有用,为什么还活着?为什么不是我……”
甘信受着她在怀里的扑打和挣扎,吻她汗湿的额头:“美好,冷静点,美好……如果一定要为美丽的遭遇找个罪魁祸首,那也有我的份!”
甄美好停了动作,嘴唇颤着,抬眸怔着看他。
甘信一寸寸摸过她的脸,双眼也是红的,低声道:“美好,自责改变不了什么,只会让你更加痛苦,美丽现在发病了,最关键的是为她治病,你是她最亲近的人,是她的神支柱,你不能这样……”
甄美好似有触动,环住他的颈,呜咽着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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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整晚,甄美丽在隔壁吃过药后睡的沉,安醒邦在她身边守着,寸步不离,而甄美好在甘信怀中将这些年发生的所有变数断断续续说了一遍,之后在回忆中流着泪睡去,噩梦不断……
夺去甄美丽孩子的,是场不大不小的车祸,肇事者是个骑机车的当地男子,据周围的店家说,男子摔了一跤,看甄美丽倒下没再起来,吓得连忙骑着车又跑掉了,警察对她这种外籍人员显然不愿过多介入,加之甄美丽的神状况和路人描述,反而掉过头来说她和松本太太看管病人不利,松本太太和警察争执许久,还是被撵了出来。
一个星期后,肇事机车在城郊被发现,男子也家人陪伴下自首,虽愿意赔偿甄美丽的医药,但若是起诉,他有不服,警察也劝松本太太,称她们没胜算。
事情不了了之,甄美丽身上落了四五处骨折,孩子没了,神更差,甚至出现了幻觉幻听,拿着赔偿,她带这美丽四处求医,疗养院住不起,甄美好让松本太太照顾甄美丽,喂她吃药,缓解病情。
甄美好怀孕六七个月,仍在打工,被寿司店的老板发现,劝她回家,而在大雪纷飞的路上,她便倒地不起,痛得一丝力气都无,她勉强翻过身,不去压着孩子,仰头望向西沉的太阳,雾蒙蒙的,绕着一圈光辉,那点光亮似乎越来越淡,她不舍地盯着,直至世界陷入黑暗寂静。
醒来,孩子便已出生。
松本太太让她给孩子取个名字吧,她摸了摸孩子粉红的脸,眼泪滑进鬓角,用中文说:甘愿、甘意。
☆、第六九章
甄美丽的病情反复,时好时坏,虽然并不是全部时间都发作,但也许是受药物影响,就算她清醒过来的时候也是浑浑噩噩。
甘愿甘意出生三个月,甄美好手里的钱已经可以数得清,再这样下去,不止美丽的药钱拿不出来,孩子的那奶粉钱更不够,她只能厚着脸皮让松本太太白天帮忙照顾,而她就一人两份工,来回奔波,有时候俩小婴儿一整日也见不到妈妈,哭得左邻右舍都抗议。
出租屋小得可怜,只够她们姐妹容身,现在多了两个小孩,因为体质虚弱,总是不分昼夜轮流吵闹,甄美好担心这样下去甄美丽的病会发的更频繁,不曾想神不佳的甄美丽却对孩子格外的有耐心,可明明知道甘愿甘意的名字,有时却迷迷糊糊地就会问:美好,这谁的孩子,怎么这么可怜,他们妈妈呢?哎呀,和咱俩一样是双胞胎呢……嗯,我是不是也有过孩子?
甄美好最开始说了实话,甄美丽就反应巨大,夺门而出,去那条路上找死去的孩子,甄美好吓得连忙抱住她,第一次骗她说:“美丽,我记错了,你的孩子没事儿。”带着她回头指向正在啃手指头的甘愿、甘意,“你看,在那里呢……”
甄美好陡然安静,眼泪噼里啪啦落下,抱着两个小婴儿摇啊摇,口里喃喃:“我的、我的小宝宝……”
打那以后,每每甄美丽发病便以为甘愿甘意是她的孩子,一会儿哄,一会儿发愣,可偶尔脑子转过个儿来,就会发问:“美好,我头有点疼,为什么我的孩子姓甘……难道是我和甘信生的?甘信……你喜欢甘信的啊……我不喜欢甘信,我喜欢的是……”使劲揉着太阳穴,慌张起来,高声质疑甄美好,“美好,到底是谁的?啊?是谁的!”
甄美好为了安抚姐姐,一遍遍地强调孩子是她和甘信的,甄美丽抓着她,哭着摇头:“美好对不起对不起……”
甘愿甘意十个月大,由于两人的疏忽照顾,甘愿生病导致听力障碍,甄美好在医院又忙又急,焦头烂额,甄美丽那阵子按时服药,一直还算正常,可在她独自回家的过程中病发,足足失踪了五天,被找到时,有人报警说她蓄意偷男婴,甄美丽极力否认,虽然人已经清醒过来,但这几天干了什么她却记不太清了。
甄美好到警察局,说通来龙去脉,甄美丽还是送进神病院关了一个月。
甄美好身心具疲,承受不住,想过千百遍要回国,哪怕要她偿命也好,坐牢也好,也不想让姐姐的状况再糟糕下去。
这时却有人送了一笔钱和一封信到松本家,署名是宋莱莱,信中告诉她,自己手术已经成功,现在是术后恢复期,让她好好照顾甄美丽,等她回来。
甄美好就这样带着两个小孩和甄美丽又捱了一年多,热心又和蔼的松本太太却猝然离世。
姐妹俩还未完全接受这个噩耗,松本太太的女儿便来房,之前宋莱莱付的租金早已到期,松本太太却仍以低价租给他们,本来甄美好想同松本小姐商量,哪知对方脾气十分冷漠傲慢,没半分商量,撵他们离开。
真正漂泊的日子开始了,甄美好常常因为工作的变动和美丽的病发而搬家,才两岁的甘愿甘意已经非常懂事,不哭不闹,一个指挥命令,就乖乖去吃饭,乖乖躺进被子里睡觉,听到妈妈说要搬家时,便噼里啪啦跑到柜子边,拽出自己那几件可怜的玩具,然后撅着小屁股开始整理书包。
小孩子无忧无虑,即便生活再困苦,他们都浑然不觉,有了他们做苦中调剂,甄美好的心情也比之前轻松一些,只是在教甘愿发声时,十分吃力,甄美好查过很多资料,知道越是困难,她越不应该放弃,五岁之前若是不能掌握最起码的发音,长大后想学更是困难。
而甄美丽的状况稳定下来,不知是配合治疗的原因,她发病次数渐少,关于那晚的肮脏回忆,她似乎在刻意遗忘,就算想起来,也不是很确定地问甄美好:“我是不是做过什么,惹了妈妈生气?她才不理我?我不是故意跟她顶嘴的。”
至此,甄美好才知道,原来那晚少言寡语的甄美丽后来在电话里跟宋莱莱吵了一架,宋莱莱才没有亲自回来取东西,而是让那个畜生代替。
甄美好的心顿时针扎似的疼,仿佛用自己的茅,狠狠戳自己的盾,对宋莱莱有无数埋怨,可又想到得知她大病时的震惊和悲伤,一时无法回答,她一天天地在等什么?等宋莱莱回来?然后呢?继续这样逃一辈子,不,或许到不了一辈子……
久而久之,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甄美丽认为她当初犯的错,就是和韩睿识有了关系,还怀上了小孩,妈妈本来就生病,还被她气着,为了躲避闲言碎语才把她们带到日本,而因为失去过一个孩子,她的神状态不好,还偷过别人小孩,虽然她努力恢复,却断断续续一直病到现在。
甄美好不去纠正她的故事,倘若她永远活在那个世界里,可以受伤害,她便愿意使尽全力、付出一切去维护这个谎言。
转折发生在那之后的大半年,甄美好不仅有份平面模特的工作,还做专门在下午四点到晚上十点时间段的便利店营业员,经由老主顾介绍,来到一家疗养院做杂工,一天,在她去帮助园丁大叔拔草的时候,发现一个老太太昏倒在阶梯上,而周围竟然一个护工都没有。
老太太脸色发紫,甄美好一边呼救,一边想辄,正好旁边有个平时园丁们用的木板车,她不知老太太到底是什么病,不敢轻易背她,或者做别的大动作,便拖着老太太的身子搬到车上面,一路推到花园人多的地方。
幸好老太太经过及时的抢救,保住了性命。
甄美好隔天才得知,原来老太太姓长山,是这间疗养院的会长,又过一天,会长之子长山治彦亲自向她来道谢,得知她是华人,除了给她一笔十分可观的酬谢金,还诚挚邀请她到疗养院来上班。
甄美好有自知之明,并未答应,这反而引来了长山治彦对她的好奇心,一边暧昧的探索,一边感激的给予,再往后,甄美好觉得仿佛遇到了贵人,生活全然改变……
宋莱莱从国外回来找到他们时,甄美好已经跟甄美丽带着两个小男孩住在了长山家,日子过得不可同日而语。
宋莱莱愕然,吃惊,不闻不问他们这些年受的苦,反而是对她赞不绝口,让她把握住长山治彦云云……
甄美好觉得难过,羞愧,苦笑说:“我还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可甄美丽不同,她反而觉得妈妈原谅她,她该感激。
宋莱莱察觉出女儿的不对劲,自是没有捅破,忍着甄美好的冷嘲热讽,别扭地笑了笑,宣布她和john的婚讯……
甄美好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下醒来,眼睛肿得睁不开,一晚,像把小半生都过了一遍似的,抬眸对上甘信同样熬红的眼睛,她才意识到,时间已经回到现在时了……
“你没睡吗?”